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後,嚴景熙和藍靜都已長大,早已開展了自己的事業。
這些年,嚴景熙和藍靜的關係慢慢的好轉,雖然不像真正的兄妹那般,親密無間,卻也能融洽交流。
當然,這種融洽的時候並不多,因爲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大多是在家庭聚會的時候纔會見一見。
相比起嚴景熙,藍靜要出色的很多,作爲受到國家表彰的青年科學家,被著名學府特聘爲副教授,她創下的成績,哪怕嚴景熙在商場上又掀起了再高風浪也是無法比擬。
更何況,他掀起的風浪還不算高,遠遠比不過他的父親。
嚴父雖然在丈夫和父親這兩個角色上很不稱職,但他的商業才能毋庸置疑,嚴家正是在他的手中發揚光大的。嚴景熙與他相比,還差了老遠,哪怕他有簡家的扶持也追不上。
他確實比不過他的父親,這是事實,他十分的不甘,卻也只能不甘,因爲他的本事,本就只是個守成。
他本以爲,在事業上他比不過他的父親,可至少可以在感情上他比過,可事實告訴他,他比不過,他甚至比他父親更不如。
鍾妤孤零零的站在樓梯上,看着自己的丈夫領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女人手中還抱着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
她素來靜美的臉依然如同往昔,只不過纖細的手指抖了抖,她聲音輕柔道:“這是?”
嚴景熙直直的注視着她的眼睛,然後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兒子。”他沒有介紹那個女人,單單隻介紹了那個孩子,他說那個孩子是他的兒子。
鍾妤的手停止抖動了,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哦。”
她臉色慢慢的黯淡了下去,如同白瓷一般的臉失去了它的光華,好像被什麼東西汲取了生命力,她偏了偏頭,如瀑一般的黑髮傾瀉下來:“你的意思是?”
嚴景熙:“我要將他接回家。”
原來這個房子真的被你當做家?鍾妤飄飄乎的想到。
她依然站在臺階上,一步都沒有動:“我明白了,你稍等。”然後扶着樓梯往自己的房間走。
嚴景熙望着她的背影,眉頭深深的皺起,他從來沒有想過,鍾妤會是這麼個反應。在他的預想了,她就算不會大吵大鬧,也會痛苦難當,可現在,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過了沒多久,在嚴景熙準備讓人給女子安排好房間的時候,鍾妤再次出現了。
她提着一個小行禮箱走了下來,走到了嚴景熙的旁邊,對他說:“財產分割的事我會讓律師來和你談,剩在這裡的東西我也會很快讓人拿走,等事情都協商好了之後,我會和你去民政局簽字,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尾音輕飄飄的散落在空氣裡,容貌蒼白而脆弱的女子沒有拂開遮住了她眼睛的頭髮,而是用一種平靜而無波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別墅裡的人都被鎮住了,被嚴景熙帶過來的女子猛地將頭擡起來,不可思議的看着這一幕。
她生的很不錯,相貌精緻,五官明豔,身上帶着一種旺盛生長的勁兒,讓人忍不住想要壓彎她的腰,亦或者是將她護在手中成長。
聽到這話,她急急的看向嚴景熙,眼中滿是急切,示意着他快點解釋。
在話落的那一瞬間,嚴景熙下意識的想要解釋,可一對上明豔女子的眼睛,那股想要解釋的慾望就被壓了下去,他狠狠的嚥了口口水:“你認真的?”
鍾妤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視線,她道:“看來你也同意了。”
說到這裡,她似乎再沒有什麼話想說,直接推動着箱子走出去:“那我就不多留了。”免得打擾了你們。
她還有半句話想說,可到了嘴邊還是嚥了下去,不想說,也沒必要說。
她很累。
望着那道乾脆離去的消瘦身影,嚴景熙呆住了,他僵在原地,好像連思緒都已經凍住。
血液似乎也感染了他無錯的情緒,汩汩的亂流,一股熱氣涌了上來,他腦子裡的那些紛亂的念頭一瞬間好似被融化,看着鍾妤拉開門的背影,他急急的說了一句:“你、你、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以爲威脅我離婚就可以讓我妥協?我告訴你,不可能,你耍再多的手段都沒用,他是我兒子,就一定要養在嚴家,你今天踏出了這道門,就別想着再踏進來!”
