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聖誕節之夜

現在,阿瑟、米昨根夫人和詹姆士-米利根先生,他們三個人已成了我們談話的唯一內容。

阿瑟和他的母親在哪裡?到哪裡去找他們?在哪裡可以找到他們?

詹姆士-米利根先生的來訪使我們產生了一個想法,我們想到了一個在我們看來一定會成功的計劃:既然這位米利根先生到紅獅院來過一次,那麼他還會來第二次、第三次,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重要的是這個人同我父親之間究竟有些什麼勾勾搭搭的事情,這是必須弄清楚的。他不認識馬西亞,下次再來時,馬西亞可以跟蹤他,可以瞭解到他住哪裡,然後可以想點辦法讓他的僕人講出點東西來。這個辦法甚至有可能把我們一直帶到阿瑟身邊。

當然可能。爲什麼不可能?我們想象不出有什麼不可能。

這個計劃有着兩個方面的好處,它不但能夠使我們在某一時刻找到阿瑟,而且可以使我本人從目前的憂慮不安狀態中解脫出來。

自從卡比出事和巴伯蘭媽媽來信之後,馬西亞一直在變着法兒用各種口氣對我重複他的那句老話,“回法國去吧”;當然,他每天總要在自己的老調上加上點新的變奏。我呢,我也有我的老主意,我會用同他一樣的老調新彈的辦法對付他;我的老調是“我不應當離開我的家”。在這個“應當”和“不應當”的問題上,我們的看法從來沒有一致過;他堅持“應當走”,我堅持“不應當走”,所以我們的爭論就一直毫無結果。

現在,我在自己永恆的老調上加上了一句“爲了找到阿瑟”,這一下,馬西亞就再也不能反駁了,因爲他決不願意站到詹姆士-米利根先生這一邊去反對阿瑟。難道不應該讓米利根夫人知道她小叔在暗中進行的那些勾當嗎?

假如我們應當從早到晚一直守在街上,專門等候這位米利根先生,那是不聰明的,也是不實際的。從我們到達倫敦之後,我們又哪天不是早出晚歸、整天都在街上走動着?但那是爲了掙錢,不是爲了守候一個人;這兩件事是不可能同時完成的。但是,我們白天不出門而只在半夜出門演唱的日子臨近了,因爲演唱聖誕頌歌的歌唱隊是在半夜活動的;那時候,白天我們可以在家裡,我們中間的一個就可以承擔謹慎、嚴密的守候任務,這也就有可能突然發現阿瑟的叔叔了。

“要是你能知道我的心思就好了,我多麼希望你能找到米利根夫人。”一天,馬西亞跟我說。

“這是什麼意思?”

他遲疑了很久才說:

“因爲她對你太好了。”

接着他又加上了一句:

“也因爲,也許她會讓你重見你的父母。”

“馬西亞!”

“你不願意我又說這些,可我憋不住,我沒法不說,我連一分鐘也不能同意你是德里斯科爾家的人。你看看這一家人,我指的不光是他們的亞麻色的頭髮;我要你看看你自己:你手的動作,你的笑容,它們和你爺爺的一樣嗎?你的頭腦難道同那個在燈光下盯着布頭看的德里斯科爾老闆的腦袋一樣,也會打那樣的主意、動那樣的腦筋、轉那樣的念頭嗎?你可曾有過張開胳膊把腦袋放在桌子上睡覺的時候?卡比學會了叼那種並不是被人家丟在地上不要的羊毛襪子的本領,難道也是你教會它的嗎?你難道同阿倉和南德也有哪怕是一點兒的相同之處嗎?不!絕對不。他們是一家人,你不是。假如你也是德里斯科爾家的人,當你需要毛襪子的時候,儘管你的錢包是空空的,你不僅會毫不猶豫地替自己弄上幾雙,而且你應該對這樣的事情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可是在維泰利斯蹲監獄的時候,你爲自己弄到過什麼了?沒有。當然沒有。對嗎?但你以爲德里斯科爾家的人會象你當初那樣餓着肚皮睡覺嗎?我如果不是我父親的兒子,我怎麼會吹我從來沒有學過的短號、單簧管、長號或別的樂器呢?我父親是樂師,所以我也是,這是很自然的。你呢,依我看,也很自然,你是一個紳士。當你找到米利根夫人的時候,你就將成爲那些同你相稱的紳士中間的一個了。”

“你說的是些什麼喲?”

