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夏天素顏面對我,沒有那層勾人奪魄的漂亮,但卻顯出一種淡淡的恬靜,她看見我來笑了,那笑容就像是一朵淡雅的小野花,在野外靜悄悄的盛開……。
夏天看見我來了笑了笑,我坐到她對面,將買的一些東西交給了旁邊的人。
夏天說我費心了,我說這算是我的回請吧!
夏天聽到笑了,可是我看見有幾滴晶瑩落下來,可是她一把抹去,吸了一下鼻子,笑着說我一定很奇怪,爲什麼她想見我。
我說是挺奇怪,所以我來了!
夏天沉吟了一下,說我是她見過最像官的一個人!
聽到這句話,我有些突兀,夏天接着說她從十八歲出來闖蕩,今年三十歲,這十二年裡遇到很多人,有好人,有壞人,有男人,有女人,但不管我信不信,我給她留下的印象最深!
我沒有說話,掏出香菸點着吸了一口,夏天問能給她一支嗎?
我遞給她一根菸,夏天點着吸了一口,手腕上的銬子,亮的有些晃眼。
夏天慢慢跟我講了自己的經歷,她十八歲的時候,是十里八鄉公認的大美人,當年說媒的踏斷了他家的門檻,可她不甘心自己嫁個男人,然後生一堆娃,平淡無奇的過一輩子。
於是她出來打工,幹過很多行業,後來在南邊當了售樓小姐,碰見了齊斌,當時齊斌還是縣發改委主任,見到她之後,便開始追求她。
夏天以爲齊斌真的愛她,可是沒有想到當雷浩看見她之後,有了其他的想法,而齊斌毫不猶豫的將她獻了出去。
開始夏天接受不了,但是隨後帶來的豐厚回報讓她迷失了,高檔服裝、珠寶還有以前沒有享受過的生活,更有了讓她以前想都不敢想財富。
於是慢慢的,夏天想開了,而且她也被當成了商品在官場上送來送去,雷浩用她打通了一個又一個關節,很快從縣長到縣委書記,再到副市長,常務副市長,以及代市長!
可以說她參與了雷浩整個升遷過程!
她也知道自己的錢是怎麼來了,所以心中總有不安,於是她將大把大把的錢灑向寺院,想讓佛祖保佑,獲得心理安慰,可是到頭來不過是身陷囹圄!
當我問她後悔嗎?夏天笑了笑,說後悔也許吧,不過既然想得到就要付出代價,更何況在她的骨子裡就有種不安分,總想着出人頭地,總想着得到更多的東西,也許這就是她最好的歸宿!
說完夏天揚揚手,手銬在陽光中發出刺眼的光芒。
夏天說我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她所**的官員,她挺佩服,還說我做的事情確實像是個當官做得,很佩服我!
也許早幾年見到我,也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不管怎麼樣,她就是想跟我說說,說說她的過去,說說心中的想法。
我聽得很認真,看着夏天我忽然想起一個人,那就是小裴,她們所有的手段差不多,但是小裴只不過遇到了李青山,而夏天遇到了齊斌。
夏天說她現在心裡敞亮了,同時也祝福我,能夠做更多爲民有利的事情,同時還對做過傷害過我的事情鄭重道歉。
夏天走了,而我坐在接待室裡慢慢的抽着煙,說實話,我從心底感受到一種悲哀,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一個曾經善良有夢想的女孩,竟然能蛻變成蔑視上百條生命將礦井封掉的人?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人的一半是野獸,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頭野獸,當人性壓制過獸性,那麼他就是人,當獸性壓制過人性,那他就是野獸!
我將手中的菸頭放進菸灰缸裡,使勁摁了摁,指尖升起一縷青煙,頃刻消散在空氣中。
我回到了縣政府,下意識走到曹雲峰辦公室正準備敲門,纔想起來曹雲峰已經被雙規了,心中嘆口氣。
冉柔把我叫到辦公室,說現在是非常時期,讓我將縣政府整個負責起來,而且一定要注意安撫人心。
我說馮志勇的事情,冉柔說她心裡有數,就這樣我開始負責整個縣政府的運轉。
第二天上午市委組織部常部長給我打電話,下午三點鐘讓我到市委組織部一趟,順便讓我通知趙家仁。
接到電話之後,我去了趙家仁辦公室,趙家仁看見我進來臉上帶着笑容,很是熱情。
我說老趙,下午三點鐘咱們去一趟市委組織部,聽到這個消息趙家仁先是一愣,緊跟着笑了笑,遞給我一支菸,我注意到他的手輕輕顫抖着……。
到了下午三點鐘,我們到了市委組織部,常勇部長跟我說,組織決定讓我擔任河西縣縣長兼黨委副書記,聽到這個消息,儘管我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但依舊心劇烈地跳動着。
我說首先感謝常部長的關心和信任,還要感謝組織上對我的培養……。
常勇擺了擺手說道,不要說這些客套話,總之一句話,祝賀你!說完主動伸出手,我立刻雙手握住,常勇部長說了句努力工作,我使勁點點頭。
趙家仁被任命爲縣委副書記,從常委排名最後的縣委辦公室主任,一下子躍居到三把手,這種晉升速度,不能不說讓人咋舌,儘管好幾個常委出事被雙規!