還離婚?鍾妤對他有多喜歡他不知道?今天做出這幅樣子,肯定是在欲擒故縱,想讓他後悔,然後對她妥協,他偏就不如她願!
可鍾妤的反應卻不似他想的那樣,她開門的手頓了頓,然後毫不留情的踏出門去,在徹底的離開前,她還輕輕的道了一句:“放心,我不會再回來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句話太輕,太輕,以至於如此寂靜的夜裡,嚴景熙都沒有聽清,他望着被門迅速隔絕的黑漆漆的夜色,望着那道決絕消失的背影,全身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被凍僵。
他有些結巴的說道:“她,她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他旁邊的那個女人反應快,她一推嚴景熙:“你還不快追?現在是晚上兩點!”
嚴景熙這纔回過神來,慌慌張張的追出門去,卻早已不見鍾妤的身影。
她又不是連一輛車都買不起,行駛在寂靜的馬路上,鍾妤有些麻木的想道,她還沒蠢到徒步在半夜兩點在馬路上游蕩的地步。
她目光平靜的看着前方,手上的動作依然穩的出奇。前方有一束光,她嗖的一下越過,又一道光,越過,她的眼睛倒映着荒涼到有些淒冷的燈光,突然的有些想笑。
六年的婚姻。
眼淚突然的從她的眼眶滑落,滴到了她身上的睡衣上,一滴一滴,將胸前繡着的百合花暈溼,又將象牙一般顏色的睡褲暈溼,如同一副雜亂的水彩畫。
她好賤啊……
等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就等來了這麼一天。
她本來以爲一切都會好起來了,就這樣堅持下去,哪怕還是不能擁有愛情,也可以擁有親情,可沒想到,最後等來的,卻是背叛。
還能怎麼辦呢?還想怎麼辦呢?她雖然爲了這一段所謂的愛情將自己低到了塵埃裡,卻不願將自己最後一絲自尊都扔掉。
雖然,她的自尊早已被碾做了塵土。
六年的商業聯姻,她自問沒有做錯什麼,最後依然落到了這樣的結局,果然,先愛的人最卑微,她只不過是愛上了自己的丈夫而已……
眼淚一滴滴的落下,她沒有任自己哭出聲,縱然淚水模糊了眼睫,也一路向前望,是時候該結束了……
道路的兩端多了一些浪蕩的行人,一些自詡風流不羈的男人向着豪車裡留着眼淚的美女吹口哨,卻沒被搭理。
一聲聲的淬罵與唾棄飄散這街道上,讓這周圍的空氣都變得髒了起來。
別墅,嚴景熙頹喪的坐在大廳裡。
谷昕彤坐在一旁看着他,語氣有些不滿的說道:“你爲什麼要這麼說,早點解釋清楚不就沒事了。”
她不是嚴景熙的情婦,她兒子也不是嚴景熙的種,嚴景熙這麼急着認幹什麼。
嚴景熙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似乎沒有聽到谷昕彤的話,谷昕彤眼中閃過一絲不滿,推了他一下:“你聽到了沒有?”
嚴景熙這才反應過來,眼睛裡多了些神采,他望着谷昕彤那張明豔的臉,心裡還是閃過一絲柔和:“我聽到了。”
他關切的看了一眼谷昕彤抱在懷裡的孩子:“今天也忙了這麼一天了,你也累了吧,不如先去休息吧。”
谷昕彤唉了一聲,道:“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看,這不就讓你夫人誤會了?”她語氣裡帶着些嗔怒的味道。
嚴景熙:“沒事,等過段時間我和她解釋清楚就可以了,她也就是鬧鬧脾氣,等那一陣脾氣過去了就沒事了。”
看着嚴景熙那勉強的笑,谷昕彤想着,怎麼會這麼容易就過去,她是女人,她還不清楚?這種事,哪怕事後解釋清楚了,也會在心裡記一輩子。
可她看着嚴景熙那極有自信的樣子,又有些僥倖的想到,既然他這麼說,想必事情真的會這樣發展吧?
