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當兩個僧人擡着唐浣煙屍身,跟着令狐雪父子、姚勁揚與小玉兒出了寺門後,各方僧人與賓客也陸續散去之時,突見一個“悟”字輩僧人滿面惶恐,慌慌張張的跑到了前院來。
如心方丈皺了皺眉,不悅道:“你是何院僧人,何故如此慌張?”
那小僧滾落在地,來不及自報名號,便哭着道:“方丈……藏經院……藏經院出事了!”
一衆雲林禪寺高僧聞言,不禁齊齊一驚,要知藏經院乃是雲林禪寺一等一的重地,裡面所收藏的無論是經卷書案,或是武功秘籍,亦或是古董寶器,無不是雲林禪寺至寶。就算是嵩山之會此等大事,藏經院中的執事僧人也不可擅離職守,包括藏經院的首座與副座。
如心方丈忙帶領諸位“如”字輩高僧,及三大神僧向藏經院而去。
藏經院雖被稱之爲“院”,實際卻是一座七層高塔,便是佛門常言的“七級浮屠”,爲一座四方形閣式磚塔,聳立在雲林禪寺的達摩院之後,在雲林禪寺的最後方。之所以這樣佈局,也是考慮到它能夠收到坐鎮在達摩院中的耆宿老僧所守護的緣故。
一衆雲林禪寺高僧來到藏經院塔前,便見一層入口處兩名僧人倒在血泊之中,如苦大師忙上前查看後,對着如心方丈搖了搖頭。
如心方丈道:“如休,你負責打理,咱們進去。”
一入塔內,衆人便嗅到一股濃濃的血腥之氣,一層中,又有兩名僧人殞命,但其餘擺設及所放卷宗,卻都安然無恙。
如心方丈心中隱隱泛起一陣不安,多年苦修的禪心也有了一絲動搖,急忙上了二層,情況依然沒變,兩名已然身死的僧人及完好無損的擺設。
一連上了五層,都是這般情景,第六層上,一個黃袍僧人倒在樓梯之上,如心方丈上前一看,失聲道:“如水師弟!”
如水大師乃是雲林禪寺藏經院副座,如苦大師連忙上前查看,但正如他所想,如水大師也已然斷了氣。
上了頂層,卻見一個黃袍老僧背對着衆人而立,如心方丈見狀舒了口氣道:“如休,你沒事麼?”
但那黃袍老僧卻聞所未聞,絲毫不動,如心方丈的心向下一沉,忙奔向正面一看,“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這個黃袍老僧正是藏經院首座如休,只是如今的他雙目圓睜,鋼牙緊咬,滿面怒氣,但胸腹間一個巨大的傷口猶如黑洞,仍在不斷向外冒血,如苦大師用手在如休大師的鼻下探了探,已然沒了氣息。
如心方丈嘆了口氣,掃視頂層陳設,居然也絲毫未亂,所藏的珍貴卷宗也是一應俱全。
羅漢堂首座如山大師奇道:“這可怪了,兇手來藏經院,到底是何目的?”
如心方丈默然不語,只擡頭看着塔頂。
空玄神僧道:“如心,你上去看看,是否還在?”
“是。”如心方丈應了一聲,提起一縱,便上了塔內大梁,如心方丈身手夠向寶頂下沿一扭,竟拉開一個匣子一般的空間來,裡面則是空空如也。
空相神僧道:“果然不在了,看來兇手的目的很明確,空玄師兄,依你看,是何人所爲?會不會是釋我行?”
空玄神僧搖了搖頭道:“老衲也不知道,不過,依釋我行之名望,若不是今日之事,早些時候,就算他要借去一觀,想必我寺也不會不答應的,他何必下此毒手?”
如山大師不解道:“空相師叔……你們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空相神僧不語,而是看向空玄神僧。
空玄神僧嘆了口氣,說道:“事到如今,也不需隱瞞了,失竊的,乃是達摩祖師手書的《摩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如山大師道:“可……雖是達摩祖師手書,但其價值,竟會令兇手不惜殘殺我寺一衆僧人,就爲取得這部經書麼?”
空玄神僧道:“相傳,這部經書之內,藏着一個秘密,那便是達摩祖師將自己所創神功‘千手千眼大慈大悲心訣’融入其中……不過,據說從這本經書中成功參悟出這項神功的,千百年來,也只有慧能祖師一人而已。”
如山大師忿忿道:“原來如此,看來兇手定是覬覦神功,才下此毒手拿到經書……只是,究竟是何人所爲?”
