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夷城下起了雨。
連綿不絕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許多日以來沒完沒了,道路上一片泥濘,雨水打在屋外的叢叢樹葉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讓夷城本就有些窒息的氣氛,更加的浮躁。
那件事後,花媚勃然大怒,當夜就將京兆尹下了獄,更是抓起了與他交好的多名官員,此事一出,朝中上下一片譁然,人人自危的同時,也將眼睛放到了榮郡王的身上,閒言碎語越來越多,氣的榮郡王幾次三番大鬧朝堂,和她脣槍舌劍分毫不讓。
兩人針尖對麥芒,同時選擇了強硬的作風,心思卻是大不相同。
一方面,花媚並不確定這起事件究竟是不是嫁禍,畢竟榮郡王一直以來都不滿她垂簾聽政,更是一直懷疑先皇的死因,而即便是真的嫁禍,她也樂於利用這個機會,給榮郡王一個打擊。
另一方面,榮郡王卻是在心中,百分之百的確定,這絕對是花媚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
如此一來,也如冷夏預料的那般,兩邊終於撕破了臉。
垂簾太后和異姓王水火不容,唯一的一個小皇帝又是個紈絝子,直讓百官糾結的腸子都青了,只恨當初先皇怎麼沒多生幾個兒子,哪怕是現在再多一個皇子,也不必鬧成如此的局面!
而此時,小倌館內。
冷夏眯起眼睛,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繼續鬥吧,再鬥上些日子,就是公孫柳和花千上臺的時候!”
一隻大手伸過來,摟住她稍稍豐腴了幾分的腰肢,劍眉微蹙:“前提是,榮郡王不死!”
說起這個,兩人心中皆有幾分擔憂,即便弒天已經隱藏在榮郡王府的每一個角落裡,一天十二個時辰眼睛不眨的盯着他,但是以東方潤的狡詐,實在是難說。尤其一出太監慘死、長街高喝、夜半刺殺的戲碼,盡都被她鑽了空子,讓他的一切計劃全數落空,那人豈會不找回這個場子?
若是想將局面挽回,想讓南韓內亂,剩下的唯一一條出路,便是榮郡王的死!
吱呀……
房門打開,花姑娘一扭三搖晃,水蛇腰彎彎曲曲的飄了過來,眨巴着眸子盯着兩人,托腮碎碎念:“長毛了長毛了奴家閒的長毛了……”
戰北烈和冷夏對視一眼,目中皆是同樣的意思:那敢情好!
長毛、發黴、變質……人道毀滅了這個孽畜!
細齒咬脣,花千哀怨的咕噥一聲,直接癩皮狗一樣橫在桌案上,一副“不給奴家找個活動,奴家就死在這裡”的架勢,直把兩人看的白眼亂翻。
滾刀肉牌花姑娘,在桌案上滾來滾去,滾啊滾,滾啊滾……
滾啊滾,滾啊滾……
終於,他猛的倒吊着扒住桌子腿兒,眼中“刷刷”放着光,興奮道:“怎麼沒瞧見俊美小少年?”
冷夏爲他這詭異的姿勢嘆了嘆,挑着柳眉道:“估計在後院呢,這幾日十七不知怎麼的,纏着慕二、拓跋戎和公孫柳,要學功夫呢,一會兒學輕功,一會兒學彎刀,一會兒學暗器,興致高漲的很。”
這話落下,就感覺身邊的男人酸溜溜的冒着氣兒……
大秦戰神黑着臉,恨恨的低咒了幾句,冷夏的耳朵拔了尖兒,悄悄豎起來,聽見那人酸氣兒沖天的咕噥:“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小兔崽子……不跟老子學不跟老子學不跟老子學……”
冷夏望天,把心裡那句腹誹給嚥了下去。
跟着你學,估計只能學飛了……
“哎呀!”花姑娘一驚一乍,一個高蹦起來,取出把小銅鏡撥弄着根根分明的長睫毛,搔首弄姿,“奴家也要去教!”
冷夏稀奇:“你能教什麼?”
滿意的收起小銅鏡,花姑娘雙手叉腰,一臉傲嬌:“教他勾引美男子……嗷!”
