帶着一肚子存貨的寧恩,徑自推開了書房的門,沒承想彭湛也在。彭湛對她的出現也略加意外。
這下尷尬了,她連門都沒敲就闖了進來。“那個,我剛看到墨大叔拎着你的公文包,以爲你沒在...”
“我過一會兒再走。”彭湛淡淡地說。
“哦。”寧恩站在這裡當不當,正不正的好奇怪,後退着要離開書房。
“你到書房來幹嘛?”彭湛整理着要帶走的文件,又問着。
“我來用一下裁紙刀。不過不急,你先忙。”寧恩已經退到了門口。
彭湛手指着辦公桌上一旁的筆筒,讓她過來拿。寧恩是真的不急着用,但他定格的手和注視她的眼神,讓她不得不‘盛情難卻’地又走上前去。
裁紙刀拿到手,寧恩想要快速離開,她可沒半句話要和他說。自從知道了彭湛的光輝歷史,這種非人類的存在,她這等鼠輩還是別丟人現眼了。
“別拿着刀子四處走動。”
彭湛的一句話,就堵死了寧恩的去路。她一腦門子的莫名其妙,眼睛裡是大寫的‘啥!’
她又是三歲的小孩兒,會誤傷到自己,更不會傻到去傷了別人!難道過去的她,有拿刀子去捅人的血腥事件?不會吧,她有那麼沒人性嗎?
“你要用刀子做什麼?”
瞧,聽他防備的語氣,果然是她有‘犯罪前科’!
“只是做個橡皮章。”寧恩說出原因,也沒啥好隱瞞的。
“就在這。”
他不容忽視的氣場,競讓寧恩沒說出來,那句想好了的婉拒。‘還是不打攪你了。’愣是被迫於壓力,乖乖地坐下。
寧恩覺得自己是真的慫,一點不摻假!
書房裡很是安靜,除了偶爾他翻閱文件的聲音。剛開始寧恩還是心懷顧慮的,畢竟彭湛就坐在她對面。她對自己說,快點做好,就能離開那尊壓迫感十足的大神。
很快她便將注意力放在橡皮章上,在橡皮上打好輪廓,修改一下制訂好的圖案。這還是博偉哥在上學的時候喜歡玩的,她只是在一邊看過他怎麼做。
還記得博偉哥說過,別小看不起眼的東西,方寸之間大有乾坤。
乾坤她肯定是刻不出來了,新手小白只能湊合着來個最簡單的!技術不過關,手頭的工具也不專業,這些都不重要,心意纔是關鍵。
寧恩成功地安慰了自己,一刀刀地刻着畫好的圖案。
彭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擡頭看向對面的她,正專注於一塊橡皮,刀子刻下的碎屑遍佈桌角,還有她的流海上。
她咬着的下脣堆積在嘴角一邊,又時不時地皺着眉頭像是陷入了困境。她生疏且笨拙,明顯是個生手,刀子幾次險些滑傷她的手。
檯燈昏黃又暖人的光,爲她渡上了一層星星點點可愛的朦朧濾鏡。
“完成啦!我就是天才!”寧恩帶着天大的成就,向對面的他炫耀着。“來,給好哥哥一個優等獎勵!”
啪!一個五角星中間是個‘優’字的圖案,被印在了彭湛的手腕上。
定格!再...定格....
寧恩一時忘乎所以,高興過了頭,彭湛盯着手上的印章,現出複雜到令人看不懂的神色。
嘚瑟中的寧恩突遭冷空氣,總算被直逼的寒意給澆醒。“啊...我...給你擦掉。”
“不用了。”彭湛收回手,立於身側,走出了書房。
“少爺,行李已經準備好了,您路上小心。”墨管家關上車門,不忘囑咐。
“嗯。”彭湛發動車子,踩下油門的他,心似乎有些凌亂。
她因一塊橡皮而專注的神情,和得意忘形的笑臉,讓他想起他們短暫的幸福。美好總是稍縱即逝,像蝴蝶一樣活不過整個夏季。
而最初的不捨和留戀,隨着時間的掩埋,也慢慢的只剩下光禿禿的漠然。
還是算了吧,他再也不想體會那種噬人的落空,儘管現在的心,也滿是無處安放的寂寞。
他愛她,那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
這兩天彭晗都是站在窗前,注視着窗外的花園,那株芍藥開出五六朵花,競相爭豔,火紅的像小太陽一樣,綻放在最好的時節裡。
只有最邊上的一枝緊閉着花苞,小小的,弱弱的,好像只要風一吹就會墜於塵土。他似乎聽到它悲慼的哭泣。
“它再不長大,就要錯過花期了!”彭晗喃喃而語,眼中升起憂慮,多半是來不及了。
“那朵花苞是在憋着大招兒,一定會開出最罕見的花來。”寧恩則是抱着希望,樂觀地說。
“聽說對花說話,它能感應得到。想不想去給它加油?”她不放過一切機會,鼓動慫恿地問。
彭晗很想看到弱小的它能開花,可卻要踏出這個房間....
