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怎麼會在這兒?”她明明在去醫院探望芸姨的時候, 悄悄塞到她枕頭底下了。
孟婆給了她一個‘來歷重要嗎?’的眼神。
在寧恩拿着手鐲匆忙離開後,孟婆滿是皺褶的臉,每一條溝渠般的皺紋都是對她的憂慮。不住地搖頭輕嘆, “但願這丫頭能聽懂我的告誡, 不然可要後悔莫及....”
寧恩去了商場, 精心地挑選着禮物。拿出三年前的銀行卡來結帳, 那是自己省吃儉用攢下的。
回到古堡的她, 後花園花匠李伯的草帽下、司機老田的工具箱裡、廚娘的竈臺邊、小順的房間、墨大叔的鞋架上,在古堡裡的大家都有一份她精心包裝的禮物。
‘請原諒我,沒有勇氣當面跟你們道歉。’
她最後四下望着古堡, 這裡要比她即將回去的地方更像個家的樣子,比只有她一個人的房子不知要溫暖多少倍。曾幾何時她還想破腦袋離開這裡, 那時的自己真的是傻啊!
不知不覺中醞釀出自然而然的歸屬感, 她已經把這裡當成了家, 那份眷戀與不捨又不得不離開,使得眼淚奪眶而出。
最後再看一眼臥室, 這裡有着她和彭湛短暫卻美好的時光。她知道他愛她,也清楚自己有多愛他。
可曾經的過往,總是在腦海裡徘徊重放,再想到他,就渾身充滿着自卑。她覺得自己是個惡靈, 依附於那麼好、那麼溫柔的他。
最後的最後, 她拿起翠綠的手鐲, 指尖傳來冰冷。遲疑間, 她看向一旁的手機, 她想跟他道歉,不奢望他的原諒, 只是純粹的道歉...還有,把他的聲音刻在心裡。
等待電話撥通的那一刻,她的手抖得厲害。
“寧恩!”彭湛又驚又喜,已經好幾天避而不見的她,競會主動打電話過來。
她還未開口,眼淚先流了下來。“彭湛...”
她的聲音有幾分哽咽,他意識到不太對。“寧恩怎麼了?”
“我想對你說,我無限制地消費着你對我的愛,對不起...”
“我頂着彭太太的身份四處作惡,欺負人,對不起...”
“我理所應當享受揮霍着你的錢,對不起....”
“用你爲之奮鬥的家業,成爲我泄憤報復的工具,對不起...”
“我滿身戾氣,無理取鬧跟你吵架,冷戰,對不起...”眼淚滴答掉落在手背上,濺起細碎數不清的愧疚,她斷斷續續地說着積壓在心底無數的歉意,卻絲毫沒能減輕那一身的罪惡感。
“寧恩出了什麼事?”她帶着懺悔式的道歉,讓他除了突然便是莫大的不安。
“我要走了,忘了我吧。”眼淚像流不幹的泉,在臉上肆意橫流。
“寧恩,我馬上回去。等我!”
彭湛抓起車鑰匙一路狂奔出辦公室,加大馬力的車子竄出停車場。
他第一次覺得通往城郊的路是那麼的長,離她那麼的遠。‘寧恩,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未等古堡的鐵門完全開啓,他便跳下車跑了進去。穿過前廳瘋了似的找她,餐廳、廚房都沒有,客廳、後花園也不見她的蹤跡!
他跑上二樓,他們的臥室還是沒看到她。客房的門被一一打開,就連她最喜歡的兒童房也是空空蕩蕩的。
彭湛慌了,這種慌亂是得知父親去世的消息,又在毫無預兆下接到弟弟自殺的電話...
愛的滋味他剛剛嚐到,尾隨而來的便是現實的腥鹹嗎?他沒時間去探究這些,他要抓緊每分每秒去找人,動用所有的力量和人脈資源來找她。
他以最快的速度奔下二樓,在樓梯口閃現一個人,競然是...寧恩!
他驚魂未定緊緊將她摟在懷裡,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她是真實存在的。
她深深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眷戀着他的懷抱。“以前的我那麼醜陋,爲什麼還要我?”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最好的選擇。”那輕而淺的話語,卻比結婚誓言還要堅貞。說這話的他,眼睛是澄亮清澈的,沒有映出任何,連眼前沾滿全身懊悔自責的灰的她也沒有。
她就這樣望着他眼眸,一行淚劃過臉龐,他擡起拇指輕輕拭去。“不要再有第二次,不準再這樣嚇我。”
她含淚笑着保證,“不會了。”
她真的差一點兒就走了,手握着可以回去的首飾盒,她還在對自己說,‘總不能用一身的罪惡再去拖累他吧,他應該找個更好的女人。而她不配,也沒資格去愛他!’