話聲猶在耳,某個翠綠的娘娘腔已經不知去向,被火大的大秦戰神一腳踹在屁股上,打着旋兒飛了出去……
某男的腦中,不由自主的幻想出這麼一幅畫面,和他長的一模一樣的某小孩兒,劍眉鷹目,鼻樑高挺,輪廓分明,扭着和花姑娘一般的水蛇腰,抖落一臉的脂粉,帕子一甩,風姿綽約:“喚奴家,七姑娘……”
嘔!
大秦戰神乾嘔了幾聲,腦袋搖成撥浪鼓,趕忙將這驚悚的畫面給飛掉,轉過臉盯着他媳婦看了良久,終於舒坦了幾分。
冷夏狐疑的眨眨眼,瞧瞧這男人一臉的冷汗涔涔,彷彿見了鬼……
“咳咳……”戰北烈以拳抵脣,掩飾的咳嗽了幾聲,“沒事沒事,我什麼都沒想!”
此地無銀三百兩!
在冷夏戲謔的目光中,某男再次咳嗽一聲,伸着懶腰溜達到窗前,忽然,劍眉猛的擰起,“來看!”
跟着站到窗格前,朝着下面掃過一眼,小倌館坐落在一個巷子裡,位置並不十分熱鬧,因着連綿不絕的陰雨天,街上的百姓亦是越來越少,而此時,這算的上偏僻的巷子兩側,竟有不少的攤販冒雨做着買賣。
尤其是,一整天估計都不會經過幾個客人的買賣!
脣角冷冷的勾起,冷夏閉目感受着周遭,半響睜開眼,鳳眸內一片冰冷的寒意:“周圍也隱藏了不少的人!”
這些人想是已經多多少少的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並不敢離的太近,然而對於冷夏和戰北烈來說,不注意是一碼事,集中精神感受又是另當別論,片刻的時間,兩人已經把周圍的埋伏盡數瞭然於胸!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急匆匆傳來。
鍾羽風風火火跑進門,抱拳道:“爺,王妃,屬下抓住了館裡的一個客人,有問題!”
冷夏瞭然,不用說,這和那些攤販是一樣的,僞裝成客人進來查探,她點點頭,沉聲道:“這裡已經被包圍了,七十人,分別隱藏在不同的方向,加上樓下的小販三人,你抓的客人,共七十四人!”
鍾羽一驚,卻分毫都不懷疑,趕忙道:“屬下再下去查探一番,莫要有其他人混在人客中。”
話落,轉身飛速衝了出去,帶起一陣狂風。
待她走了,戰北烈懶洋洋的挑起劍眉,嗓音慵懶卻殺氣騰騰:“東方潤的手下倒是不錯,竟能查到這裡!”
“唔……”冷夏點點頭,咂着嘴道:“風雨無阻啊!”
夜幕降臨。
雨下的大了幾分,淅淅瀝瀝的將天地連成一線,偏偏這極南之地連風都息了,空氣中無處不飄蕩着燥熱而潮溼的,令人窒息的氣息。
漆黑的樹蔭中,一個黑衣人抹去了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的液體,悄聲嘆氣:“主子讓咱們盯着,也不知到底是盯着什麼?”
胳膊肘拐了拐身側的同伴,他接着道:“再說那裡面的可是大秦戰神和西衛女皇,大秦戰神就不必說了,聽聞女皇的功夫也高的很,咱們在這,一不小心被發現了,不是找死麼?”
“還是老大他們好啊,留在那裡什麼都不必做,也不知主子怎麼想的?”
“喂,你說,一共來了三百多人,主子怎麼就派出咱們七十幾個在這?”
“照理說,要是被發現了,人多點也容易逃,聚在一起做什麼都方便,這麼分散開,不是給敵人可乘之機麼?”
黑衣人咕咕噥噥的發了半天的牢騷,見身邊沒人搭理也不介意,繼續絮叨着。
額頭上再次落滿了水,一滴一滴,很是粘膩,他煩躁的一把抹了個乾淨,忽然整個人愣住,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他緩緩的,緩緩的仰起頭,眼珠頓時瞪的老大!
只見上面樹梢上,一個同伴大睜着眼睛,保持着偵查的姿勢,勃頸處一道深深的血痕一刀封喉。
啪嗒,啪嗒……
方纔以爲是雨水的液體,此時正一滴一滴的落到腦門上,帶着濃厚的令人作嘔的腥氣!
