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這一場哭泣,真乃是哭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哭聲中烏雲漸起,遮擋住了天上的星斗和月亮,烏雲過後,風聲又起,嗚嗚嗚、也像似哭聲,屋子裡是人在哭泣,屋子外,夜空下,是天在哭泣。

不知何時,不知何故,終於,張全佑的哭泣聲漸漸小了,接着,他站起身來,流着眼淚,來到計天面前,深施一躬,抽噎着說道;“對不起,先生,您讓我看到的這幅畫,勾起了我心中的痛楚,所以,才如此失態。”

計天急忙站起來回應道;“公子請不要客氣,吾早已知道公子是個孝子,今日給公子帶來這幅畫像,實乃有不可不說的緣由,想必剛纔友凡已經說了一半,我不防接着說下去。”

聽到計天要接着說下去,張全佑立刻擦乾了眼淚,顫顫巍巍,重新回到椅子上,不等計天開口,他搶先打斷計天的話問道;“先生,爲何不問問我,爲何痛哭呢?”

計天回答說;“想必公子一定是觸景生情,心中勾起了對福德公的懷念。”

張全佑聽了計天的話以後,仰頭長嘆一聲,說道;“吾身爲人子,實在是不孝,其實先生不來,我也打算明日去拜訪先生。”

計天聽說張全佑要去拜訪他,略感意外,不覺問道;“公子緣何要去找我?”

其實,計天只問了半句話,他還想說,其實我們並不熟悉,不過,張全佑並沒有給計天接着說下去的機會,趕忙解釋道;“我早已經知道計先生和家父有很深的淵源,家父歸天前夜就囑咐我,看到你來弔唁不要助攔,你願意呆多久就呆多久,故此,你才畫出了家父的畫像,今日你拿出這樣的畫像,和我前日夢裡的景象十分相似,我想拜訪你就是想請你幫我把夢境解釋一下,現在看來好像不用了,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家父歸天后的窘迫境遇。”

計天說;“我不僅知道,還十分清楚,不過說實話,”計天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略微思考了一番,接着像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又說道;“其實,我也是受人之託前來府上的,所以,還請公子勿要怪罪!”

聽了計天略有些吞吐的話,,張全佑遲疑着說了聲;“不知是那位菩薩如此心善,在下一定要重謝與他。”

計天見狀,忙着掩飾道;“唔,這個人嗎,他叮囑我切不可泄露他的名號,所以,我想公子還是不要問了爲好!”

張全佑聽了計天的話後,看看計天,突然間再次站起來,來到計天面前,跪下說道;“多虧先生,幸虧先生,別的我就不說了,只是,只是,如若沒有先生,吾豈不成了不忠不孝之人,那還有臉面立於天地之間。”

計天慌忙起身攙扶起張全佑,接着說道;“公子,我們可否去後堂,瞻仰福德公,我順便再臨摹一張畫像,準備給他老人家塑金身供世人敬仰。”

張全佑聽了計天的話,遲疑半天,不出聲,計天以爲他有什麼爲難之處,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等待張全佑表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僕人進到屋子裡來添燈油,張全佑等到僕人加滿了燈油,問道;“這幾日你可曾去過後堂?”

僕人低頭回答;“小的不敢,自從公子吩咐過後,小的不曾踏足半步。”

張全佑揮揮手說;“下去吧。”

僕人退下,計天和趙友凡心中的疑慮越發多了起來,他們二人再看張全佑,就見他死死盯着那幅畫像,又看了起來,半天過後,約莫到了午夜時分,張全佑終於把目光從畫像上移開,對計天說;“先生,我半天沒有回答你,實在是有難言之隱,既然先生已經到場,我不妨就把這難言之隱說出來,也許先生能幫助我破解開這難言之隱。”

計天見張全佑開口說出了這樣的話,立刻說道;“公子請講,但凡在下能夠幫助公子的,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張全佑凝視着手中的畫像,低沉地說道;“事情要從你給家父畫完像說起,那日半夜,你到了後堂,對那錠金子和那錠銀子看都不看,只是拿起筆給家父畫像,實在是令吾敬佩不已,天將曉時你離開後堂,我前去叩拜父親大人,想問問父親還有什麼囑託,哪成想,還沒等我開口,卻聽天空中傳來細微的聲音,讓我當夜把後堂之門封死,今後不準踏入後堂半步,我急忙分辨說,父親大人,此時萬萬不可,我還要每日給父親上香更換貢品,您讓我封堵大門,我如何前來盡孝?”

“卻不料我的話音剛剛落地,那個細微的聲音又出現了,你不封堵大門,難道還想讓我在塵世間受苦遭罪不成,你若不辦就不是我的兒子,聽了父親的話,我急忙叩頭,聲稱,一定按着父親大人的吩咐去辦,就這樣我封堵了後堂的大門,每日祭奠父親的時候,只是在前堂另設香案,祭拜父親大人。”

說到這裡,張全佑擡頭看着計天,那意思很明顯,是在問他該如何辦纔好,計天見狀,想了想說道;“依我看來,我們可否問問福德公他老人家,看看他同不同意我們去後堂看他。”

張全佑和趙友凡聽了計天的建議,幾乎同時發問;“怎樣做才能讓福德公他老人家知道呢?”

