鰉魚體內所發現的虛空感染,給拉克絲的這場弗雷爾卓爾之旅蒙上了一層陰霾。
哪怕經過卡爾亞的解剖可以確認,鰉魚就是正常的冷水肉食性魚類,它們只是遭受了虛空能量的侵蝕,而非如遁地獸一般乾脆就是虛空生物演化而來的,但這一發現還是非常清楚地說明了弗雷爾卓德虛空問題的嚴重性。
畢竟……肉食性魚類體內富集了大量的虛空造物,很有可能意味着凱拉福斯湖的湖水甚至於湖底,正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可怕東西。
偏偏這種情況下,弗雷爾卓德人還從未將虛空作爲一個獨立的可怕威脅看待、甚至有着不要進入湖中的傳統,這就更讓人不得不有些擔憂了。
但不管心中多麼擔憂、弦繃得有多緊,在表面上拉克絲依舊需要保持微笑,不能有絲毫的流露。
保持這種心中有事、面上無妨的氣度並不容易,好在一心二用的表演對拉克絲來說不算什麼太困難的事情,沒人看出了她心中的擔憂。
就這樣,一行人沿着凱拉福斯湖的湖岸前進,在阿瓦羅薩使者的帶領下,拉克絲在進入了拉克斯塔克平原之後的第二十一天下午,終於抵達了拉克斯塔克城。
拉克斯塔克城,弗雷爾卓爾的第一座城市,三姐妹的盟誓之地。
作爲紀念,在拉克斯塔克城外的一座不算陡峭的山坡上,三座古老的雕像以當是盟誓的姿態,至今仍在注視着這座古老的城市。
雕像並不算多麼精緻,但三姐妹的眼神哪怕到了現在都依舊炯炯有神,彷彿充滿了期待,等待着希望。
在雕像的腳下,幾個穿着猶卡爾毛呢長袍的人正拿着很多獨特的工具,進行着清潔工作。
他們雖然穿着並不怎麼靈便的長袍,但爬上爬下的動作卻靈活無比,通過手裡的各色工具,很快就抹除掉了雕像上的污漬和苔蘚,每清理出一片乾淨的地方,他們就會從腰間的水桶內蘸取一點看起來稍微有些粘稠的透明液體,將其小心地塗抹在雕像的表面。
這種液體被風一吹就會迅速固化,變成一層看起來有點像是冰層的透明晶體。
由於距離比較遠,拉克絲感知不到任何元素波動,但她卻下意識地感覺其中有一道元素相變的過程。
然後,就在她思索着這種歌塗料的種種可能時,阿瓦羅薩的使者來到了她的身邊。
“拉克珊娜陛下,前面就是拉克斯塔克了。”他的德瑪西亞語非常流利,但下一刻就切換回了弗雷爾卓德語,“艾希正在等待着您。”
“知道了。”拉克絲完全明白對方的意思,用德瑪西亞語給予了迴應,“榮幸至極。”
……………………
距離上次拉克絲和艾希的見面,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
時間彷彿在拉克絲的身上停滯了,她看起來似乎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只不過因爲身份的變化,衣着打扮逐漸趨於成熟,整個人的氣質也在親切之餘多了幾分沉穩。
而和拉克絲相比,艾希的變化就大多了——她已經完全褪去了所有的青澀,完全成爲了一位成熟的戰母,她的動作乾淨利落,雖然總是面帶微笑,但儼然已經有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弗雷爾卓德冰冷的寒風將她的皮膚吹拂得有些粗糙,而在稍顯粗糙的皮膚下,除了關鍵部位之外,她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整個人看起來強而有力,矯健無比。
很難想象,上次兩人見面的時候,艾希纔是看起來比較青澀的那個人。
當兩雙稍顯粗糲的手握在一處,深藍色和淺藍色的眼眸對視在一起後,兩抹各含深意的笑容在兩張臉上綻放開來。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雖然一個是德瑪西亞皇帝,一個是阿瓦羅薩戰母,但雙方見面之後卻如老友一般用不同的語言相互寒暄——拉克絲的德瑪西亞語字正腔圓,艾希的弗雷爾卓德語也流利清晰,不需要任何翻譯,雙方都能很順利地理解對方的意思。