砰,砰!
與此同時,兩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同伴,向着兩側倒了下去,濺起一地泥濘!
他渾身緊繃,正要動作,忽然喉間一陣冰冷的毛骨悚然的涼意,讓他起到一半的身子驟然頓住,那僵硬的姿勢持續了良久,才半張着嘴巴向後倒去。
冷夏收起手中的匕首,一身白衣潔淨如初,皺着柳眉思忖這人方纔的話……
而同一時間,小倌館附近的七十人連帶着三個商販,已經被悄無聲息的盡數解決!
肩頭覆上一隻溫熱的大手,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戰北烈,摟着她問:“想什麼呢?”
冷夏的眉越皺越緊,方纔她和戰北烈拓跋戎等人,還有小倌館內的數名暗衛,負責外面的這七十幾人,再送出飛鴿傳書,讓監視保護榮郡王的弒天們分出一半的人手,去周仲所說的那間平房,將剩下的東方潤的人,一舉殲滅。
原本她留着這些人,只派出了幾個弒天的成員監視着,是爲了方便洞悉東方潤的所有行動,到時有所防範,可是沒想到那些人的能力也不差,十幾日的時間查到了大秦的暗衛駐地,因着這裡被發現,冷夏的選擇就只有殺,否則一旦他們幾人的行蹤泄露出去,花千這“賣國賊”,和公孫柳這早就應該死去的皇子,必將引起花媚的剿殺!
更何況,還有她這西衛女皇,和戰北烈這大秦戰神。
這些黑衣人殺是必須要殺,可是另一方面,冷夏卻從方纔那人口中的話,嗅到了幾分古怪的味道……
她將方纔的話語呢喃着,霍然擡頭!
不約而同,戰北烈和她對視一眼,雙雙急喝:“不好!”
話落,兩人如離弦之箭暴衝而出!
遠遠的,一句吩咐傳了來:“鍾羽,囑咐所有人收拾東西,喬裝打扮立即出城!”
聽見二人話語中的鄭重,衆人分毫不敢耽誤,迅速的衝進了小倌館,按照吩咐行事。
雨勢再急了些……
豆大的雨滴砸落地面,將一片片水灘砸的坑坑窪窪,泥濘而漆黑的長街上,一黑一白兩個人影飛速掠行,如同鬼魅,但凡經過之地,雨水皆被極速帶起的狂風席捲,出現了一瞬的定格。
榮郡王府。
少許的房間內點着濛濛燭火,透過窗格在夜幕下影影綽綽,夏日蟬鳴聒噪,合着大雨嘩嘩聲響,更顯的王府內一片幽寂。
其中的一間廂房外,兩個侍衛打着哈欠,聽着裡面傳出的呻吟聲聲,曖昧的對視一眼。
一個悄悄的湊過去,豎起大拇指,嬉笑道:“格老子的,老爺都花甲之年了,還這麼厲害!”
另一個捂着嘴,一臉淫蕩:“要我說,是姨娘厲害,這都小半個時辰了,瞧瞧這叫的……嘖嘖嘖……”
“哎……老爺好福氣,有個如花似玉的妾侍,咱們可就慘嘍!”
“可不是,這大雨天的,有的聽,沒的幹!”
……
房內的聲響漸漸停歇,一個指指裡面,“完事了!”
兩人心照不宣,嘿嘿奸笑着,忽然,白眼一翻,齊齊倒了下去。
砰!
黑白的身影一閃,戰北烈一腳踹開房門,鷹目頓時一片冷沉。
衣袂相擦的聲音響起,幾條影子落到兩人的身邊,正是應該守在這廂房外的林青和齊盛,“姑娘,你怎麼來了,榮郡王沒……”
話說到一半,雙雙愣住,一臉懊悔。
砰!
兩人跪地,請罪:“姑娘,是咱們辦事不利!”
只見房間內,榮郡王仰躺在牀榻上,眼珠睜的老大,胸前一把匕首深深的插入心房,大片的血泊逶迤流瀉,而房間的另一扇窗子大開着,那所謂的姨娘已經不見蹤影。
冷夏並未責罰,就連她都沒想到,東方潤的會這般狠心!