“我有我的想法。”

“把你的想法講出來,行不行?”

“喔,不。”

“爲什麼?”

“因爲這個想法也許很蠢……”

“那又怎樣?”

“如果這個想法是錯誤的,那太荒唐了;不該爲了那些不能實現的歡樂而高興得過早。那個夠嗆的貝司納爾竟有着‘一片綠意’!真是虧我們不知怎麼想出來的。這個經驗應當對我們有點用處;我們當時自以爲已經看到了美麗的草地和牧場,最終見到的卻是一片骯髒的沼澤地!”

我並不勉強他,因爲我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

的確,我的想法很模糊,很混亂,也很說不出口;它可能比馬西亞的還要蠢。正因爲這樣,我就不敢強迫我的同伴對我講出他的想法。萬一他的想法意同在我腦海中夢一般地浮動着的、不明確的想法一樣,而他又把它說了出來,那我該怎麼回答呢?不能設想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在暗中想一想的念頭,我會有勇氣把它提出來同別人一起商量。

既然兩個人誰都覺得說不出口,我們就只好等待。

在這樣等待着的時候,我們就繼續在倫敦的街道上奔走。我們不是那些有特權的樂師,他們在街上有自己的地盤、自己的觀衆;我們是新來的,又年輕,要充當這樣的老闆還太早。我們必須向這些懂得用各種手段維護他們的佔先權的人讓步,因爲他們所使用的手段常常是我們無法對抗的。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知發生過多少次了:當我們剛演完最拿手的節目,正要收錢的時候,幾個蘇格蘭彪形大漢向我們走了過來;我們見到他們在逼近,總是二話不說拔腿就跑。這些穿着褶裙,露着腿,肩上披着格子花呢長巾,頭上戴着有羽毛的帽子的人,他們用不着伸出拳頭,只消吹一聲風笛,就足以使我們嚇得躲起來。其實馬西亞的短號完全可以勝過風笛,但我們無法同吹風笛的人較量。

同樣,我們也對付不了那些在街頭賣藝的、被英國人稱作“尼格爾梅洛蒂茨①”的黑人樂師。他們不是真的黑人,是假的。他們穿着奇形怪狀的燕尾服,顯得滑稽可笑;他們的腦袋裹在一種大得出奇的白色硬領裡,看去象一張大白紙裡卷着一把花束。他們比吹風笛的蘇格蘭歌手還要可怕。只要一看見他們的影子,或者聽到他們彈撥的那種班卓琴的琴聲,我們便老老實實地讓自己的琴聲、歌聲停下來,趕快逃到一個我們不希望見到他們的地方去躲起來。有時,我們也夾在觀衆中間瞅他們,其實是在巴望他們趕快結束這場十分不協調的演奏。

① 原文是英語。譯文是音譯,可譯黑人歌唱家。

有一天我們正在這樣充當他們的觀衆的時候,我看到他們中間那個最稀奇古怪的人在向馬西亞打招呼。起初我以爲他是在嘲弄我們,他大概想用什麼粗俗的惡作劇來逗笑觀衆,因而我們馬上要成爲他的滑稽節目的犧牲品了。但我大吃一驚,馬西亞竟然友好地回答了他的招呼。

“你認識他?”我問。

“這是博勃。”

“博勃是誰?”

“我在加索馬戲團裡的好朋友。就是我對你講過的兩個丑角中的一個。多虧了他,我才學會了幾句英語。”

“你剛纔沒有認出他來嗎?”