谷昕彤是嚴景熙一個兄弟的助理,與那個兄弟產生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而嚴景熙作爲一個目睹他們從互相排斥到傾心愛戀的人,對這段愛情產生了一些羨慕,對這個固執而又驕傲的女孩也產生了一種好感,而這種好感在看到那兩人打打鬧鬧的時候,昇華成了一種喜歡。
這種喜歡如同如今沸騰的熱水一般,咕嚕咕嚕的冒着泡泡,然後又化作一絲絲的水汽,勾動着他的心扉。
後來谷昕彤懷孕,好友與她向家人公開,卻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他家人甚至還使出了一些激烈的手段。
爲了保護谷昕彤,好友只能無奈的先與谷昕彤分開,並答應了家族長輩的聯姻要求。
而並不清楚事情真相的谷昕彤因爲男友的背叛而大感傷心,她本想一走了之,可這時,嚴景熙趕了過來。
他忙前忙後的幫着谷昕彤,讓她順利的產下了一個男嬰,並且在谷昕彤出院後將她接回了家。
他這麼做的理由是,怕谷昕彤男友的長輩們聽到風聲,將這個孩子搶走。
他將谷昕彤帶回家,用情婦的名分掩蓋,這樣就能夠瞞過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幫助谷昕彤度過這一段最艱難的時光。
一個頗爲可笑的辦法,可谷昕彤卻偏偏接受了,好像她那能讓她在職場上混的智商全部餵了狗。
谷昕彤本來說要和嚴景熙的妻子說明情況,可嚴景熙卻說不必,他覺得反正自己的妻子知不知道沒什麼必要,知道了還有可能泄露內情,造成更多的麻煩,索性就不和她說。
可現在看來,確實是沒必要和鍾妤說清楚情況了,因爲她已經不在意了。
一個精神出軌,並且身體也蠢蠢欲動着出軌的丈夫,鍾妤已經不屑要了。
她爲了愛情,委曲求全了這麼多年,現在也是時候體諒體諒自己了。
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爲了一個男人下賤到這種地步,可現在她不想了,她只想讓自己快活。
丈夫算什麼,男人算什麼,沒有忠誠,那他就什麼都不是!
她不屑於用髒掉的東西,更不屑於撿回一個被丟掉的東西,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徹底的了斷!
所以,等嚴景合上眼沒多久之後,他的別墅就來了一個客人,代表鍾妤來談離婚協議的律師。
他們兩人是商業聯姻,在婚前就有過財產協議,所以離婚要進行的財產分割也十分簡單,再加上沒有撫養權這一類棘手的東西,所以需要商議的東西不多。
律師本來以爲自己是來走個過場,沒想到嚴景熙卻怎麼也不同意。
他眼睛裡滿是紅血絲,抓着那兩張已經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將它們狠狠的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
他看起來極爲憤怒:“這是什麼意思?”
律師雖然對他的態度感到有些奇怪,卻還是馬上反應了過來,語氣平穩的說道:“嚴先生,鍾小姐委託我來和您商議一下離婚協議,如果您對協議上的內容沒有異議的話,可以簽了這份協議,屆時鐘小姐會直接和您去領離婚證。”
嚴景熙被‘鍾小姐這三個字刺激到,他大聲道:“離婚?鍾妤還真想要離婚?她如果真的想要離,就自己和我來談這件事,現在在這裝神弄鬼做什麼?你讓她自己來啊!”他暴怒,猛的將茶几上的東西推下地。
嚴謹的協議被當成裝神弄鬼?玻璃碎裂聲傳來,律師八風不動,倒是谷昕彤被嚇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景熙!”
嚴景熙被她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擡頭去看她,往常那雙總是帶着柔情的眼睛裡此時溢滿了憤怒,嚇得谷昕彤都不敢動。
嚴景熙頭一回沒有照顧她的情緒,他雙目赤紅的望向律師:“她真的想要和我離婚?”
此時律師已經又從公文包裡拿出了兩份簽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穩重而又精幹的律師轉了轉手上的手錶:“是的,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