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是離婚了拉鋸到最劇烈的時候了。
他作爲嚴景熙的家屬,與簡長瑜一同出現。
藍靜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間,就向他點了點頭:“小舅舅。”
十幾年的相處,早已淡化了一開始的生疏,藍靜這些年便一直稱呼他爲小舅舅。
長離向她點了點頭,不疾不徐的說道:“難得你有空。”
藍靜:“這麼大的事,就算沒空也要抽出空來。”她的語氣十分的冷靜,完全不像家庭陷入了糾紛。
也是,又不是她要離婚,她完全犯不着糾結。
而滄桑着一張臉站在一旁的嚴景熙只是勉強的對着長離打了聲招呼,短短一段時間,他看上去就老了許多,整個人疲態頓顯。
谷昕彤站在他的旁邊,抱着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現在醒着,正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屋裡的人,也不認生。
在長離出現的時候,他的視線便固定在長離的身上,一動也不動,那張白嫩的包子臉也裂開一個笑容,看上去十分開心。
長離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離婚協議,一路掃了下去,道:“你沒吃虧。”
不需要進行財產分割和撫養權爭奪,這份協議確實沒什麼好爭論的,國內在婚姻方面的態度更傾向於保護個人,而不是家庭,所以哪怕是婚姻過錯方,也不會巨大的損失。
嚴景熙自然知道,可他要的不是沒有損失,而是不離婚。
他不想離婚,非常不想離婚,這段時間,他的腦子彷彿被漿糊糊住了一般,完全不知道該想什麼,心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離婚。
他一直想見鍾妤,可直到今日,鍾妤纔出現。
之前談論離婚時,嚴景熙要求見她的時候,律師已經表達了她的意思,只有嚴景熙答應離婚,她纔會出現。
聽到這個要求,嚴景熙氣得直接將自家的大廳砸了,他叫囂着用盡手段也要將鍾妤逼出來,可這些手段卻沒什麼用。
嚴景熙問遍了她的親人朋友,卻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行蹤,她留下來的話是說她要到處走一走看一看,用那些美妙的風光來徹底的洗清過往的那些沉晦,完全沒有透露自己想要去哪裡。
而被當作沉晦的嚴景熙卻是又急又慌,急的是自己可能真的要徹底失去鍾妤,慌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在乎鍾妤。
明明他以前只是將鍾妤當作了一個會動的,卻始終不會離開他身邊的擺設而已。
有些東西,不到它失去的時候,你認識不到它的重要,有些人,不到她離開的時候,你察覺不到自己早已刻骨銘心。
怎麼會這樣?他明明喜歡的是谷昕彤啊……
他如他所說的那樣,用手段逼鍾妤出來的時候,不管是鍾妤的朋友,還是她的父母,都沒有她的消息。
她始終沒有出現,沒有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痕跡,或者說,那些知道她所在的人不願告訴他。
嚴景熙去詢問的那些與鍾妤相關的人其實與她的關係都不怎麼好,那些所謂的朋友,不過是場面上的朋友,從來都沒有交過心,而父母……早在親生母親去世之後,鍾妤就當自己沒有父母了。
在聯姻之前,她也曾告訴自己,答應聯姻,就當做是償還父親最後的一絲恩德,聯姻之後,她將不再爲父親付出任何東西。
所以嚴景熙是完完全全的找錯了人。
六年的夫妻,他連鍾妤真正在意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越來越憔悴,越來越焦燥,在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中,他終於同意了離婚。
也僅僅是口頭上的同意,他只是想再見鍾妤一面。
抖着手簽下了那一紙離婚協議,嚴景熙就好像全身的力氣被抽空,律師將協議收了起來,便聯繫了鍾妤,鍾妤這纔會在今日出現在嚴家。
相比起之前,在外面遊歷了一圈的鐘妤顯得更爲的開朗,她身上陰鬱的氣息被一掃而空,換成了這側手挽風的瀟灑與安然。
她與之前完全不同了,這是嚴景熙的第一想法。
他看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妻子,想要說的話,不知怎麼就說不出口,有些詞窮的道:“你、你……”
鍾妤:“既然已經簽了字,那就去領離婚證吧。”沒有一點留戀。
她看向嚴景熙與谷昕彤兩人的目光亦是十分平靜的,視線只在谷昕彤懷中抱着的嬰孩身上停留了一瞬,她是喜歡孩子的,可嚴景熙不喜歡流淌着他們二人血脈的孩子。