對外界的期待,以及不善於與人相處的他,卻渴望與人交流的眼神。這些寧恩統統看在眼裡,幽幽地開口。“在我小時候,爸爸很少回家,難得的回來總是伴着爸媽的爭吵。他們的爭吵聲可以響徹整條衚衕,引來鄰居們看熱鬧。”
“每次我揹着書包從家裡走出來,三三兩兩的鄰居,一邊看着我,一邊小聲議論。其實我聽得到她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當時的寧恩姐,一定很辛苦吧?”彭晗感受着她的處境。
шшш⊙тт kān⊙C O “當時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有一件隱形衣該有多好,那樣鄰居們就看不到我。可是那種神奇的東西只出現在童話裡,愛講是非的鄰居卻是真實存在的。我昂起頭,挺直了腰板,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去跟鄰居阿姨們大聲地問好。我現在都記得,她們被嚇到的模樣,可笑到要死。”
“寧恩姐,你真厲害!”彭晗佩服她小小年紀的勇敢。
“我可以,你也能行。”寧恩之所以把當年的經歷告訴他,就是希望他能自信一點點。
“我怎麼能跟你比,我是毫無優點,最差勁最不起眼的人。”‘自信’這個東西,他從來就沒擁有過。
“有個人曾跟我說過,越是平凡,潛力就越深遠。”這是博偉哥,在她最困難的時刻,給與的鼓勵。
寧恩的話似乎給了他一絲力量,但還不足以說服他。
“不如,我們把決定交給老天吧!”寧恩該說的都說了,只剩下最後的提議。一個帶有欺騙性的提議!
寧恩和彭晗猜拳,誰贏了下一個臺階,輸的留在原地。
“石頭,剪刀,布!”伴着一次次簡單的出拳,迸發出彭晗兒時夢想中的快樂。順着一階又一階,毫無費力地一路蔓延下去。
只出石頭的寧恩,看着彭晗與她的距離越拉越遠,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終被日積月累的沮喪吞噬的他、會因爲別人的笑聲嚇到自卑無助的他、即便是在這樣的痛苦之下,仍保留着一顆不傷及其它動物善良的心。
他正在一步步走向陽光,將那些該死的嚴苛教條,和本不該他承受的孤獨與否定,統統葬於三樓之上。
當他最後一次贏得寧恩時,踏下一樓大廳時,高處飄下長長的橫幅。
‘歡迎二少爺!’‘二少爺加油!’
隨之而來的,是滿天紛飛的慶賀綵帶。墨管家和所有的傭人出現在大廳,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真誠的笑,有欣慰,有祝福,還有墨管家因高興而溼了眼角。
一直被沮喪吞噬着的他,因自卑伴隨着自我定位的一降再降,而畏懼着他人的眼光。在這突來的一刻,獲得瞭如潮水的關切和溫暖,讓他不知所措又感動不已。
在樓梯口最引人注意的牆上,粘着一塊寫有,‘彭晗同學是優等生’的硬紙板。寧恩拿出橡皮章,印上第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印記。
優等生是彭晗最爲之嚮往的,哪怕是經過時間的流逝,仍是他最夢寐以求的渴望。
他望着他人生中第一個優等,那是被認同的證明!他激動的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彭晗同學,恭喜你得到了一個優,我們大家都相信你,會把所有的優都印滿。”寧恩故作老師的口吻,肯定着他的重大突破。
“對,我們相信二少爺。”
“二少爺一定能做到。”
淚,就這樣在此起彼伏的鼓勵聲中流淌下來。兒時被教導成,眼淚是懦弱的表現,再委屈不能也不敢掉下一滴。此時的他終於拋開禁錮,解放自己而痛快地大哭。
寧恩沒有上前去安慰,她知道,那是彭晗重新開始的必要儀式。
此時哭的越大聲,以後笑聲就更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