一直沒有說話的空無神僧此時開了口:“知道這段秘辛的人,在世的也寥寥無幾,咱們仔細推敲,當可**不離十。”
空玄神僧點了點頭,對如心方丈說道:“如心,你料理完藏經院之事,就來達摩院中與我們一同研究此事。”
話說道蓮被一愚用手提着領口,向思過崖奔去。
道蓮掙扎着怒道:“放開我,老東西,我去要找唐洗塵算賬!問他爲什麼要害我娘?”
一愚提着道蓮,一邊飛奔,一邊笑道:“和尚報仇,十年不晚,你現在去,是急着去西天見你娘是不是?”
到了達摩洞前,一愚將道蓮扔在地上,說道:“你現在仍想去南疆麼?”
道蓮此時腦中一片混亂,無戒禪師的舊仇未報,唐浣煙的新仇又生,他使勁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到底該怎麼辦?”
一愚蹲下身去,拍了拍他肩膀道:“依你現在的情況來說,達摩洞是你最適合待的地方了……你尚有三年多的面壁刑罰未領,到了時日,若你還要去南疆,我便不會攔你,如何?”
道蓮忽覺今日的一愚似乎不再那麼瘋癲,但他此時已然累了,不是身體的累,而是心累,累的不想再動,也不想再所說一句話。
一愚站起身來,說道:“我老人家走了,小東西,你自己好好靜一靜吧……哼,你欺騙了我老人家,沒給我買回來真的彈子,你的那一粒佛珠,我老人家還要繼續留着。”說完,便徑自走了。
道蓮摸着這塊有些熟悉的土地,“滴答、滴答,”淚水已然順着他剛毅的下巴淌了下來。
兩日後,悟真提着食盒,上了面壁崖,遠遠便看到崖上金光燦然,罡風四蕩的景象,悟真嚥了口唾沫,大聲叫道:“道蓮,是我,悟真,你別誤傷了我……”
悟真說完,果見金光一淡,罡風頓歇,悟真忙上到崖上,果見道蓮垂手站在一片空地當中。
悟真笑道:“道蓮,我來給你送飯了。”
道蓮接了過去,說道:“悟真,謝謝你還記得我。”
悟真打了個哈哈,笑道:“什麼話,我這麼講義氣,怎麼會忘了你呢,話說回來,道蓮,你怎麼會變得如此厲害的?”
道蓮笑道:“此事一眼難盡,等有了時間,我好好和你聊,對了,你知道我娘被安葬在何處麼?”
悟真道:“我就知道你要問我,令狐小姐他們爲了讓你方便祭拜,唐夫人就被安葬在思過崖下了,你隨時可以去祭拜她。”
道蓮點了點頭,說道:“悟真,你陪我去看看她,好麼?”
兩人來到思過崖下,見到一塊頗爲平整的石壁,上面刻着“巫仙之墓”四個大字,道蓮撫着石碑,入手冰涼,遠遠不及母親素手的溫度。
道蓮跪了下去,念起一段往生咒來,悟真站在一旁,不敢打擾他。
唸完後,道蓮仍舊跪在原地,思及與母親短短數日的時光,不禁唏噓不已。
與唐浣煙從南疆同來嵩山的路上,恐怕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光了,不止有道蓮和唐浣煙,還有古靈精怪的小玉兒一路同行,道蓮此時回想起來,才知那時候的唐浣煙,恐怕已然知道了這一段旅程,恐怕是自己與兒子最後的時光了。
所以那幾日,唐浣煙慈愛的目光經常落在自己身上,也會時常拉着自己的手,撫摸自己的臉頰,弄的那時的自己頗爲難堪,被小玉兒嘲笑。
想到此處,道蓮心下更痛,早知是今日局面,那時自己就應該對她更加孝順纔是,不,早知如此,便不應該來嵩山的,那樣母親就不會說出當日真相,也不會有今日結果。
可是,世間並沒有後悔藥,殘酷的現實是無法扭轉的,只能接受,相信母親也希望自己能夠健康快樂的活下去……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除了前來送飯的悟真,就連一愚也沒有來打擾道蓮,道蓮在達摩洞中,漸漸平靜了下來。
無事之時,道蓮取出自己在玉龍山上贏來的那捲《碧波帆影》輕身功法來細細參詳。
這一卷功法,乃是“飛鬼”段帆手書的自身絕學,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輕身功夫。
這門功夫的要領,旨在掌握水波的漂浮之力,道蓮從小便不諳水性,理解起來頗爲困難,不過照本宣科,倒也能練個兩、三分。
這一日,一愚終於忍不住找上崖來,見到道蓮異常平靜的模樣,心下也不禁暗暗嘉許此子心智堅韌,非同常人。
道蓮見了一愚,笑道:“老東西,又來和我比試彈子麼?”
一愚也笑道:“可不是麼,你走了三年多,我老人家早已手癢難耐了,咦,這本是什麼?”一愚看到道蓮手上的那捲《碧波帆影》,疑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