“歡迎來觀禮。”艾希作爲主人,主動拉着拉克絲向前,“趁着這個機會,你也能多見一見各個部族,北境貿易也需要新的夥伴才行。”
“求之不得。”拉克絲輕輕點頭,“早就聽說了拉克斯塔克平原富饒無比,本地部族要是能加入北境貿易,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很多戰母都和我說過這件事啦。”艾希露出一副自然如此的表情,“大家都很想加入其中,拉克斯塔克雖然還算寬闊,但缺少的東西也很多,這次會盟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解決這個問題。”
“貿易是經濟流動之源,這種事情德瑪西亞可是再期待不過了。”拉克絲輕輕點頭,跟上了艾希的腳步,“不僅是拉克斯塔克平原的部族,在我抵達紐斯卡拉隘口之前,西弗雷爾卓德的部族也都表達了類似的意思。”
“那正好。”艾希的腳步明顯有了些許遲滯,但很快還是微笑着繼續邁步向前,“這場會盟能集合拉克斯塔克的部族,如果拉克珊娜陛下可以的話……集合西弗雷爾卓德也無不可。”
艾希的好說話讓拉克絲稍微有點意外。
雖然這只是試探性寒暄的階段,距離後續立下新盟約還差着十萬八千里,但從艾希的反應不難看出,她似乎願意就拉克絲目前所希望的、以紐斯卡拉隘口爲限,東西劃分弗雷爾卓德勢力範圍的想法詳細談談。
這多少讓拉克絲有點意外。
雖然艾希不是那種很有侵略性的弗雷爾卓德戰母,雖然她主動放棄了西弗雷爾卓德次大陸,但現在哪怕是試探階段就這麼好說話……
總覺得這裡面有事!
不過就算艾希有什麼別的事情,在這個歡迎的階段,雙方的交流也只能淺嘗輒止。
當天傍晚,一場規模宏大的篝火晚會在拉克斯塔克城內舉行,剛剛在紐斯卡拉進行了一次會盟、見到了大部分西弗雷爾卓德部族代表的艾希,這次又見到了拉克斯塔克的諸多部族代表。
……………………
雖然生產力水平不如德瑪西亞,阿瓦羅薩部族的財證也遠沒有德瑪西亞寬裕,但相較於紐斯卡拉的會盟,艾希即將在拉克斯塔克舉行的會盟無論是規模還是盛大程度,都遠超前者。
由此可見艾希對這場會盟的重視。
而且,在艾希親自向拉克絲介紹參與會盟的各部族戰母和代表的時候,她還有些驚訝地發現,代表着霜衛部族的霜衛祭司,居然也出現在了會盟的代表之中。
真有意思啊!拉克絲可是非常清楚的,艾希從重建阿瓦羅薩部族的時候開始,就和冰霜守衛一點都不對付的——現在這場重要的會盟之中,霜衛部族的祭司卻作爲代表出席……難道說她是打算藉助這個機會,和霜衛和解?
唔,倒也不是不可能。
之前由於遭遇了刺殺,拉克絲這邊也惡補了不少關於霜衛部族的消息,雖然由於路途遙遠、消息不暢,再加上霜衛部族本身就有點神秘,所以拉克絲得到的確切情報並不算多。
但可以確認的一點是,霜衛部族在整個弗雷爾卓德都有着極大的號召力,在阿瓦羅薩部族不允許霜衛祭司入駐的這件事上,艾希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如果現在艾希認爲自己在拉克斯塔克已經站穩了腳跟,想要進一步擴展自己的勢力,希望和霜衛部族打好關係、減少阻力,這顯然是非常可行的。
但考慮到之前的那一場刺殺,艾希看起來如此熱情,難道懷着解斗的心思,希望彌合德瑪西亞和霜衛之間有些僵硬的關係?
篝火晚會結束之後,拉克絲並未第一時間休息,而是迅速召見了駐紮在拉克斯塔克的情報組——很多情報可以及時傳遞,但也有很多情報,總需要面對面交流才能弄清楚。
而且,拉克絲此行的主要目的可不僅僅是觀禮,她要還要弄清楚弗雷爾卓德的虛空來自於哪裡。
別忘了,和她同行的,還有一個小型墨菲特網絡呢!