小倌館門口的暗衛,一旦被她發現,那麼就不得不殺、不能不殺,更是隻能分出一部分榮郡王府的弒天,去剿滅剩下的兩百餘人,這是個沒有選擇的選擇。而留在榮郡王府的弒天,有了這般先入爲主,定然放鬆了警惕,認爲東方潤的人,正在被同伴剿殺,不會再有人前來,東方潤就藉着這個時間,讓那所謂的姨娘在牀笫之上,將榮郡王刺死。
歸根究底,這三百多人的暗衛,全部都是他的棄子!
以一手培養出的暗衛性命,換取榮郡王一人的性命,這買賣,若是冷夏和戰北烈這種,將手下視作親人的主子,必然是不會做的,可是東方潤,竟就狠的下這心……
冷夏和戰北烈對視一眼,雙雙笑了,不知是感嘆東方潤的心機深沉手段毒辣,還是爲那些忠心耿耿卻被主子雙手送出了性命的三百暗衛。
這一局,他們雖然輸了,卻輸的不悔!
爲了花千,他們中計。
反過來,爲了計劃,犧牲了三百手下的東方潤,冷夏想他必定不會覺得可惜,可是在她看來,這……
真心悲哀!
兩人不再多言,吩咐林青道:“通知弒天所有人,迅速出城,和城外的鐘羽等人匯合,向着大秦撤退,不要停頓!”
“姑娘,那你呢?”林青急忙問。
“皇宮!”
翌日清晨,即便是天空中下着傾盆大雨,依然如往常一般,早朝在寅時準時開始。
上朝的官員們冒着大雨,自轎子裡向外看去,紛紛察覺到了幾分異樣,天色尚且昏暗,可是長街上竟多了不少的行人,這些行人一個個腰背挺直,滿臉焦急,右手不自覺的放在腰間,在各個民房外查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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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早朝,金鑾大殿上方的龍椅上,卻未見皇上身影,只有太后在御座上靜靜道:“皇上身體微恙,這幾日暫時缺席,在寢宮內靜養。”
皇上是否微恙,這一點不好說,不過緊跟着一刻鐘後傳來的消息,卻是實實在在的。
榮郡王死了!
當朝唯一的一個異姓王於昨夜在牀笫之上,被刺殺身亡,這樣的一個消息,不可謂不震撼,這下子,百官們齊齊傻了眼,將懷疑的探究的“肯定就是你”的目光投向了上首。
尤其這目光中含着滿滿的控訴,你說你恨榮郡王也就算了,竟然讓他一個堂堂王爺死在牀笫之上,死在辦事之中!
人都死了還落下個晚節不保,你狠毒不狠毒!
在這樣的目光下,花媚真真是比竇娥還苑,咬碎了一口細牙也於事無補!
解釋說不是她乾的?
靠,當咱們傻呢!
於是乎,無可奈何的花媚只得以兩個字,逃避了這百口莫辯的懷疑:“退朝!”
文武百官怒在心頭,年逾花甲的榮郡王,在朝堂上的影響堪比戰北烈在大秦,這樣的一個人被那狠毒的女人給殺了,直讓他們在早朝結束之後,就回去三三兩兩的開起了小會議,這會議的中心直指花媚。
就倆字:下臺!
第二日,衆官員的聯名上書還未送上龍案,另一個消息直接將南韓的朝堂炸開了花……
此事源於一名並不起眼的官員,口口聲聲有證有據,當年病逝的皇長子竟還活在人間,這個消息一出現,病逝一事亦是引起了衆官員的思索,當年先皇駕崩不久,皇長子就跟着得了一場大病,這件事人人都知道,可是那病到底是真是假,沒人親眼看見過,一切只是花媚的一面之詞,當初小皇帝年紀尚幼,花媚一介女子以太后的身份垂簾輔政,那時還沒露出欲當女皇的勃勃野心,百官中除了榮郡王一黨外,其他還是大多呈讚賞敬佩之心的,對於她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
可是此時再翻出陳年舊事,皇長子公孫柳的死因,就漏洞百出了!
