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看着棲真子,眼尾上挑的弧度彷彿都帶着諷刺,他道:“有些人啊,總是自作聰明,以爲自己什麼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一切,殊不知,在他竊喜的時候,就已經將最重要的東西交出去了。”
他沒有再理會棲真子,回過頭對着狐十八說道:“你又爲何給梨娘守墓?”
狐十八深吸了一口氣,道:“屬下,心慕梨娘。”
長離神情淺淡,對這個答案絲毫不意外,他道:“你可知,梨娘已經將心許了出去?”這個心,可不是心慕的心,而是實實在在的一顆心臟。
狐十八點頭:“屬下知道。”
“那裡還給梨娘守墓?”這道聲音來自於好奇的棲真子。
“我爲何不能給梨娘守墓?”狐十八反問。
“他已經將心許給了旁人,你守在她身邊也得不到一個好的結果,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這樣做?”在棲真子的意識裡,一個女子已經和一個男子互許終身,就再沒更改的可能了。
這時就聽見狐十八不屑的說道:“心許出去了還可以收回來,我相信梨娘只是一時覺得新鮮,很快就會回心轉意的。那小白臉既無實力,又無美貌,還朝秦暮楚,梨娘肯定會很快厭倦了他,到時候便會回到我身邊來,你這樣的人族道士又懂什麼!”
這樣的回答,讓棲真子一愣,這與凡世間得知丈夫養了外室的正室夫人何其相似?
他出身的北域以人族爲正統,而現如今人族流行的思想就是女子從一而終,棲真子出身人族世家,自然也免不了受這樣的思想影響,現在他聽到狐十八的話,心裡在感到奇異之餘還產生了一種理應如此之感。
自小出身世家大族,被檢測出天賦之後又進入了頂級仙門,然後被收爲嫡傳弟子,然後出山歷練,前前後後不過二十餘年,棲真子的心性還是頗爲稚嫩的,所以此時纔有被驚住的感覺,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可現在梨娘已經死了!”
狐十八當即大怒,俊俏的臉龐現出狐形,嘴邊甚至有尖利的牙齒露出,可在感應到旁邊族長的氣勢之後,他又只能不甘不願的將氣勢收了回去,臉上的表情取而代之的頹喪與悲傷:“我知道,我願意爲梨娘守十年的墓,說不定上蒼看我一片真心,會允我與梨孃的下一世相遇。”
棲真子今日彷彿是不刺激狐十八不痛快:“若你在十年後遇不到梨孃的轉世,活着梨娘轉化爲了一株草木呢?”
狐十八狠狠的瞪了棲真子一眼,那張俊俏的臉上仿若有寒冰凍結,只見他眼珠子轉了幾圈,一股戾氣自眼尾散發,極可能在打什麼不好的主意:“這與你何干!?”
他懟了棲真子一句,然後又看向長離,恭敬的說道:“族長您可還有其他的事要吩咐?”
長離站在一旁看了一場好戲,心情還不錯,他語氣稍稍溫和的對狐十八說:“這小道士與我有些淵源,我暫且不想了結了他,這一次便留他一命,不過他到底是擅闖狐域,亂了我的規矩,也不能就此放過,所以,便罰他百年,以作懲戒。”
棲真子首先注意到了長離口中的‘淵源,然後又被那‘懲戒吸引了注意力。
這時,就聽到長離接着說道:“世人常道禍福相伴,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既然我打算給小道士一場懲戒,也總的給他一點好處纔是。”
他語帶深意,就連那一雙帶這些威嚴與冷清的鳳眼都透這些神秘:“小道士修仙修的心都有些木了,想必他師長讓他下山就是想讓他煉心,既然如此,我索性便行行好,與他一場煉心之途。”
狐十八聚精會神的聽着長離的話那一雙桃花眼不停等我轉動着,一看就是想到了什麼妙處,在聽到長離那一句‘煉心之途’後,他也徹底的明白了過來,然後用一種興奮中帶着詭異的眼神看了一眼棲真子。
在棲真子感到莫名奇怪與渾身發涼之餘,他轉過頭繼續問長離:“那,族長的意思是?”語氣裡的興奮已經掩飾不住。
這時就聽到長離說道:“這件事便交給你了,你務必要讓小道士領略何爲真正的以心奪念,清玄自在……”
話語的清淡含笑,餘韻無窮,讓會意的狐十八立刻點頭答應了下來,隨即,長離便消失在了原地,徒留一臉懵懂的棲真子看着狐十八,心中升起一陣惡寒。
“等等,什麼煉心之途,你說清楚……”話音還沒飄遠,元氣大傷毫無反抗能力的棲真子就被狐十八制住,然後一路帶往歡谷,而歡谷,是狐族尋歡作樂的地方。
在被大大小小的公狐狸母狐狸圍住的時候,棲真子這才明白,長離口中的‘煉心之途’是何意思,以世間至美之色煉清靜淡泊之心,這確實是一次頗爲有用的煉心之途。可也是極爲艱難的路,至少勉力的抵抗着那一個個各有特色的美人的棲真子在掙扎着抵抗的時候,也好幾次差點破功。
在稍稍得了一點空閒之餘,棲真子都忍不住痛罵長離,什麼叫有淵源,難道就是拿那個他搶了自己的蕩心鈴的淵源?
