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要放入新棺材裡面,和你爹一起重新下葬的。”祥成耐心解釋道。
“什麼時候放進去呢?”本小海接着問。
“將這老坑填上以後就放。”祥成回答道。
沒等祥成說完,本小海突然就躍進了坑裡,他的速度之快,猶如被驚嚇到的兔子,讓祥成及其他人都措手不及。
“小海兄弟,你......”祥成滿臉驚異。
“小海!”春立也驚呼道。
本小海沒有理會他們,只是仔細地查看起坑內,確信沒有任何遺留的骨頭後,才又從坑裡爬了出來。
“你們等會再將我娘遺骨放進新棺材。”本小海囑咐一聲就跑了。
祥成和春立面面相覷,其它幾個人也目瞪口呆。
“這小海兄弟怎麼了?”有人問道。
“誰知道呢。”祥成攤攤手。
“該不會這裡受刺激了吧?”春立指指自己的腦袋。
“應該不會吧。”
“他年紀這麼小,看到這些,害怕了?”春立又指指紅布上面的那些骨頭,“特別是這個頭骨,我看着也瘮人呢。”
剛纔撿拾的時候還沒覺着什麼,現在他自己說起來,春立也感到有些害怕了,他將眼光看向其它地方。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轉過身來,急急地將紅布攏起來,打了個結,算是將全部的骨頭包了起來。
把紅布包裹挪遠一些,他們開始用鐵杴將挖出來的土填回坑裡。
由於原來用磚壘起來的墓穴有一個狹小的空間,所以地面上有小小的墳頭。現在回填,雖然土質鬆軟了,但是依然沒有將墳坑填平,形成稍稍低窪的平面。看來這幾年,墳頭的土被雨水沖走了不少。
“等小海回來?小海說回來了嗎?”春立問其他的人。在回填土的時候,祥成已經離開了,春立這時就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咱們回去吧。如果小海還有事,他會找咱們的。”有人說道。他說的很有道理,這裡離家又不遠,即使再回來也用不了幾分鐘。
他們提着大紅包袱回去,剛走到半道,本小海就急匆匆地跑回來了。
春立幾個人就站住了等他,“小海,還有啥事?”
“把這個放到包袱裡。”本小海伸出手來,他的手掌裡躺着兩個銀白色的耳墜,他用牙膏將它們全都擦拭乾淨了,在陽光下泛着微微的銀白光芒。
春立接過來,也沒打開紅包袱,直接從打結的包袱縫裡塞了進去。裡面是駭人的骨頭,他不想再打開細看,而且,如果再讓本小海看一遍,更會衝擊他的情緒吧,他還記得剛纔在老墳坑前本小海搖搖欲倒的樣子。
本小海看他這樣隨意的動作,心裡感覺有些不爽,但也沒說什麼。這麼小的兩件東西,總不能要求人家大張旗鼓地把包袱放在地方,鄭鄭重重地舉行什麼儀式後再放進去吧。
本小海默不作聲,跟在他們後面向回走去。
這兩天,本小海母親的那口新棺材就在院子外面的樹林子裡放着,等待着盛放遷過來的遺骨。
祥成被人叫了出來,跟他出來的兩個男人,一人抱着一牀被子,另外一個婦女手裡拿着一個枕頭。
祥成指揮着兩個人將棺材蓋子打開後,親自將一牀被子鋪在了棺材裡面,又從春立手裡接過紅包袱,鋪在地上打開。
祥成嘴裡唸唸有詞,但是本小海根本聽不清他在念叨什麼。只見他用雙手將頭骨捧了起來,輕輕地放進棺材,又依次把胸骨、臂骨、腿骨等放了進去。
本小海遠遠地看着,並未接近棺材也沒接近包袱,他怕自己又要控制不住情緒,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動作來,耽誤事情的進展。
最後,祥成撿起那兩付玻璃耳墜和銀耳墜來,對着太陽看了一眼才又放進了棺材。
祥成扶住棺材沿子,輕輕說道,“弟妹,這裡就是你的新房子,你安心在裡面睡覺吧。等會兒,光明兄弟就要和你一起去新家了。”
本小海聽得一頭霧水,這棺材是新房子,那新墳坑是新家?新房子和新家是什麼關係呢?
算了,不計較這些詞語的含義了。本小海搖搖頭,不知道爲什麼,他這個時候自己還能有心情想這些咬文爵字的事情。
祥成又把另一牀被子蓋在了那些遺骨上面,再讓人將棺蓋蓋上,插上了楔子。
這就算是把母親的遺骨轉移了?本小海呆呆地想着。
“等會兒就可以下葬了。”祥成過來拍了拍本小海的肩膀。
本小海的身子矮了矮,沒想到這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手勁還蠻大呢。
回到院子裡,本小海又盤腿坐在了靈棚下面。本冬梅這陣子沒在這裡,估計是被人勸到屋裡休息了。
祥成過來和本小海嘀咕了幾句後,一把將本小海拉了起來,然後轉身突然大喊一聲,“吉時已到,出殯!”
瞬間,八個男人小跑過來,他們麻利地將四根棍子插入棺材四個角上盤起的繩索扣中,然後彎腰將木棍頭放在肩膀上,只等祥成的號令了。
“一二三,起!”祥成嘹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八個人騰地一下子直起了身子,那口棺材也穩穩地離開了地面。
本小海和本冬梅在祥成的吩咐下,跟在了擡棺隊伍的後面,他們的白色孝衣在微風中竟有些飄逸。
有人將一根棍子塞在了本小海的手中,棍子頭上還拴了一條細細的白色布帶。本小海明白這就是孝棍了。
隨着棺材出門,本冬梅又大聲地哭起來。身後一些幾個輩分小點的女人也跟着哭起來,多個聲音混合在一起,頓時讓人的頭皮感覺發麻。
本光明的棺材走過門前樹林,祥成阻止了本小海他們繼續跟行,指揮着另外八個人將本小海母親的新棺也擡了起來。
本冬梅雖然沒有看到母親的遺骨被收斂,但她知道那裡面就是母親了,因爲那裡面鋪着的兩牀被子就是她找出來的。
所以,隨着母親棺材的擡起,本冬梅的哭聲更大了,拉長的聲音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的身體也像麪條一樣癱軟着,如果不是身旁的人架着,她整個身子就會癱倒在地上了。
“我的那個爹啊,我的那個娘啊,你們怎麼這麼狠心啊?”不用人教,本冬梅無師自通地大聲哼唱着。
本小海聽着,心裡也是一陣悲愴,但他是男人,依舊無法像姐姐那樣大聲哭唱,只是淚珠兒終於像斷線的珠子紛紛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