不過那官員雖說知道皇長子在世,可若要說他在哪裡,亦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百官收起了懷裡的聯名上書,放棄讓紈絝的小皇帝提早執政,心中暗想着早日找出皇長子,讓小皇帝退位讓賢一事。
反正不管怎麼說,花媚的下臺是必須的!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第三日,又一個消息炸過來,將南韓的朝堂炸的外焦裡嫩。
東楚發兵了!
東楚皇帝東方潤,擅自撕毀了和平友愛的協議,二十萬大軍開到了南韓的邊境,待到消息傳了過來,大戰已經拉開了序幕。
這等時刻,百官大罵東方潤“卑鄙下流厚顏無恥陰險齷齪下作淫賤不要臉”之餘,也想到了小皇帝。
公孫銘再怎麼紈絝不着調,好歹也是個皇帝,外地入侵之際必須有皇上這個主心骨。
花媚在鳳椅上獨坐良久,一再聲稱皇上龍體欠佳,更是有加重之勢,然而耳邊一聲聲的催促,和百官懷疑的忿恨的眼睛,讓她只得再次給出兩個字:“退朝!”
這一再的推脫,百官無可奈何中,心裡也不免有了懷疑,小皇帝該不會是……
這麼想着,又齊齊搖頭,虎毒不食子,若說花媚會加害她的親生子,衆人倒是不相信的。
誰知第四日,這不相信竟變成了證據確鑿深信不疑!
皇宮中傳出了消息,小皇帝根本就不在寢宮,甚至連整個南韓的皇宮裡都沒有他的蹤跡,換句話說,小皇帝失蹤了!
失蹤了?
騙鬼呢!
文武百官這下子是百分之百的相信,絕對是花媚將公孫銘暗地裡謀害了!
於是,已經忍了三日之久的朝臣,終於羣起而攻之!
南韓在外侵的同時,內亂了……
南韓的朝堂上,一連四天,可以說是日日有驚喜,然而在這個“驚喜”中,花媚也一早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早在公孫銘失蹤的當夜,她已經派出心腹僞裝成百姓,在夷城內地毯式搜索着……
從前不知道是一碼事,如今將這一連串的事串在一起,必然知曉有幕後黑手操縱着這一切,花媚有了目的性的查,要查自然是查的出,於是在第二日,小倌館的一切都已經呈報在了她的桌案上,瞭如指掌。
隨着翻看着送來的資料,那雙倒吊的眸子裡,越來越冷戾,當下派出了一個心腹,帶着御林軍出城追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待手下得令離去……
嘶啦!
潔白的紙屑漫天飛舞!
撕爛資料的手狠狠的攥成拳,花媚紅脣微張,冰冷而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名字,一字一字從喉間磨礪而出,殺氣沖天!
“戰北烈!”
“慕容冷夏!”
“花千!”
“公孫柳!”
“阿嚏!”
與夷城毗鄰的一個小城鎮中,某對男女雙雙打了個噴嚏。
某男一個高蹦起來,濺起地面水花無數,抓着女人的雙肩從上到下再從下回到上從左到右再從右回到左然後斜着交叉着旋轉着打量了一遍一遍又一遍,驚呼:“媳婦,胎氣啊!”
這因爲一個噴嚏而抽風的男人,自然就是戰北烈無疑。
而此時狂翻白眼的女人,當然就是冷夏。
她掀了掀頭上戴着的斗笠,看着眼前連綿的大雨,搖頭道:“沒事,估計是連日來的雨,有點着涼了!”
這麼一聽,戰北烈非但沒放下心,反倒更緊張了!
他慘白着臉,連連咕噥着:“這時候,才發現有那愣子的好啊!”
一隻白淨的小手伸過來,抓住冷夏的衣襬扯了扯。
她回頭看去,就見斗笠的面紗後,長相清秀頗爲女氣的十歲少年,一臉小心翼翼:“什麼時候能見到舅舅?”
這個少年,正是小皇帝,公孫銘。
當日冷夏和戰北烈潛進皇宮,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帶了出來,既然東方潤想讓局勢混亂,那麼他們索性將南韓這一方渾水,攪的更加的亂!
