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村裡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們,王叔實在不忍心讓一家人都活在陰影之中,於是與媳婦商量之後,準備從村裡搬出去。家裡還有些積蓄,所以王叔就想走得遠一點兒,前來投奔遠嫁的表姐,最終就在這裡落了戶。
原本以爲換一個全新的環境,母親的精神可以好一些,沒想到她的狀況愈發嚴重了,有時候在家裡就會無故躲藏,說小孫女在找她。時間一久……王叔實在沒辦法,專程帶她去看了精神科醫生,醫生說母親是因爲孫女的死過於自責,又由於一些傳言導致她壓力心裡壓力過大,纔會精神失常,這讓王叔第一次感覺到人言可畏。更可怕的是與此同時,醫生在母親的血液裡檢驗出一種可致幻的藥劑。
這讓王叔心裡不禁“咯噔”一下,想到母親一日三餐向來都是由媳婦負責,於是怒氣衝衝向媳婦逼問:
“說,是不是你在媽的飯菜裡放了致幻劑?”
媳婦起初一臉茫然,爲自己辯解道:“你瞎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兒!”
見媳婦不肯說實話,王叔的脾氣頓時暴漲,粗魯地抓起媳婦的一隻胳膊,惡狠狠瞪起兩個鈴鐺般的眼睛,咬牙切齒問道:“醫生已經在媽的血液裡查出來了,你怎麼解釋?”
“呵!家裡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伺候媽,怎麼能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媳婦不屑地瞥他一眼,冷笑道。
王叔急了,紅着眼大吼:“自從我們搬到這兒來,我在店裡忙生意,大部分時候,家裡就只有你在照顧,不是你還能有誰?難不成我會缺德到害自己的親媽?”
“那可不好說。”媳婦輕描淡寫語氣徹底讓王叔忍無可忍。
“你放屁!”王叔用手指着媳婦的鼻尖罵道,“我原本以爲你識大體,知道心疼咱媽,沒想到,你、你居然……”
“咱媽?”聽王叔爆粗口,媳婦也頓時來了脾氣,“那是你媽!跟我沒關係!你看看她那個模樣,就因爲我沒給他生個孫子,你難道不知道她對我是什麼態度!你以爲這些年我在你們家過得很好?”
王叔的氣焰削減了一半,之前母親是怎麼對待媳婦的,他心知肚明,也怪不得媳婦記恨,但無論如何,他是絕對不能容忍媳婦做出傷害母親的事情,於是他頓了頓,努力抑制着情緒,低聲問道:“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是不是你給媽下了藥?”
媳婦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語氣裡滿是嘲弄的意味:“是我又怎麼了,難道我不應該麼?她害死了我的女兒,那也是你的女兒啊!”
“可她是我媽——”王叔幾乎是吼,他的腦中一片空白,甚至短暫的喪失了思考的能力。許久,他平靜地對媳婦說:“我已經報警了,還有……我們離婚吧。”
很快,有警察過來把媳婦帶走了,媳婦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她說其實飯菜裡並沒有致幻劑,而是放在婆婆每晚睡前喝的牛奶裡。她就是覺得不甘心,自己生了個女孩兒被婆婆嫌棄,還害死了她的女兒,她總覺得自己這樣做無可厚非,婆婆纔是世界上最惡毒的女人,然而不管怎麼說,她註定逃不過法律的制裁。
沒過多久,醫院裡打來電話,說母親昨夜裡去世了,她走得很痛苦,面部表情扭曲着,身體緊緊地蜷縮在一起,像是很害怕的樣子。
這兒是不允許土葬的,王叔又不想再回到村子去,便依照當地火化的方式匆匆辦理後事。
家裡終於只剩下王叔一個人,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個三十多歲的大老爺們兒就那麼抱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大概是他一生都不願意想起來的事情,男人說完,眼中隱約有些霧氣,他撇下在手中玩弄了許久的菸蒂,仰頭灌了一口白酒,似乎被酒精刺激的神經可以反映遲緩一些,不至於讓自己在人前失態。
身旁的女人有些心疼,靠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沒有言語。
男人破涕爲笑,也不顧旁人在場,溫柔地拉過女人的手,貼在臉上:“那時候,我以爲自己的日子過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該以什麼樣的心態來面對這個世界,幸虧不久之後……我遇見了孩子他媽,她不嫌我是個大老粗,願意嫁給我,生孩子、做飯……沒少操勞,我是打心眼兒裡感激她。”
女人有些感動,雙眼淚盈盈的,輕輕摩挲着男人額頭上的皺紋。
男人也不閃躲,自顧自感嘆:“唉!她比我小了十多歲,這些年跟着我也沒過上好日子,說起來,我當真有點兒愧疚,感覺自己沒能力,對不起他們娘倆。”
“你快別這麼說。”女人終於強忍不住,掉下淚來,一把將男人攬進懷裡。
王垚也有些動容,抽了抽鼻子。在這之前,他從未聽父親談起這些,只知道父母感情好,每次回家都是其樂融融的。
葉幸被這份親情所感染,心底涌上一股暖流,但他很快就從中脫離出來,蹙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待大家的情緒稍稍穩定,才繼續問道:“王叔,這麼說……加工廠鬧鬼的事兒純屬謠言?”
“嗯,大概是村裡人當時被我媽那模樣嚇到了,她就整天神神叨叨的,說小孫女回來了,可能就被人聽了去,說是我女兒回去找她奶奶報仇了。”男人點點頭,仍舊有些悲慼,似乎是帶着埋怨的口吻,“若不是村裡人胡說,我媽的病情可能也不會那麼嚴重呢。”
葉幸無奈,只長長嘆了口氣。
胡靈也一言不發,一會兒瞅瞅這個,一會兒又看看那個,像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插話。
許久,男人也垂下頭來:“算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或許他到底是對那些村民懷有恨意的吧。
吃飽喝足,葉幸和胡靈在王垚家裡暫住一宿。夜裡,葉幸想了很多事情,關於村子裡那個廢棄的加工廠,既然王叔說鬧鬼之說純屬謠言,那麼……他在加工廠裡看到的那個紅衣小女孩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它是不是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