妖族果然狡猾,睚眥必報不過區區小事,他就採用這麼可恨的報復!
而還沒等他從美人們的攻勢中緩過氣來,棲真子就悚然的發現,最近一段時間接觸他的,已經由各色美人變爲了各色美男,望着那一張張或是冷傲,或是溫潤,或是不羈的臉,棲真子只怕沒一口老血吐出來。
日復一日的被這些美男子套近乎,他在不斷的默唸心經之餘,還一遍遍的告誡自己,要挺住啊。
而就在他對美男子生出抵抗力,可以視若無睹的時候,一個個美人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讓他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尤其是一位年級尚小,還帶着幾分青雉,總能讓她鬆了口氣的美人……
在一日,他看着美人辛苦爲他泡的靈茶,心念一動,就要心軟的時候,他師尊贈他的築清符突然鳴動,他這才突然醒悟,他差點就着了道了!
而在棲真子與青雉美人的身後,一道身影正目光森森的看着他,正是狐十八。他帶着幾分豔色的桃花眼中滿是戾氣,叫你得罪我!
在之後,棲真子又恢復了水深火熱的日子,不管是雌還是雄,這一羣大大小小的狐狸彷彿都將攻克棲真子當做了一件榮譽,使勁了百般手段,好幾次都差點破了棲真子的童子身。若非他持有他師尊給他的築清符,只怕他早就失敗了。
而長離自然也是知曉棲真子有這樣一張符的,這張符的初版,還是他畫出來的,棲真子手中拿着的,雖然改便了許多,但核心是不變的。
他說的與棲真子有幾分淵源,便是出自這裡,自然不是棲真子所猜想的爲了蕩心鈴。
他懶散的坐在洞府中,神情透着幾分閒適,既給他一場懲戒,又給他一場造化,他脾氣還真是變好了不少,那小道士還真是走運。
而在另外一旁,飽受摧殘的棲真子都忍不住熱淚盈眶了,他已經不像以前一樣裝的嚴肅冷峻,而是真就冷酷了起來,沒辦法,每時每刻都在經受世界最痛苦的考驗,實在是太心累了……
距離長離吩咐狐十八爲棲真子佈置煉心之路已有五十年過去,這一日,長離結束了一段不算長久的閉關,久違的踏出了洞府。
在接觸到東方的第一縷陽光的時候,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紫氣之精涌入到了他的道體中,讓他的心情都鬆快了一些。
他看向感知到了他的存在,迅速趕來的狐族長老們,問道:“這二十年間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沒錯,這一段不算長的閉關已閉了二十多年,相較於妖族漫長的壽命而言,這二十多年也不算什麼。
一位鬚髮皆白,但容貌依舊未老的狐族長老回道:“並未有出什麼大事,只有一些無關緊要的試探,但那些妖族在得知您出關後,都老實的收了回去。”
話音剛落,狐域之外的結界就被觸動,一道囂張的聲音傳來:“哈哈哈哈,狐族與魈族大戰,受到重創,已無執掌一方妖域的實力,就如此,大王我就順手接下來,連盱,你若領着你們那羣狐狸崽子俯首稱臣,我或許還能留你一條小命。”這妖族似乎是專門找人族的先生學了點文化,將起話來還想點樣子。
打臉來的太快,連盱,也就是鶴髮童顏的狐族長老有點尷尬,他看着長離:“這是剛剛起事的一位妖族大王,可能是受到了誰的攛掇,纔會上門挑釁。”