依照冷夏先前的分析,榮郡王一死,花媚必遭到朝中百官的口誅筆伐,而解決這件事的唯一辦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將公孫銘殺了,到時候南韓的皇室死了個乾淨,憑藉花媚的勢力和手段,爲皇只是早晚的事。
自然了,這其中要經歷多少的內亂廝殺,卻是難以言說了。
而這一切都是在沒有公孫柳爲前提的情況下,東方潤查到了小倌館,手下中又明顯有一個女子沒死,難保她不知道公孫柳這個人,將這件事泄露出去,那麼花媚和小皇帝的處境將會更加的危機,百官有了公孫柳這個希望,必將更急於讓花媚下臺。
到時,一邊是內亂,一邊是外侵,一邊急於尋找皇長子,一邊必殺公孫柳,整個南韓將會亂成一鍋粥。
而冷夏和戰北烈在這個時候,帶走了小皇帝,一方面是爲了花千,一方面是在這亂上,再加一把火,讓矛盾更加的激烈。
既然東方潤已經插了進來,他們不能從內部着手,那麼就從外面開始,東方潤出兵,大秦和西衛也不會傻乎乎只看着,到時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瞧着公孫銘滿滿的焦急忐忑,冷夏想了想,回答他:“花千比咱們早走了小半夜,一路快馬加鞭,這會兒應該就在前面一個城鎮,或者是官道上。”
公孫銘點點頭,不再多問。
三人牽着馬,朝着前面快步走去,出城的城門近在眼前,此時已經有少許的官兵站在門口進行着常日的排查,耳邊嘩啦嘩啦的雨聲中,忽然傳來凌亂卻響亮的腳步聲。
冷夏和戰北烈對視一眼,眼底盡是凝重。
不用說,花媚的人追來了!
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只聽着大概就有上萬人,三人不再耽擱,加快了步子,儘量在平穩淡定中快速的朝着城門走去。
“什麼人?”城門口的官兵問,打量着三人,尤其將目光落在後面的兩匹馬上。
三人皆戴着斗笠,連日來的大雨不少的百姓這般打扮,倒也沒什麼特別,雨水打溼了衣服,一身的狼狽也顯不出衣料的金貴,除了公孫銘的斗笠下,繫着黑色的面紗。
戰北烈和冷夏,名號雖然大,但是畢竟這裡是南韓,見過他們的卻沒幾個,而公孫銘的特徵便明顯了,十歲孩子,長相女氣,只有帶上面紗遮擋,不然極爲容易引人注意。
那官兵伸出手,就要掀開他的面紗,公孫銘退後兩步,連連咳嗽。
“咳咳……咳咳咳……”
戰北烈扶住他的肩,適時的解釋:“官爺,小人是從京城裡來的,夫婦出城尋親,孩子染了風寒,看遍了咱鎮上的大夫,都看不好。”
“風寒?”官兵半信半疑,倒也因爲“京城”這兩個字,將注意力從馬匹上轉移了。
“咳咳……”
公孫銘粗啞起嗓子,一邊咳嗽着一邊道:“官爺,咳咳……小人怕傳染……咳咳……”
官兵立馬跳開,嫌棄的瞥了他一眼,揮揮手趕蒼蠅一般。
“真是晦氣,快走快走!”
冷夏和戰北烈連連點頭,低着頭就要朝城門外走……
就在這時!
“站住!”
後方一聲大喝響起,三人走的再快了幾分,那人似是沒想到他們越叫越走,忽然一根鞭子臨空抽來!
咻!
戰北烈條件反射要擡起的手,猛的捏住,彷彿不經意的一個趔趄,將身邊的冷夏朝外撞去。
啪!
一鞭子,原本該抽到冷夏的身上,此時狠狠的抽上了他的背脊!
“本官說讓你們站住!不長耳朵嗎?”那個說話的人,再次高喝了一聲。
鷹眸中殺氣凜冽,一閃而逝……
戰北烈做出踉蹌的模樣,順着鞭子的力道,向前歪了幾步,微低着頭道:“官爺,小人不知您是喚我。”
冷夏伸出手,撫摸向他堅實如鐵的背脊,鞭痕並不深,也只是微微劃破了層衣料,這樣的傷對他來說不過是撓癢癢,但是這屈辱……
她的心裡似被火燒一般,哪怕這一鞭子抽打在自己的身上,也不會讓她這麼的痛!
這個男人,這個向來霸道的男人,何時試過這般?