“活見鬼!在加索馬戲團裡,他臉上抹的是麪粉;現在塗上了黑鞋油。”

黑人歌手的節目演完後,博勃向我們走來,從他和馬西亞交談時的神氣上看,我的夥伴是多麼能討別人的喜歡,一個親兄弟也不見得能比這位從前的小丑在眼神和語調中流露出更多的快慰了。“馬戲團裡的日子實在受不了,”他對我們說,“我只好換個地方,現在當上江湖藝人了。”但是時間不允許他和馬西亞繼續把話說下去,賣藝人要多趕場次,這是大家知道的,我們只好很快就分手;他跟着他的班子走了,我們呢。我們就到他們不去的地方演我們的節目。兩位好朋友約定在下一個星期日再碰頭。他們要暢敘自從分別以來的各自的遭遇。也許是出於對馬西亞的友誼,博勃對我也表示很大的好感,從此我們就多了一個朋友;多虧了他的經驗和忠告,我們在倫敦的街頭生活變得安逸和自在起來了,這是我們直到這個時候爲止還從來沒有感到過的。博動很喜歡卡比,常常羨慕地對我們說,他如果有卡比這樣一條好狗,他一定很快就會發財。他不止一次地建議我們三個人,也可以說是四個人,即他本人、馬西亞、卡比和我,大家一起合夥幹。可是我不想離開我的家;我既然連回法國去看看麗絲和我的朋友都不願意,那更無意跟着博勃去跑遍整個英國了。

聖誕節漸漸臨近。現在我們離開紅獅院的時間不是在上午而是在晚上的八點或者九點鐘。到了這個時刻,我們便向選定的一些地區走去。

我們先是在不再有車輛開過來駛過去的廣場和街道上演奏,適當的寧靜對我們來說是必要的;唯有這樣,我們的樂聲才能穿過緊閉着的門窗,去喚醒酣睡在牀上的小孩,宣佈在所有英國人的心目中如此隆重的聖誕節就要到來了。隨着時針一圈又一圈地逐漸指向半夜,我們離開小街和廣場。走上了大街;這時,戲院已經散場,滿載最後一批觀衆的馬車已經駛過,夜的寂靜纔剛剛代替了白天的嘈雜聲,我們的時刻到了。我們開始演奏最動人、最柔和的曲子;這些曲子都具有感傷的或宗教音樂的純淨的特色。馬西亞的提琴在哭泣,我的豎琴在呻吟。當我們停下來休息片刻的時候。晚風給我們送來了遠處別的歌唱隊的樂曲。我們的音樂會結束了,“女士們、先生們晚安!聖誕節愉快!”

然後,我們向更遠一點的地方走去,另一場音樂會又要開始了。

夜裡,睡在舒適的被窩裡,壓上暖和的鴨絨壓腳被,躺在牀上聽音樂,想必是非常愜意的;然而,我們是在街上,沒有被子,更談不上鴨絨壓腳被。我們必須演奏,而我們的手指是麻木的,它們快凍僵了。有時頂在我們頭上的是白霧濛濛的天,潮溼的霧氣就鑽進我們的內衣;有時是閃光的、碧藍的夜空,北風就把我們緊緊裹了起來,直刺肌骨;溫暖柔和的天氣是沒有的。聖誕節的氣候對我們是多麼嚴酷!儘管這樣!在連續三個星期的節日中,我們天天晚上出去,一夜也沒有漏掉過。

在店鋪關上門窗之前,我們不知有多少回滯留在家禽店、水果店、食品雜貨店和糖果店的門前張望。啊!多麼漂亮的肥鵝!多麼肥大的法國火雞!好肥的白汁子雞!那橘子山和蘋果山,那成堆的栗子和李子幹,那冰鎮般的水果,不論你的眼睛看到哪裡,處處都讓你垂涎三尺!

世上有些幸福的孩子,他們只要撲在父母的懷裡,就可以得到他們想吃的甜美食品。

象我們這樣一些可憐的、貧窮的孩子,大家知道,只有在自己的幻想中,才能看見窮人茅屋裡的這些家庭節日可以和貴族氣派的莊園裡的一樣美好。

快樂的聖誕節,是爲那些有人愛着的人而來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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