長離收回看他的目光,然後看向不遠處的虛空,他冷漠的目光跨越了萬千的虛空,成功的落到了狐族結界之外,看到了一位青面獠牙的妖族於他身後歪七扭八的妖族大軍。
他平靜的收回來視線,然後指尖突然現出了一道清濛如月的光亮,下一刻一面古樸的鏡子突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修爲達到了他這種層次,哪怕有人在腹誹他,他心中都可能有所預感,此次他出關,相比也是受了冥冥中的感知的影響。
既然這萬千的妖族已經不記得他這位妖族大聖,那他便讓他們重新記住好了,這些零零星星的試探說來沒什麼大不了,可時時應付也讓人心煩,既如此,那便一次解決。
他嘴角輕輕的揚起,露出一抹涼薄的笑意,下一瞬,一道通天徹地的鏡光突然貫穿了大半個妖域。
當先面對鏡光的妖族大王直接化爲灰燼,連帶着他那萬千小妖大軍一起,重新歸入到了天地大輪迴。
天地間突然靜了一瞬,無數踏入修圖的生靈擡起頭來,下意識的望向了南域。
這一刻,流動的風突然滯緩,均衡的大日之光突然稀薄,就連無處不在的靈氣都變得定格。
一種莫名的道蘊開始在天地間浮現,虛空本源之處似有飄渺之音傳來,無數的生靈被這一道鏡光所攝,心神動盪。
而在最靠近狐域的其他妖域,那些還想着吞併狐域的大妖小妖們瞬間瑟瑟發抖,匍匐在地上祈求着那一位大聖的寬恕。
北域,人族最頂尖的道門中,一位存在感稀薄到仿若從不曾存在的道士突然的放下了手中正在品評的書卷,他對着慌忙趕來的本派掌門道:“慌什麼,天大的事自有我來應付!”
西域,大梵天國,一位枯瘦的幾乎要閉過氣的老僧敲了千年的木魚突然停了下來,良久,他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敲起了木魚,而候在他身邊的大梵寺主持則是問道:“師叔祖,我們該怎麼應對?”
枯瘦老僧緊閉着眼睛,似呢喃般的說道:“淨心守志,無嗔無懼。”
東域,蠻族巫神殿,一位神情肅穆的女祭司狠狠的頓了頓手中的權杖,威嚴的目光掃過惶惶不安的蠻族族人,口中訓斥道:“天神之前,不得放肆!”
而在北域,一座不算小的道門裡,一位道袍上繡有火焰紋的中年男子頗爲着急的來到掌門的面前,問候道:“掌門師兄!”
看上去比他還小几分的掌門點了點頭:“師弟。”
中年男子此時丟去了數年來修煉的穩重:“師兄,這光,是不是從狐域傳來的。”
掌門的神情凝重了兩分,然後點頭。
中年男子見此,心中那個不太好的預想又往下落了兩分:“我那徒弟……”他是棲真子的師父。
棲真子在出山歷練之後,多次觸動他所贈的築清符,他早就擔憂不已,幾次探查,終於查明棲真子可能陷在狐域,之後他便一直攛掇着清玄道的掌門去狐族要人,掌門都已弟子歷練不得插手爲理由拒絕了,最近纔好不容易鬆動……
看着棲真子的師父那着急的神情,掌門在無奈之餘也想要搖頭,可隨即,他感應到了什麼,便一臉驚喜的說道:“老祖已醒,我先去問問老祖。”
而在清玄道的境地內,被鏡光驚醒的宜綣一臉牙疼的表情,這位祖宗,怎麼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