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自個的父親下令斬殺到奪位成功,鄭經走得一波三折,驚濤駭浪,同時,也展現出了他的心機和謀略,他在該利用大清朝廷時一點不含糊,到了翻臉的時候一點不猶豫,能屈能伸,攻打東寧時也是,武力和攻心同時進行,還能在拿下東寧後,對搶自個位置的叔叔和部衆寬厚仁慈,一時間,他在鄭家軍中的聲望更勝從前,甚至比其父鄭成功在位時還得人心。
而此時,擁兵自重的鄭經年僅二十一歲。
對上這樣一個狠角色,靖南王耿繼茂等人並沒有十足的勝算,他們最大倚仗是荷蘭人提供的戰艦和水師提督施琅。
施琅原爲鄭芝龍和鄭成功父子手下知兵、善戰的得力驍將,當年因觸怒鄭成功被其殺死其父及其弟後歸降清廷,與鄭成功對抗,降清後被清廷任命爲清軍同安副將,不久又被提升爲同安總兵,福建水師提督,先後率師駐守同安,海澄,廈門,對行軍打仗中的距陣擊刺等武技、兵法都非常精通,自身也是臂力驚人,其智勇可稱是萬人敵。
在鄭經在思明、東都人氣高漲的時候,善於準確地判斷形勢,及時調整戰略戰術施琅還能於康熙二年四月,率快艇二十多艘,從海門突襲鄭軍,打死打傷二百餘人,活捉碰了軍參將黃九等二十餘名將領,鼓舞了將士的士氣。
孫延齡此次,就負責給施琅所率的福建水師提供軍需。
上千人押送三百輛軍車,裝着福建水師所需的糧草和兵器。
軍隊在服役和番上期間,實行衣糧和部分武器當地自備的制度,但到了出征作戰時,就由官府全部供給,出征作戰的兵器一向是官府作坊統一製造,甲冑、筋角、矛頭、弓矢、排管、刃族等,都要根據步兵、騎兵、水師操練及實戰需要,分成許多種類和不同形制,奉皇帝諭命才能予以調發。
押送軍需,一般來說是不會出什麼問題的,畢竟,即使是有實力的山匪,也不可能與上千人的朝廷軍隊做對,雖然軍需讓人眼紅,但爲此惹得官兵來圍剿,對於求生求財的山匪來說,那是得不償失,誰也沒有那樣的雄心豹子膽敢劫持朝廷的軍需物資,所以通常來說,除非遇到南明的軍隊,否則這趟押送基本上會是太太平平的,不會出什麼大事。
而南明那邊,自順治十八年緬甸王將永曆帝獻出,吳三桂在昆明將永曆帝縊殺後,已經滅亡,縱有些打着反清復明旗號的餘部,也因康熙元年六月南明的中堅力量李定國的病逝而勢漸略微,形不成什麼氣候,可以說盤據思明和東都的鄭經,已經是南明僅餘的最大實力。
在這種情況下,運送軍需看似任務繁重,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風險,儘管如此,孫延齡仍事先算好了路程,提前了十來天起行,不僅多備了百分之十的消耗,而且對外僅是運送糧草輜重的名義,就連軍中的傳送密報,也沒有提及他押送那三百輛軍車裡,有一半多都是兵器。一路上的行走路線,除了孫延嶺和相關的將領外,無人知曉,且每到一處,他都會派必有心腹前往下一地的驛站和官府通傳,這樣萬一中途有變故,下一地也能及時接應。
種種安排,都是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將押送的軍需物資運到施琅的手裡。
即使做了這般周密的安排,一路上不管是打尖露營、逢山過水還是夜晚投店安歇,平明打火上路,孫延齡都要求底下的人謹慎從事,萬不可因爲沒什麼事就疏忽大意,可誰知道就是這般小心,還是出了岔子。
畢竟,軍隊意味着實權,兵器意味着兵力,孫延齡押送的這批兵器,對於居心叵測之人,無疑是一塊巨大的肥肉,吃下這塊肥肉,就意味着潑天的富貴,對於富貴險中求的人來說,拿下這些軍需的利益已經足以讓他們拼着性命搶奪。
孫延齡一行人並不知道,在前往福建的路上,已經有人在他們必經的山路上設下重重埋伏,想要搶奪這批軍需裡的兵器。
他們要到福建,位於鷹潭貴溪的龍虎山是必經之地。
行至一半時,探子來報,說是前面路邊的山林燃起了大火,濃煙滾滾,如果不加快速度,山火一旦蔓延,他們很難過得去。
孫延齡聞報,命人迅速趨車前行,結果,頭車前行不久就陷進了坑裡,堵住了後面的車馬,後頭,已經喊殺四貞,到了這會兒,孫延齡自然明白是中了埋伏。
