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茨將抱着笪兒的範佟一直送到府門外,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巷裡,我們仍站在府門口,茨的目光注視着遠方:“剛纔福伯把大哥他們小時候的事都告訴你了吧!”
“嗯!”我輕應,邊往門內走邊問:“父王對你……還好嗎?”
茨的眼神仍定在遠方,嘴角含笑:“義父對我也許有些冷漠,可是比起大哥他們三個,義父對我應該算是很好了,莊內那麼多玄術,他只教我醫術和武藝,至於莊內暗門的那些事,他一樣也不讓我接觸,我應該是門下弟子中唯一手上沒有沾過血腥的弟子了吧!他還讓我跟着祥叔學做生意,早在離莊時他就跟大哥說好,把莊內所有的正經生意都交給我打理。年少氣盛時,我以爲他是看不起我,所以不讓我接觸暗門的那些事,後來年紀漸長些,我知道他這麼做是想保護我,只是我一直以爲他是看在外公的份上,才如此待我,如今想來義父更多的應該還是看在孃的份上吧!我更沒想到義父居然是這麼重情的漢子,爲了心愛的女人他居然可以捨去性命。說來也怪,大哥明明很恨義父,可是我們兄弟四人中性子最像義父的就是他了,在感情上,大哥和義父都屬於那種要麼不愛,要愛就是執念一生的人。”
“呵呵,執念一生?”我冷笑了一聲,沒再吱聲,在心裡暗道:茨,你真以爲父王是爲了心愛的女人捨去性命?不,你完全搞錯狀況了,像父王這種人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女人放棄自己的一切!從來情深意長的都是女子,愛情在男子眼裡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他怎麼可能爲了娘謀逆呢,他是爲了張家,爲了他那個兒子!只是不知道這個兒子值不值得他這麼付出,領不領他這個情!不過有一點茨沒說錯,琅跟父王的確是一類人,正因爲此,他纔會選擇愛我,因爲愛我能讓他得到一切,如果我只是一介布衣,他還會愛我、對我執念嗎?
“你不信?”
我目光閃爍地輕笑:“現在說什麼信不信還有什麼意義?我已經嫁給他了,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我的夫君!”
茨抓住我的手:“琦兒,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禁不住望進了他的眼底:“琦兒,我告訴你,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就算你要離開大哥,我也會替你謀劃,只是請你一定要信任我,不要再用這種話敷衍我。”
忽的一下,眼中熱熱的,我擡起頭,強仍住淚水,低喃:“茨,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嗎?你不會騙我、瞞我?”
茨用粗糙的指腹替我摸去淚水,輕笑出聲:“天后不是糊塗了吧,忘了屬下是什麼人啦,屬下怎麼敢騙您、瞞您,又不是不要命了!”
我這纔想起他身中血蠱,是我的蠱奴,自然不敢違揹我的意見,破涕爲笑:“是哦,我都忘了這茬了。你要是敢不聽我的,哼哼!”說着將手指放進口中,故作欲咬破手指的樣子。
茨作勢要逃,笑着討饒:“天后有何吩咐但說不妨,屬下不敢不從,只求天后饒屬下一命!”
“呵呵!”壓抑了一天的鬱悶一下子減輕了許多。
“噓!有人來了!”茨壓低聲音道,此時已是丑時,想必有人來拜祭父王了吧,我好奇地望向門外,不知這第一個來討好新帝的會是誰?
好一會兒門外才傳來得得的馬蹄聲,來人居然是工部正六品主事杜穗,父王起事他作爲軍師如何會安然無恙,還能給父王奔喪呢?除非他本來就是琅身邊的人,想起杜穗在劍泉山莊跟琅親密無間的樣子,他應該早就是琅安插在父王身邊的一顆棋子了吧!難怪父王的行動不會成功呢!既然琅讓杜穗打入父王身邊,怎麼會沒把親近父王的全部朝臣名單弄到手呢?難道父王一直提防着杜穗?不應該啊,如果是這樣他也算計不了父王了。
我正在想些有的沒的,杜穗見我在門口也是一愣,旋即朝我行君臣大禮:“微臣參見郡主殿下!”
我注意到他稱呼我爲郡主,而不是皇后,他這是什麼意思?套近乎?“杜主事,起嗑吧!”我淡淡地回道:“沒想到杜主事倒是第一個來給父王上香之人!父王如今已是待罪之身,杜主事就不怕?”
杜穗嘴角微微勾起,低首回道:“誰不知道微臣與恩師的關係,微臣撇不撇清都一樣,既如此還是乾脆來得好。再說恩師對微臣有再造之恩,這一注香,微臣是無論如何要趕回來上的。”
“趕回來?”我反問。
“是,半個月前,工部侍郎派微臣去潭州公務,聽聞宸親王欲起事,微臣快馬加鞭趕回來,可到底還是來遲了!”杜穗聲音哽咽。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人和馬均是風塵僕僕,看樣子倒的確是剛趕回來。可是怎麼就這麼巧,偏偏他就在父王要起事的當口出差去了呢!
就在我呆楞的當口,杜穗突然跨前一步,在我耳邊低語:“郡主可知主公爲何會鋌而走險?”
我點頭:“父王這是爲了我娘、爲了我!”
“屬下以爲不全然!以主公那個縝密的心思,就算會冒險明知不可違而爲之,也不會只帶五百親兵犯事,那不是表明了找死嘛!”
“什麼,你說父王此次起事只帶了五百親兵?”我轉頭望向茨,想從他這兒得到證實。
茨奇怪地點頭:“大哥居然沒告訴你?聽說宸親王手下很多將領臨起事時,都不敢前來,宸親王只能倉促帶着五百親兵起事!”
“不,他們不是不敢前來,而是事先有人帶着宸親王府兵符,通知各軍營,行動取消。只是我懷疑這取消令到底是不是主公發出的。”杜穗冷聲道。
“兵符?是它嗎?”我從懷裡掏出半塊虎符問。
“是!郡主是何時得到此符的?”
“這塊兵符是昨日,哦前日,我臨上花轎時,父王塞進我手裡的。”當時父王還說這是留給他未來的外孫的,現在想來我真是遲鈍啊,當時就有徵兆的不是嘛!可我緊張的根本顧不上別的!
“郡主肯定這塊兵符前日從未離身過?”
“嗯!”我沒說出口的是,只有在意亂情迷的那一刻脫去衣裳時,才離了身,不會是那時……
“那……前日子夜出現在軍營的兵符又是哪一塊呢?”杜穗若有所思地自語。
子夜!子夜!時辰對的上,完全對的上呢!心裡明明已有了成熟的念頭,可我還是不死心地追問:“那塊會不會是贗品?”
杜穗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着我:“這虎符是用整塊玉雕琢而成,齊齊切爲兩分,一塊在主公手上,另一塊在李將軍手裡,這世上哪來的紋理、切口都完全一致的贗品啊!”
不用再問了,“原來……哈哈……原來竟是我親手將父王送上了斷頭臺,好,琅,你很好!夠狠,夠絕!”那個淒厲的聲音是我發出來的?我以爲我在想,誰知我已經失聲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