戰北烈牽起她的手,手掌溫熱微顯粗糙,帶着安撫的力量……
兩人都不是橫衝直撞的人,對面的御林軍足有上萬,這個時候,若是可以矇混過去,卻偏偏要爲了點可笑的面子奮起搏殺,未免也太癡傻,尤其是還帶着個一點功夫都不會的公孫銘。
這個道理戰北烈知道,冷夏也知道。
大雨瘋狂的洗刷中,眼睛都快要睜不開,兩人微微低着頭:“官爺,喚小人有什麼吩咐?”
那人三十餘歲,同樣帶着斗笠,斗笠下一條深長的刀疤,一直橫刀鼻翼處,站在萬名御林軍前,像是個統領。將他們打量了一番,他哼哼獰笑着,嗓音冷冷:“本官爲太后娘娘辦事,捉拿奸細和亂黨,所有出城的人必須詳細檢查!”
“官爺,方纔那位官爺,已經盤問過了……”戰北烈指指城門處的官兵。
“呸!本官和他們能一樣麼?”刀疤臉一臉的倨傲,催促道:“趕快把斗笠取下來,還有這個孩子,面紗摘了讓本官仔細比對!要是耽誤了時間,讓奸細亂黨逃跑了,你們擔待的起麼?”
柳眉一皺,聽着這人的意思,好像早就已經肯定,他們根本不是要找的人?
冷夏攬過公孫銘,小心翼翼道:“官爺,孩子原本就患了風寒,若是這大雨再摘下斗笠……”
不待她說完,刀疤臉已經大罵道:“廢話少說!你們是從京城來的,奸細也是從京城來的,誰能保證你們不是奸細!這大雨天的,官爺一路辛勞,趕緊摘了讓本官看過了,抽空去買點酒來喝!”
這話裡的深意,冷夏終於明白了!
既然知道他們是京城來的,就說明方纔早就聽見了他們在城門口的談話,這時又這麼說,字裡行間都透着有意的爲難……
無疑,想要從中牟取銀子。
冷夏猜的不錯,刀疤臉早就已經肯定,這絕對不是他要找的人,太后吩咐的是一夥人,而這裡只有三個,明顯是一家三口,小鎮上的官兵沒眼力價,他的眼睛可毒的很,一眼就看出來三人即便狼狽,可那衣料皆是極好的,尤其是還牽着馬,必定是有錢人!
陰雨天,他收到這樣一個追捕的命令,一路泥濘又狼狽,已經火冒三丈,這會兒倒是老天眷顧。
好容易碰見只肥羊,不宰了都對不起他家的祖墳!
戰北烈從衣袖裡掏出個幾個銀錠,塞進刀疤臉的手裡,憨笑着:“官爺,小兒確是不能再淋雨,您慈悲心腸,這點小小心意,給諸位大人買點酒喝。”
刀疤臉笑呵呵的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大洋洋一擺手:“滾吧!”
“謝謝官爺!”
三人方要轉身,一聲清雅卻惡意的嗓音響起:“我道是誰呢?看了這許久纔敢確定,沒想到大秦烈王和西衛女皇,也有這般卑躬屈膝的一日,讓本官瞧瞧,像狗一樣!”
這話說的極爲惡毒,話音中含着幾分痛快,幾分得意,幾分小人得志!
這話落下,那刀疤臉緊張兮兮的退後一步,舉起手裡的鞭子,時刻準備着,問道:“你沒看錯?”
說話的男人站在他身側稍後面一點,冷笑道:“怎麼會錯,好歹打過幾次交道,是不是?”
他輕笑了幾聲:“好久不見了,女皇,烈王?”
譁!
萬人的御林軍立即將兩人包圍。
男人對着他們說了三句話,冷夏和戰北烈卻是看也懶得看一眼,直接將這當成了狗吠,只遠遠的望了望將他們圍在中間,滿滿的黑壓壓的御林軍。
某對夫妻雙雙咂了咂嘴,他們想息事寧人,奈何有人偏偏不給這個機會。
兩人對一萬……
也許他們未必能衝出重圍,未必能從這一萬個源源不斷的御林軍的堵截中離開,不過,想在這些人裡殺上幾個特定的人,還真真是易如反掌!
爲什麼總有些跳樑小醜,這麼想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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