聽見廝殺聲從四面傳來,金鼓之聲不絕於耳,孫延齡自是心中一緊,但此時如果慌亂,勢必陣形大亂,兵士亦會顧此失彼,不反倒給了敵人可趁之機,他沉聲對身邊的張富貴道:“傳令下去,原地停駐,排兵佈陣迎敵。”
此次押送軍需的副使是鰲拜的親信,名叫泰必圖,他雖然是副使,但因爲自個是旗人,又是鰲拜看重,所以對孫延齡這個額駙爺、押糧都統僅是面子情,聽到孫延齡的安排,他不屑一顧地說:“山火四起,四處都有埋伏,咱們押送着三百輛軍車,如何與之一戰?孫額駙,你聽下官的,一隊人馬安排人帶兵阻擋,另一隊人馬速速驅馬趕路,能帶出多少算多少,總勝過留在這裡坐以待斃。”
孫延齡先使了個眼色,令張富貴領命而去,然後纔看着泰必圖道:“泰大人,這裡山勢崎嶇,若是山火真的蔓延,那敵匪也絕無生路,想來那山火只是爲了誘我們急急趕路而用,後面必有溝壑阻斷,以阻山火四散。若是我們分散前行,敵匪自山路從側翼攻擊,我軍忙於趕路,一味奔逃,整個隊伍勢必拖長,一旦被他們一段段切開,便只能任其宰割,哪裡還有餘力抗敵?還不如收攏人馬原地備戰,用戰車護在四周與之一戰,待敵匪絞盡,再行上路。”
泰必圖見張富貴等親衛已經下去傳令,只得悻悻然道:“孫額駙,你獨斷專行,若是出事,一點軍需都運不到,後果可得由你一力承擔。”
聽他如此說,孫延齡似笑非笑,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白彥鬆道:“泰大人糊塗,運送軍需,哪怕只短一輛,也是延誤軍機的大罪,一樣要殺頭的。”
泰必圖冷哼一聲道:“事出突然,想那施大人也不會不通情理,況且,咱們以命相搏送去的物資,他怎麼會不問情由呢?屆時下官再上書鰲大人,皇上面前自會爲咱們開脫,施大人總不能違了皇上的意思,倒是眼下孫額駙的安排,有可能連人帶物讓我們全陷於此處,那才真真是死路一條了。”
孫延齡淡然道:“若果真如此,孫某舍了身家性命就是,斷不會說與泰大人有半點干係。”
泰必圖氣哼哼道:“那也得今晚有命出去才行,若是按孫額駙的安排,只怕下官和將士們今夜就要命喪於此,還談什麼以後?不行,我要帶一隊人馬,往前去。”
“你敢!”孫延齡冷喝道:“軍令如山倒,不管我說得是對是錯,如今我是正使,凡事就都得聽我的安排,你要擅自亂動,休怪我軍法從事。而且,這一路上,我多次給你說了,軍中只論職位,不稱額駙,你卻從不改口,你那耳朵要來何用?若再不改,本都統只好將你的耳朵割了。”
泰必圖色變,但孫延齡的官職比他高,又是額駙爺,就算事後鰲拜會爲他報仇,但若違抗軍令,眼下就得丟命丟耳朵,權衡利弊之後,他只得咬牙道:“既然都統大人主意已定,下官聽從安排就是。”
打了一巴掌後,孫延齡就適時的給個甜棗,他和聲安慰泰必圖道:“泰大人的擔憂,我能理解,只是你從前沒有上過戰場,不明白越臨大事越要冷靜的道理,大清入關多年,南明已滅,鄭家的人在思明、東寧(臺灣,鄭家稱其爲東都)兩地,自顧不暇,僅餘些殘寇流兵不足爲懼,不管來劫持咱們的人是誰,都不可能和咱們勢均力敵,所以纔會使出這偷襲的法子,只要咱們沉着下來,未必不能取勝。泰大人你打上幾仗,親手殺幾個毛賊,再遇到這樣的事,就能沉住氣了。”
泰必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覺這個“棗”比剛纔那一“巴掌”還叫人難受。
就在他們說話間,山路上人喊馬嘶,有人大喊,有人大罵,但龐大的隊伍很低快就在警報聲中佈陣迎敵,前後的戰車將軍需車輛圍在當中,每輛車旁都有人守着,秩序井然,到底是正規的軍隊,在片刻的慌亂後,得到命令,就迅速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等對方的人馬在濃煙的掩護下,前後開始加擊時,孫延嶺他們這邊的所有戰車已經布好,且令弓箭手們以戰車爲掩體藏於其後。
因爲左側是懸崖,白彥鬆和齊東平等將領就分率騎兵和步卒在車陣右側翼排布,長槍森然前指,如同一片鋒利刀山,如此,便將中間的軍需車輛擋了個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