她淡然一笑,面對着谷昕彤防備的目光,道:“聽說你還扣下了我留在這裡的東西,既然已經答應離婚,那就還給我吧,你堂堂嚴大總裁,想必也不會缺這些東西。”
嚴景熙想起自己那有些拙劣的手段,不由得有些羞囧,他貪婪的看着自己妻子平靜的容顏,結結巴巴的說道:“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見見你而已。”
鍾妤:“都已經見了六年,還有什麼好見的,就這樣吧,今後我們便再不相干,你可以和你心愛的人結婚,我也可以去尋覓我的良緣。”
一聽到尋覓良緣這幾個字,嚴景熙,就暴躁了起來,他急急的說道:“不行!”
急忙的走上前去,想要握住鍾妤的手,卻被鍾妤避開:“不行,我們不離婚!”
鍾妤有些愕然:“爲什麼?”
她道:“我成全你們,難道不好?”她覺得有些好笑,之前嚴景熙拼了命的想要離婚,現在她終於鬆口了,卻不願意了。
這又是爲什麼?難道他就喜歡求而不得的東西?或者說,已經屬於他的東西,他就習慣性的踩上兩腳?
想起那六年晦暗的時光,鍾妤臉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終於退去,她冷淡的說道:“你又在耍我?”
嚴景熙:“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今後我肯定會對你好的好不好?你相信我,阿妤,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他的語氣裡已經帶上了一些哀求,簡直難以想象,他居然也會露出這副模樣,可此時他卻顧不了那麼多,只是執着的看着鍾妤,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鍾妤沉默了一會兒,這是她以前一直盼着卻始終求而不得的東西,可現在她得到了,卻又不想要了。
有些東西,在始終求而不得之後,就會厭倦,有些人,在失望了太久之後,就會放棄。
她已經累了,不想再賭上自己的自尊去奢求那求不到的東西了,她只想行走在這一方山水之中,去安安靜靜的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她已經,將嚴景熙丟掉了。
她的沉默中透着無聲的拒絕,嚴景熙似乎也從她低垂的眼睫品到了些什麼東西,他顫抖的聲音說道:“好不好?”
鍾妤:“……”她緩緩的搖了搖頭,然後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算了,我們已經結束了,你又何必做出這副模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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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角輕輕揚起,好似在笑:“你以前不是一直盼着再和我離婚,現在我主動提出來了,你怎麼又不願意了?難道是擔心我分掉你的財產?你大可放心,你的東西,我一分錢都不會要。”
不是覺得離婚時主動放棄財產是一種值得驕傲的事情,也不是覺得女人分割男人的財產另一件值得鄙夷的事情,而是,哪怕是作爲受害方,她也分不到更多的財產,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爲了那一點點的錢而沾染那麼多的麻煩。
她只想儘快的解決這些事,去過她想要的生活。
嚴景熙:“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麼會擔心這些……”
他急急的解釋着,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猛的轉過身去,將谷昕彤拉了過來:“我之前沒有和你解釋清楚,這個孩子其實不是我的,她們只是來我們家暫住一段時間而已,等避過了這段時間,他們就會走了,你相信我,這不是我的兒子,我可以去驗dna的。”
一連串的話語從他的嘴中說出,鍾妤還真是有些吃驚,在嚴景熙希冀的目光中,她再次搖了搖頭:“無所謂了,他們到底是你的什麼人……我並不想關心,你想要怎麼樣……也與我無關。”
她看了一眼那一母一子,然後收回目光。
嚴景熙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腕,低聲下氣道:“阿妤,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知道錯了……
聽到這話,鍾妤有些愣神,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承認錯誤。她語氣帶着些荒謬的說道:“你真的知道錯了?那你倒是說說看具體錯在了哪裡?”
