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愚在激戰之中,似乎還有閒情逸致側耳旁聽他人談論,彷彿四個身影同時發出聲音:“你們懂什麼?這是我老人家自創的‘森羅百變’身法!”
說完,嘻嘻一笑,兩個一愚一左一右夾擊金蟬子。
金蟬子看不破這兩個身影的真假,只得左右各出一掌相抵。
與這兩個一愚的重拳接觸的一剎那,金蟬子明顯感到,左邊無疑是真實的觸感!
金蟬子立時棄了右側,專心抵敵左側的攻擊,不料左側的觸感竟突然消失,金蟬子右肋一疼,已然中招!
但金蟬子雖傷不亂,立時護住周身要害後撤。
四個一愚身影再度變得有些模糊,只聽一愚的聲音飄忽不定:“小和尚,不要以爲這只是普通的障眼法,我老人家教你一個乖,這四個我,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嘿嘿。”
金蟬子從小習武,悟性眼光皆是不弱,聞言一醒,便即明白。
這四個一愚,的確不是障眼法,相反,都是真實的存在。只不過,一愚的身法太快,以至於能在這四個自己造成的殘像之間來回交換,令人捉摸不透。
但雖然明白了這層道理,可如此一來,就代表着自己是無異於與四個一愚在戰鬥,不說防守,四個本體,要如何進攻?如此下去,怎麼能有勝算?
金蟬子是個聰明人,在四個一愚再度準備攻擊自己之時,金蟬子的身體膚色由紅迅速轉白,擺了擺手道:“不必打了,一愚前輩,是我輸了。”
一愚的身影合四爲一,不悅道:“這是不痛快的傢伙,我老人家還沒玩夠啊……”
但金蟬子再不理會他,準確的來說,他沒有理會任何人,不動聲色的轉身徑直下了山。
一衆密宗番僧羣龍無首,互相看了看,只得扶着尚未醒轉的密多羅,跟在金蟬子後面下了山。
中土僧人不料如此危機便這樣解除了,一個個都是歡呼雀躍,興奮不已,而與密宗交好的譬如三論宗天法大師等人,則是羞愧不能言。
道蓮休息多時,丹田內終於有了暖意,一絲絲孱薄的少陽真氣正在重新聚合生成。
忽聽小玉兒的聲音叫了起來:“和尚大哥哥,唐夫人不知怎麼了……”
道蓮一驚,忙上前查看,卻見唐浣煙已然面色慘白,氣若游絲,渾身無力的癱倒在小玉兒懷中。
道蓮急道:“怎麼回事,小玉兒,不是讓你照顧好她嗎?”
小玉兒委屈道:“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唐夫人她……忽然就變成這樣了。”
道蓮搭上唐浣煙右腕,卻已感覺不到唐浣煙的脈搏,道蓮大驚,忙道:“小玉兒,你的醫術高明,快看看怎麼回事!”
小玉兒此時才從慌亂之中醒悟過來,一番查看,驚訝道:“唐夫人……應該是中了毒,是什麼毒……小玉兒也看不出!”
“容老衲看看!”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道蓮擡頭一看,見是雲林禪寺如苦大師。道蓮知道,如苦大師精於醫術一道,忙起身讓開位置。
如苦大師查看一番,點了唐浣煙幾處穴道,唐浣煙悠悠的睜開了眼。
道蓮大喜道:“如苦師叔,她……好了麼?”
如苦大師有些不忍的搖了搖頭,說道:“有什麼話,就快說吧,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啊。”
道蓮悚然一驚,正欲追問,卻聽唐浣煙虛弱的聲音叫道:“清兒……清兒……”
道蓮忙跪下身去,問道:“你怎麼樣……出了什麼事?”
唐浣煙似乎用盡全身之力,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清兒……我恐怕是不行了……你能……叫我一聲娘麼?”
道蓮的心臟似乎被人用重錘狠狠一擊,淚水奪眶而出,抱住唐浣煙叫道:“娘……娘,你沒事的,你會好起來的,不用怕……”
唐浣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右手撫上道蓮的臉頰,口中一字一頓的艱難說道:“答應我……不要……怪你姨媽……不要怪她……”
小玉兒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和尚大哥哥,快,把那顆‘七蟲七花丹’餵給她吃啊!”
道蓮一醒,趕忙身手進自己的衣服中拿取,卻被唐浣煙按住胳膊道:“沒用的……我早知……會有這麼一天……能見到你……我已經……很知足……”說到此處,聲音戛然而止,撫在道蓮臉頰上那隻素手無力垂落,生機已絕。
“娘——!”道蓮一聲痛呼,只覺眼前天旋地轉,心中劇痛,卻見唐浣煙口中緩緩爬出一條物事,竟是一隻百足黑蟲!