……………………
拉克絲早早離開,艾希也有事沒有狂歡到最後。
但篝火晚會上,其他部族的代表和戰母卻大部分都留了下來,似乎要狂歡到天亮。
如今的阿瓦羅薩部族已經放開了禁酒的口子,在這種規格的晚會上,酒水更是不限量供應,在這種有機會開懷暢飲的情況下,各部族的代表乃至於戰母自然不可能放過。
他們明天又沒有什麼事情,今天晚上藉着歡迎拉克絲的機會一醉方休,這可不容錯過!
然而,在一衆開懷暢飲的戰母和部族代表之中,有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形看起來格外侷促。
“威朗普,我們這樣真的好嗎?”
“唔呃嗚嗚——”
“雖然我的確是諾臺族的沒錯,但我可不是什麼代表啊!”努努拿着一杯厄紐克奶,看了一眼在自己身邊穿着寬大斗篷、帶着面具,僞裝成了一個沉默先知的威朗普,“待在這我總覺得很難受……”
“唔啊!”
“好吧好吧,我們的確沒有撒謊,因爲他們也歡迎其他的冰原旅者沒錯。”雖然威朗普只是模糊地哼了幾聲,但努努卻清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不趁着這個機會,我們的確很難見到艾希……”
“嗯嗯!”
“可是就算現在,我們也很難見到艾希啊!”努努喝了一口杯中的厄紐克奶,“我看見了霜衛部族的祭司,她真的會相信我們的話嗎?”
“嗯嗯!”
“沒錯,我們要對她抱有信任,她可是艾尼維亞說的智慧之人,是一定會被尚歌傳頌的英雄,我們應該相信她!”
聽努努這麼說,威朗普的四肢手臂都蠢蠢欲動、想要拍手,但因爲身份僞裝的緣故,他背在後背假裝圖騰柱的兩隻手臂只能彆扭地放在原地,只能用前面的兩隻手輕輕地拍肚皮。
“可是,我們到底要怎麼才能和她談談呢,她好忙啊。”努努再次喝了一口奶,“這麼多人都在看着她,都想要和她說幾句話,她恐怕不會爲一個普普通通的冰原旅者停下腳步。”
聽到了這個問題的威朗普也沉默了下來,他低下頭,輕輕地撓了撓腦袋,顯然也沒有什麼辦法——馬上就要進行會盟了,艾希正是最繁忙的時候,這時候想要和她談談、讓她相信自己帶來了艾尼維亞的話,這談何容易?
“冰原旅者不足以讓艾希停下腳步。”努努眨着眼睛,“但如果有一個夠分量的人,是不是能讓她抽出一點時間來?”
威朗普也眨了眨眼睛,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將一張代表着諾臺族的小旗交給了努努。
“不是假冒諾臺族的代表!媽媽知道了會生氣的!”努努哼了一聲,“我們可以去找那個叫拉克珊娜·陛下的人!”
“唔?”
“你沒聽見嗎,這次的篝火晚會就是爲她舉行的,雖然我之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她的故事,但對於艾希來說,她一定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威朗普點了點頭。
“所以,如果我們能夠說服這個拉克珊娜·陛下,也許就有機會去說服艾希,讓她幫忙解救艾尼維亞!”努努將杯中的奶一飲而盡,“嗯,就這麼定了,威朗普,你有沒有看見拉克珊娜·陛下去哪了?”
威朗普想了想,隨後非常確信地指了一個方向。
“嗯,知道了!”努努見狀,果斷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既然你說是東邊,那她肯定從西邊離開的……”
威朗普委屈地瞪大了眼睛,強忍着背在後面的手臂不動,前面的雙手激動地、如同結印一般比劃了起來——顯然,他非常不滿努努對他的偏見。
我,威朗普,偉大的雪人守護者,遠古弗雷爾卓德種族的遺民,怎麼可能是個路癡?
然而,面對着委屈的威朗普,努努只是聳了聳肩,輕輕地拍了拍腰間的笛子,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
威朗普蔫吧了下來——就在不久之前,努努的笛子被一個狡猾的石甲蟲偷走了,威朗普信誓旦旦地指向了石甲蟲逃走的方向,但在一刻鐘之後,努努從另外一個方向找到了自己的笛子。
沒錯,威朗普,偉大的雪人守護者,遠古弗雷爾卓德種族的遺民,努努最好的旅行夥伴,其實是個路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