毫無疑問,這次晉升肯定是冉柔在背後大力推薦的結果。
我被組織上任命了縣長,照例是有一番誡勉談話,一般是縣長市長談,縣委書記書記談,但是雷浩進去了,所以這個程序免了。
可是我接到了程濟州的電話,程濟州說我很厲害,不聲不響弄出這麼大動靜,他可是一點都不知道。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暗暗說了一聲糟糕,這肯定是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市委書記張洪量的態度,對於我很不滿意。
這麼大的礦難事故,代市長雷浩被雙規,引發了一場政治大地震,結果他這個市委書記卻矇在鼓裡成了擺設,輪到誰心裡肯定不痛快。
而我這幾天住院,忙縣政府的事情,沒有考慮到及時與市委書記張洪量溝通,這不是人家興師問罪來了。
我急忙說程處能不能安排一下,我跟張書記彙報一下思想工作。
程濟州說最近張書記挺忙,不過他儘量幫我找時間,我立刻表示感謝,表達了想坐一坐意思,問程濟州晚上有沒有時間。
程濟州說晚上沒有時間,看明天,明天有時間提前通知我,我說那好!
過了二十分鐘,程濟州給我回電話,說半個小時後張書記有時間,我說我立刻去市委。
到了市委,我來到市委書記辦公室門前,程濟州看見我,笑着走出來跟我我握握手,寒暄了幾句。
旁邊有幾個等候彙報工作的行局頭頭,都有些詫異地看着我。
程濟州給我搬了一把椅子,聊了一會兒,裡面有人出來,程濟州示意我等一下,他走進去,過了一會兒出來,小聲跟我說,儘量多說,多講困難!
我輕輕點點頭,走進辦公室,張洪量坐在老闆桌後面,因爲半仰着頭,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更加明顯。
我神情有些拘束的站在那裡,說實話頭一次跟張洪量單獨接觸,肯定是沒底,不知道對方的脾性怎麼樣。
程濟州跟我說盡量多說,多講困難,回想起當初肖錦程在的時候,市長竟然能壓市委書記一頭,說明張洪量的性格偏軟,性格偏軟的人都有個特點,那就是耳根子軟,聽不得好話。
我想到這一點,琢磨了一下,輕輕吸了一吸鼻子,努力回憶自己身上曾經遭受過種種不公,以及那些令我錐心刺骨的往事,不由得悲從中來,淚水滾滾而下。
張洪量瞅見我哭了,愣了一下,問我怎麼了?
我說我對不起張書記,心裡感覺難受!
張洪量的身體往前坐了坐,說我不要激動,坐下來,坐下來說!
我說,不知道爲什麼,看見張書記就覺得情緒不受控制,好像有種見到親切長輩,想要將心中的想法都說來的衝動。
張洪量說我不要着急,有話慢慢說,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我裝出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淚,張洪量鼻子上的金絲邊眼鏡,總算跟我視線齊平了。
我說,我犯了這麼大錯誤,沒想到張書記竟然能力排衆議,將我放到這麼重要的崗位上,既讓我心中惶恐,與讓我心中羞愧,更讓我肩上多了一份重擔。
張洪量問我什麼重擔,我說決不能辜負張書記期望的重擔,這份重擔讓我夜不能寐。
張洪量說他的期望,豈不是成了我的負擔。
我說不是負擔,人無壓力輕飄飄,您的期望對於我來說既是壓力又是動力,一份催我上勁兒的動力,一份促我成功的活力,一份助我勇往直前的魄力!
張洪量本來下彎的嘴角,開始慢慢伸直,有了往上翹的勢頭!他說我有這樣的認識,就對了,牢記壓力不是負擔,而是動力,活力和魄力。
接着又說他在常委會上提名我爲河西縣縣長,確實頂着很大壓力,有好幾位常委並不認同,但是他力排衆議,還是推薦了我,因爲他覺得我有能力,希望我能拿出一份滿意答卷,展示給所有人看。
我急忙說,感謝張書記的栽培,您的恩情我一定在心中,我張子健沒別說的,您就把我當成一塊磚,只要您需要把我放哪裡,就放那裡,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不皺眉頭。
張洪量笑了,說看起來我文質彬彬,沒想到說話挺匪氣,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說在基層如果不帶點匪氣鎮不住人,所以,所以……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張洪量哈哈的笑起來,臉上的神情徹底緩過來,而我長長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