這黑蟲足有人巴掌長短,體生多節,長長的身子此時鼓脹着,暗紅透亮,頭上長有兩條長長觸鬚,在地板上蜿蜒而行。
“是蠱蟲!”小玉兒驚呼聲之中。道蓮雙目血紅,一掌將那蠱蟲擊的血肉模糊,尚不解恨,兩掌、三掌……一連七掌轟在地上,似乎要將這隻蠱蟲轟入地獄,地板之上已被道蓮的掌力轟出一道深坑來。
經此變故,場中衆人都驚得呆了,有人驚訝、有人惋惜、有人鄙夷、亦有人同情,雖然數百道目光都齊聚在道蓮與唐浣煙身上,但卻沒有人敢過於靠近,生怕那蠱毒沾染到自己身上,唯獨令狐雪跑到了道蓮身邊,柔聲道:“道蓮……你沒事吧?”
道蓮此時盯着唐浣煙遺容,神思不屬,哪裡還聽得到令狐雪的聲音。
“依老衲看,唐夫人應該是被人種下了噬心蠱!”如苦大師說道。
“噬心蠱?可是……咱們一直在這裡,誰能在衆目睽睽之下下手呢?”小玉兒不解問道。
“非也,這蠱蟲,恐怕在唐夫人體內,已然存活了十年有餘!”如苦大師道:“否則,它的個頭不會那麼大的……”
“可是……”小玉兒仍然迷惑不解:“既然已經存活了十幾年,爲什麼偏偏在此時發作?”
如苦大師嘆了口氣,說道:“依老衲猜想,恐怕這蠱蟲的發作條件,便是唐浣煙說出二十年前的真相!一旦她說出真相,這蠱蟲便會蠶食她的心臟……就算醫聖在此,也是無計可施……”
“巫聖唐洗塵!”道蓮站起身,嘴脣已被要出了血,手指甲也深深刺入握緊的掌心,狠狠說道:“你好狠毒的手段,這種滋味,我道蓮也定要讓你嚐嚐!”
“和尚大哥哥!”
“道蓮……”
兩個少女擔憂的聲音同時響起,道蓮卻已是不管不顧,只是頭也不回的說道:“麻煩你們……幫我將娘……安葬起來。”說完,便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往寺外走去。
卻聽空相神僧的聲音響了起來:“道蓮!你尚是本寺弟子,爲何說來便來,說走便走?數年前你不顧戒律院戒律,私自下山離開面壁崖達摩洞,如今又想一走了之,你當雲林禪寺是什麼?”
一愚也道:“是啊是啊,小東西,剛回來,又要走麼?”
道蓮只作不聞,已久向外走,忽覺兩側風響,空相神僧與空無神僧竟然一左一右,將自己圍在中間。
“閃開!”道蓮沉聲喝道。
“哼,須彌天的兒子,好狂啊!”天法大師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空相神僧怒道:“你既已皈依佛門,就該了卻紅塵,斬斷七情六慾,一心向佛,怎麼,你這狂僧。還要去找巫聖報仇麼?”
道蓮心中怒火中燒,什麼佛門戒律,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如今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入巫族,教唐洗塵血債血償。
一愚搖搖晃晃的跑過來,笑道:“空相,莫生氣,莫生氣,總是板着臉,莫非想看起來比我老人家還要老,這件事……交給我老人家就行了。”
一愚靠近道蓮,笑道:“小東西,你去找唐洗塵,有幾成勝算?”
道蓮一愣,這個問題他並未考慮過。
一愚笑道:“依我看,還不到一成,如此,還不跟我老人家回思過崖去?”說完,不顧道蓮反對,一把抓住道蓮身子,道蓮渾身酸弱,掙扎不能,被一愚如同拎小雞一般,飛奔而去。
空相瞅着一愚去遠,不悅道:“這個道蓮,生性狂妄不羈,不似佛門中人!”又斜眼看了看令狐雪於小玉兒,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令狐雪看着道蓮遠去,目光移到小玉兒身上,幽幽說道:“你……是道蓮的朋友麼?”
“是啊,怎麼了……姐姐你是?”小玉兒見令狐雪貌美脫俗,心生好感,便即問道。
令狐雪臉上微微一紅,忙說道:“哦,我也是道蓮的朋友,與他有過幾面之緣,這幾年……道蓮都與你在一起麼?”
“也不全是啦。”小玉兒說道:“對了,姐姐,咱們快些將唐夫人的屍身安葬了吧……”
在如苦大師指派的幾名“悟”字輩僧人的幫助下,小玉兒與令狐雪終於葬好了唐浣煙,小玉兒告別了令狐雪,自行離去了。
令狐雪看着小玉兒離去的背影,幽幽說道:“真是個小美人呢……這個道蓮,到底在想些什麼?”
令狐霜見到自己的女兒如此模樣,只得苦笑着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