嚴景熙卻又回答不上來了。他剛剛所說的話,只是爲了挽回鍾妤而說出的不怎麼過腦子的話,事實上除了謊稱谷昕彤的孩子是他的之外,他不認爲自己還有其他的錯誤。
鍾妤淺笑:“在這一段婚姻裡,我們兩個都有錯,但我想,還是你錯的比較多。走到這一步,已經沒必要繼續走下去,徹底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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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靜靜地笑着,笑得溫婉而通透,就如同一朵靜靜的開在水面上的白蓮,在月光下輕輕的搖曳。
有些事,又怎麼會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可以抹平的,有些傷痛,又怎麼會是一句不入心的挽留,就可以平復的。
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看不見的傷痕一道連着一道,讓她遠遠被這人站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風穿過心孔所帶來的撕裂一般的痛意。
她已經原諒不起了。
接二連三被拒絕,嚴景熙的精神已經繃緊到了極致,他咆哮道:“爲什麼!爲什麼!你有什麼不滿可以說啊!爲什麼一定要離婚,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你說啊!”
鍾妤:“是,你什麼錯都沒有,錯的都是我。”
是我瞎了眼,看上了你這麼個人。
這時候一直僵立在一旁的谷昕彤終於站出來打圓場:“鍾小姐,我和景熙真的沒有其他的關係,這一次讓你誤解我很抱歉,如果你介意我們馬上就會搬出去,絕對不會再影響你們夫妻的感情。”
她抱着懷中因爲被轉移了視線而有些不滿的孩子哄了哄,繼續說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能有緣分結爲夫妻真的不易,離婚這種傷感情的事,鍾小姐又何必一再提起?”
她一開口說話,嚴景熙眼睛裡就響起希望的光芒,可旁邊的人眼中卻泛起冷意。
嚴景熙急急道:“阿妤,你聽到了,我和昕彤真的沒有其他關係,你相信我啊!”
鍾妤沒有搭理谷昕彤,她道:“沒有關係又怎麼樣?”沒有關係就能證明你完全沒有錯?證明你完全沒有錯又怎麼樣?我已經心冷了。
她側過身,不再去看這兩人:“你什麼都是對的……我什麼都是錯的……所以你理所當然的要求着我按照你想要的路走,要求着我如一尊木偶泥像一般,任憑你擺弄,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也是一個人,我受不住一次一次的釘死在錯誤的架子上。”
六年的感情,鍾妤此時聲音有些發顫,她想,她到底是重感情的,以至於到現在都不能忘懷。
破鏡重圓,藕斷絲連,有時候午夜夢迴她也曾想過這些,但很快,這種遐想就會被積壓在他心底的絕望給斬斷。
她還想要點臉。
嚴景熙狂暴:“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周圍的親戚們也開始上前勸解,他們七嘴八舌的說着婚姻不易,要寬容,要諒解,既然事情已經說開了,那就不必再斤斤計較,夫妻倆過日子就是要彼此忍讓,鍾妤退一步便是海闊天空。
可鍾妤卻不想退,她擺手止住了這些人的話:“我不會改變主意。”
破鏡哪怕重圓,鏡面上的裂痕也不能抹去,覆水哪怕重收,清澈的水也已經被弄髒,人心一旦分離,哪怕重新找回,也有了一段怎麼也過不去的隔閡。
她沒有錯,也不會原諒。
聽着那些人七嘴八舌的指責,鍾妤神情迅速的冷了下來:“如果你始終不願意離婚,那我就只好去法院起訴離婚了。”
嚴景熙猛的擡起頭來,對上鍾妤決絕的眼神,他的心裡泛起一絲絕望,突然間,他轉過頭望向長離,好像在祈求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