當手指穿過手鐲的一剎那,孟婆的話在耳邊陡然響起。
‘這人啊活一輩子,臨了死的時候,寧願被人說聲‘唉’!也別讓人罵句‘該’!’
她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孟婆是叫她勇敢面對。同時她也懂了,只有做好了,纔有資格說放棄!
同樣的夜,今晚卻像一塊巨大的黑糖,伴着焦糖味炭燒香,將兩人粘在一起。
“就在不久前,我還在想如果不被穿越就好了,就不會經歷種種背叛。”她躺在他懷裡,安心地放下顧慮,敞開着心扉。
“現在呢?”他問。
“幸好,我來了這兒,不用訂婚,也知道了媽媽爲什麼離家出走。”雖然她遭受了這麼多的打擊,好在都挺過來了。她擡頭看他眼眸中滿是心疼,幸福地說。“也幸好,有你在這等我。”
他只是柔聲地說了兩個字。“傻瓜。”
說到傻瓜,而他又何嘗不是呢?她曾不止一次地傷害他,可他依舊站在原地。她把頭貼近他的胸口,聽着強有力的心跳,心虛地問着,“爲什麼不走?”
他明白她的意思,不想騙她,誠實地說。“寧恩,我也失望過,動搖過,也想過要放棄。幾年前我接到過一個電話,裡面的聲音大聲地喊着,‘寧恩愛你,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記住她愛你!’後來,我果然等到了你的表白。”
直到現在,彭湛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時的他還沒真正遇到她,更不知寧恩是誰!只能用他們的相遇是命中註定來解釋。
寧恩搖頭,“不是,要比那更早的以前。”
“什麼時候?”彭湛想知道,特別的想知道。
“她...我喝酒的那一晚。”寧恩在喝孟婆的記憶水時,看到了那個碎片。
在她報復後,又單方面與他爭吵不斷得逞後的一個晚上,她內心空虛地喝了整整一瓶酒。脆弱又無助地對他哭訴,‘怎麼辦?愛上你的我該怎麼辦?’
他大喜過望騰地坐起,染着激動連連問着。“你是說,那晚你沒醉?說的話都是真的?”
她直視他,如同正視他們之間的感情。四目相對之下,她認真地點頭。“嗯。”
他一直爲趁她酒醉一解私慾的舉動,有違不光明磊落之嫌而耿耿於懷。那晚狂熱的風,親呢的雨,激盪着他乾涸的心....正是因爲那一夜,才致使她意外懷孕。
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超然快感,在他腦子裡反覆奔馳而過。寧恩看他呆笑中透着猥/瑣,默默地向牀邊挪了挪。
寧恩在小鳥的叫聲醒來,天已經亮了,彭湛還在睡,她輕輕拿開放在腰間的大手,悄悄起牀。她要給他做早餐,一點一點地來彌補自己過去所犯下的錯。
放下心病芥蒂的她,腳步也跟着輕快起來。不需要拉開窗前的薄紗,她就知道今天準是個大睛天,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正當寧恩充滿期待地下樓,前廳裡聚集了所有人,並且每個人手上都拿着她偷偷送出的禮物。
“少夫人,是您送的禮物?”墨管家率先開口問着。
寧恩見墨大叔蒼老的臉上有着不解,大家臉上也都爬滿疑慮,頭上頂着大大的問號。
她不自然地說,“只是,突然想...給大家買禮物...沒有別的意思。”她畫蛇添足地還加了後一句,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可是,少夫人您送我的口紅也太貴重了!”這可是蘿蔔丁女王權杖啊!小順連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大品牌。
廚娘也來搭腔,“是呀,小順說您送我絲巾也不便宜,您這是怎麼了?”
面對大家質疑的眼神,她要怎麼回答嘛!
本來自己就笨,現在腦袋更是不靈光。最後只能生硬地乾笑,將說謊繼續到底。“真的沒事啊...我就是覺得...這段時間受大家照顧...以表謝意。”
廚娘第一個做出反應,放下懸着的心。“誒呦我的親孃,差點沒嚇出心臟病來!小順你這丫頭就知道沒事瞎咋呼,嚇得我們大家跟着一塊亂緊張。”
放下心的大家也跟着七嘴八舌地,紛紛加入譴責戰營,“小順你以後可不能再亂說!讓大家這通擔心,怪嚇人的!”
寧恩只能在心中默唸,‘小順對不住了,甩鍋給你!’
不甘受埋怨的小順,拿出強有力的證據。“不是呀,我這還有卡片上寫着珍重,這怎麼看都像是在道別啊!”
“看來,是有人真的想走囉!”
一道低緩的聲音揚起,在寧恩聽來卻如同一股高強電流穿過耳膜,她愣是不敢回頭,聽着皮鞋踏着臺階,一階一階地下來的沉重聲響。
“大少爺。”墨管家恭敬地稱呼,無疑是在宣佈她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