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新棺並排放進了新挖的墳坑,本小海的心裡也終於踏實下來。
幾十年的遺憾,終於能夠彌補了。
祥成帶着本小海和本冬梅繞着墳坑順時針轉了一圈,又逆時針轉了一圈。本小海不知道這是什麼講究,但是很聽話地跟着做了。
轉完兩圈,有人將一個泥盆遞到了本小海的手裡。
摔老盆兒一般由家中的長子來做。若是家裡沒有兒子的,需要侄子之類的人來代替摔。當然,摔老盆兒可不是白摔的,摔老盆兒的人是有權利繼承遺產的。
當然,本小海是正兒八經的孝子,不需要他人來代替。
本小海仔細看了一眼手中的泥盆子,又看看腳旁硬邦邦的泥地,覺得應該能夠摔壞吧。
爲了保險起見,本小海還是用盡了全力將盆子狠狠地朝地上摔去,泥盆子瞬間被摔成了多半,
沒等那散開的泥盆碎片穩定,祥成就大手一揮,喊道:“填土吧!”
本小海和本冬梅都愣了一下。然後就見本冬梅一下在撲倒在坑邊,左手撐地,右手朝坑裡伸去,嘴裡大聲喊着,“爹啊,娘啊。”
眼看着一杴土就要落在本冬梅的右手上,本小海趕緊撲過去,伸出胳膊去檔,那抔土就打在了他的胳膊上。
其它人見狀,趕緊將二人拉離了坑沿。本小海就順勢跪在了地上,而本冬梅卻掙扎着要回到坑沿那邊去。
“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人還得繼續生活。小梅,你不能再這樣哭了啊,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才行啊,你還得照顧小海呢。”此時,一個名叫月紅的嫂子大聲勸慰道。
聽着這文縐縐的話,本小海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他知道月紅嫂子讀過高中呢。
到底是讀過書的人呢,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本小海頗爲讚賞地想着。這樣的人窩在老家裡種地,真是可惜呢。
此時的高中生,可是非常稀缺的人才,能讀高中的人員比例也許不如以後年代裡大學生的比例高呢。
而將來,凡是有點文化的人都不會滿足於在家種地,都千方百計外出打工賺錢了。
真是可惜啊,本小海搖搖頭。這正是這個年代的悲哀啊,經濟不發達,思想不解放。
突然一陣鞭炮聲響起,把本小海從胡思亂想中驚醒。這時候,面前已經出現一個大大的墳包,人多力量大啊,七八個人很快就將墳坑填好了,並且攏起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大墳墓。
墳前已然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有四個大碗,碗裡分別是雞、魚、肉塊、丸子。
本小海點點頭,貢品還挺豐盛呢。桌子上的一個碗裡還插着幾注香,正升起嫋嫋的白煙。
“孝子賢孫磕頭!”祥成又是一聲大喊。
本小海認認真真地跟着他的口令跪下站起來,再跪下再站起來。之前祥成已經教過他該怎麼做,所以他的動作儘管不完美,但也不至於離譜。
而本冬梅作爲孝女,不需要叩頭跪拜,只是低頭靜靜跪在本小海的身後就行了。
二十四拜過後,本小海已是額頭冒汗。這可不是累的,而是這繁瑣的程序把他緊張的,生怕出了什麼差錯,讓人笑話。
兩個大包袱在墳前打開,裡面是被摺疊成元寶,被剪成銅錢形狀的紙錢。抽出包袱皮子,那些紙錢就直接堆在了墳前的地上。
有人把兩盒火柴分別遞給了本小海姐弟倆。他們便引燃了地上的紙錢。
一時間,紙灰漫天飛舞,本小海姐弟倆口中唸唸有詞,“爹,娘,你們收好你們的錢,在那邊不要太節儉了,以後還會再給你們送錢的。”
本小海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就憑着感覺胡亂說着。儘管他不相信去世的人還需要在陰間花錢,但是萬一需要呢。
本冬梅的身體是柔弱的,但是也是堅韌的,這兩天她時不時地大聲哭唱,嗓子都啞了,此時又大聲地哭喊起來。
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就只能和弟弟相依爲命了,所以她現在是拼了全力來哭她的爹,哭她的娘。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幾個人都架不住她。她就像一灘泥一樣,剛把她的身子拽起來,稍一緩勁兒就又癱了下去。
“你再這樣哭,可就把身子哭壞了啊。”月紅嫂子的話再有道理,此時對本冬梅也不起任何作用了。
本小海見姐姐哭的厲害,沒有一點停止的跡象,覺得終究不是辦法,便快步走向姐姐,用力搖晃着她的肩膀,大聲喊道,“姐,你醒醒,咱該回家了。”
本冬梅在弟弟的喝聲下驟然停止了哭唱,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抽泣起來,再也沒有了哭唱的念頭。
她的雙腿也在他人的攙扶下機械地邁動起來,走向了回家的路。
本小海的父母順利下葬,來幫忙的鄉鄰像是完成了一樁非常了不起的任務。
這最後的午餐大家便吃得格外帶勁。特別是那些出力的男人,沒有了任務的束縛,都開始敞開了喝酒。
而那些孩子,更是像過年一樣,狂吃幾口飯菜,就跑下桌在院子裡大呼小叫地亂跑一會兒,再回到飯桌狂吃幾口。
有的家長見孩子瘋跑,就大聲地呵斥幾下,卻也並不真正去管。
而本小海也覺得自己完成了一樁大事。他快速吃了幾口飯菜墊墊肚子,拿起酒瓶走到祥成跟前想給他添酒。
“小海,你回去坐着,讓小青倒酒就行。”祥成用手捂住酒杯,示意本小海將酒瓶放下,小青已經三十來歲了,但是他的輩分最小,按照輩分,他還得叫本小海叔叔呢。
“祥成哥,就讓我給大家添添酒,大家都爲我父親的事情辛苦了。”本小海執意不肯離開,手裡緊緊握着酒瓶。
“那好吧。”僵持了一會兒,祥成終於妥協。
本小海挨個給本桌的所有人都添了一點酒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前也給自己的杯子倒了一點兒酒。
“小海,你喝酒行不?”祥成皺皺眉頭,他還是認爲本小海是個未長大的孩子,小孩子喝酒可不好。
“祥成哥,你放心,我不多喝。我就沾沾嘴脣,意思意思。”本小海端着酒杯站了起來。
他環顧一下在座的親戚及相鄰,大聲說道:“各位親朋,各位鄉親,大家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酒。”說畢,他離座挨個和大家碰了下酒杯。
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一仰脖子將杯子裡的就灌了下去。雖然他能喝酒,但這不是他喝酒的時候,因此他的動作雖然豪爽,但他杯子裡的酒也只有薄薄的一個杯子底。
見本小海如此豪爽,大家也就不再客氣,都跟着喝了大大的一口酒。
“小海,以後有什麼事,就找這些親戚,就找這些鄉鄰啊。”祥成囑咐道。
“好的,好的,謝謝各位了。”本小海激動地滿口答應着。但他知道,自己以後也許就很少回村裡來了。
自己是重生而來的,彌補了父母親薄葬的遺憾後,將會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