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雖是夏季,夜晚還算得上涼爽,更何況是在府南河邊僻靜的角落,沒有人語喧譁,沒有霓虹閃亮,有的,只是在月光照射下投下斑駁陰影搖曳生姿的大樹,和被微風吹得“嘩啦啦”作響的樹葉聲。

我開着新買的深藍色三廂Focus,停在河邊最安靜不過最黑暗不過的角落裡,點燃一支菸,吸了起來。

在陸予華的堅持下,我只得千般不捨萬般無奈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我們一直住着的套二和微面歸我,新買的套三和捷達歸他。因爲我在房子和車子的分割上吃了虧,除了本應分給我的夫妻雙方共有的現金的一半,陸予華至少還得再補償我三十萬元。可我一來理虧,二來深知陸予華的公司雖然看上去架子大,實際上流動資金也就二三十萬,要是我真的再拿三十萬走人,怕是明天就得關門,因此我提出一分錢都不要都行,只要讓寶寶歸我撫養。可陸予華對錢對東西對車子對房子什麼都無所謂,只有這點毫不通融。他只說了一句話,你以後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嗎?我一時語塞,但還是頂了他一句,那你呢,你以後給她找一個後媽就叫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陸予華看我一眼,輕聲說,我給她找一後媽總比你給她找一後媽強。我無語,只能簽字同意。這樣一來,我更不能要太多的現金了,這年頭,養大個孩子隨隨便便也就得三四十萬,最後還是陸予華看不過眼,硬塞了十萬塊給我。

父母得知我離婚的消息後,第一反應就是陸予華是一當代陳世美,要去找他理論。陸予華沒對任何人說起我的性取向問題,我自然不能再讓他替我背黑鍋,只得咬着牙主動承認是我另有新歡要求離婚的。被迫與從小帶大的外孫女分開的母親被氣得當場昏倒,父親甩了我一巴掌後宣佈與我斷絕父女關係。

十八歲時,身無長物的我因爲擁有了世間最純真最美好的愛情,而覺得已擁有了全世界。

三十歲時,我以爲我已經擁有了世間所有的幸福,不論是物質還是情感,人或物。

三十一歲時,我卻失去了我曾經引以爲傲的全部,再次一無所有!

迷茫中的我,找不到前進的方向,尋不到來時的路,不知道該找誰傾訴,又該靠在誰的懷裡哭泣。唯有夜夜買醉,流連於燈紅酒綠的歡場,用酒精、用低俗的片刻歡娛來麻痹自己。爲了外出方便,我乾脆賣了微面,添上那十萬塊錢,新買了這輛三廂Fucos。刷卡的時候,我冷冷地笑着想道,反正都是孤身一人,我要錢來又有何用,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憂的好。

今晚本來是約了輕風等一干人去酒吧喝酒。陸予華和我離婚後便退了羣,大家也都知道了我們之間的變故,凡是我有邀約,幾個朋友都會輪番陪着我喝酒說笑逗我開心,今晚同樣如此。可今個兒這酒,我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無趣,突然間,就對面前的一切生出了強烈的厭惡感和破壞慾。我強壓下心中的不適,不到11點就和她們道了拜拜,大家都明白我心情不好,也就任我去了。出了酒吧,我也不願回家,黑洞洞孤零零冷清清的地方,想必沒有幾個人會喜歡,於是,便一個人開着車來到河邊。

車旁已有了一地的菸頭,車內煙霧繚繞,我還是沒有離開或回去的念頭,只是呆呆地坐着,吸着煙,望着車窗外的風景。車前十多米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穿着暴露打扮嬌豔的女人,時不時會有一輛路過的車子在她面前停下,搭訕幾句,可能是價格沒談妥,女人總是搖搖頭,車子便會絕塵而去。

我吸了口煙,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不遠處爲生計出賣自己的女人,那女人無聊地用高跟鞋踢了踢面前的石塊,轉了個圈,突然朝我這邊望過來。女人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很快就加快了步伐,朝我的車子停着的方向走了過來,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看着她走到車門邊,輕敲了敲車窗,立馬放下玻璃,那女人看見車裡坐着的同樣是一個女人時,驚異地張大了嘴。我笑了,鎮靜自若地吸了口煙,招呼道:“HI。”

女人看見我吸菸的動作才反應過來,想必剛纔也是這微弱的火光誤導了她,她有些慌亂地說道:“對不起,打擾了,我想

??借個火。”一邊說着,一邊翻找着皮包裡的煙盒。

我拿過自己的X驕子遞了過去,她愣了下,很快接了過來,不容她反應,我刁着煙伸到她面前示意她接火,她把煙含在嘴裡,對準我的菸頭猛吸了兩口,呼出一口長氣,這纔對我說:“謝謝。”

我笑着點點,同樣吸了口煙,語氣盡量平緩地問道:“多少錢?”

她有些發怔,我把笑容放得柔和些,重複了一遍:“多少錢,你?”

她也笑了,無所謂地答道:“過夜五百,不過夜三百。”

我同樣貌似無所謂地繼續問道:“錢好掙嗎?”

“還行吧。”她答得隨意,尾音卻是拖得長長的,如嘆氣一般。

我一時沒說話,她也並不急着離開,四周很靜,過往的車輛和行人都很少。她趴在我的車窗上,本就低胸的衣領大大敞開着,深邃的□□和豐滿的□□清晰可見。我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陣巡睃,終於下定了決定,用平和的聲音說道:“我出八百,今夜,陪我吧。”

女人初聞此言不敢相信地一下擡頭望着我,見我不似說笑立馬退開半步,似笑非笑地對我說:“對不起,我只陪男人過夜,不陪女人。”

我好脾氣地笑笑,揮手作別後緩緩升起了車窗,她也刁着煙回到了自己堅守的崗位上。

我還是沒有急着離開,反正也無處可去,無事可作,在哪都一樣。那女人又在路邊站了將近一個小時,別說是行人,連過往的車輛都稀少得近乎絕跡了。

女人明顯是累了,倚着一棵樹曲起一條腿用手揉着,過了一會兒,像是不甘心又像是無奈地瞟了我這邊一眼,很快又把目光轉了過去,幾分鐘後,又是一眼。我無聲地笑了一下,摁滅了煙,發動車子,開到她面前停下。她隔着玻璃看了我一眼,像是最後下定了決心似地,猛地一下拉上車門,跳了上來,說:“給我二百,我知道一個地方,有你想找的那種女人,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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