計天說;“請二位隨我到院子裡。”

三個人來到院子當中,計天仰頭看着天空,對張全佑和趙友凡說道;“天色陰沉,不過,據我判斷應該還有一段時間天才會破曉,請公子吩咐下人立刻在庭院當中供設香案。”

張全佑立刻按着計天說的吩咐僕人擺下了香案,計天又讓僕人拿來了黃表紙和筆還有硃砂,等到一切都佈置好了,計天他們三人跪在香案前,計天拿筆蘸硃砂在黃表紙上洋洋灑灑寫下了;“拜祭福德正神,一方土地,如允相見,飛揚上天,如若不允,下落塵埃。”

計天寫完,親手點燃了黃表紙,院子裡一絲風也沒有,黃表紙被點燃後,火苗由小到大,片刻功夫,化作一流流星,飛上天際,看到此情此景,計天對張全佑說道;“公子,承蒙福德正神允許,我們可以去後堂祭拜他老人家了。”

張全友忙說;“我去找僕人打開封堵的大門。”

計天說;“不用,既然福德正神已經答應了,那麼大門就應該是開的了,何需勞煩別人呢,你們跟我來。”

聽了計天的話,張全佑和趙友凡半信半疑,跟在他後面朝後堂走去,到了後堂大門前,張全佑搶先一步,他剛要伸手推門,那扇大門卻自己開了,張全佑長出一口氣,跟在後面的趙友凡,對自己的老師計天不覺又佩服三分,三個人來到了後堂供奉福德公的正堂之上,仔細觀看,那裡還有福德公的影子,他端坐的牀榻空空如也,帷帳上掛滿了灰塵,屋子裡的擺設一如往常,見此情景,張全佑一聲驚呼;“父親大人!”接着昏倒在地上。

計天和趙友凡急忙上前攙扶起張全佑,三個人一起跪在牀榻上,張全佑邊哭邊說道;“父親大人您老人家去了哪裡,爲何不告訴我一聲,您讓兒子背上了不孝的罪名,這確是爲何。”

計天急忙附在張全佑耳邊用蚊子一樣的小聲說道;“公子節哀,這本是好事,福德公已經被封爲了土地神,享受了正神牌位,您應該高興纔是。”

張全佑邊抽泣邊說;“話是這樣說,可是我父親的金身去了哪裡呢?”

計天說;“公子有所不知,據我所知,但凡被封爲神袛之人,金身是不會留在凡間的,這不正好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嗎,從明日起,我們選擇一塊風水寶地,給福德公建廟宇,塑金身,以彰顯您的孝道!”

張全佑見計天消除了他心中的一塊大病,要不然的話他還不知道父親的金身已經自己走了,這時,計天又說出了這樣一番十分有道理的話來,那還有不點頭答應之理的,就見他面對着計天,口稱;“多虧計先生神通廣大,撥開我心中的迷霧,從現在起我聽您的,請先生上座,受我一拜。”

計天忙說;“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我們是在福德公牀榻之前,我哪裡敢接受公子的拜禮呢,我看還不如這樣,我們這就拜辭福德公,回到前堂商量建廟事宜。”

張全佑說;“好啊。”

三個人對着牀榻叩了三個響頭,張全佑說;“請父親大人見諒,不孝兒定當給父親建廟佈施,再塑金身,讓父親大人在人間有供享之處,免收顛沛流離之苦。”

張全佑說完,計天和趙友凡接着說道;“福德公在上,弟子定當儘快爲福德公修建廟宇,塑造金身,讓福德公儘早享受人家煙火。”

說完這些,三個人站起身來,離開了後堂,回到前堂後,張全佑看看天色,很誠懇地對計天和趙友凡說;“二位老師,想必天要放亮了,我想咱們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先請二位先生休息,明日我們坐下來再仔細商量。”

計天說;“好啊,我們抓緊時間睡上一會兒,省得誤了明天的正事。”

張全佑見計天答應在他們家過夜,十分高興,他親自領着計天和趙友凡來到客房,安置他們躺下後才離開,第二日,又把計天和趙友凡請到飯廳吃過早飯,這才詳細商量起建廟之事。

三個人正在商量廟址選在那裡好的時候,卻見張全佑手中的福德公畫像動了三下,張全佑本人卻沒有注意,倒是細心的計天看到畫像無風自動,有些蹊蹺,就停止了說話,伸手接過張全佑手中的畫像,他這次打開再看,卻見畫像之中福德公腳下,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條大江,江邊不遠處有三處茅草房。

計天再細看,的確如此,他不禁問張全佑和趙友凡兩個人,你們昨天看這幅畫像之時,是否見到過這條大江和這三處茅草房,張全佑看了看畫像後,不覺說道;“昨日夜裡,燈光昏暗,加之我又淚眼模糊,實在是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