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把目光投向四貞,老夫人道:“既然查出來大郎媳婦中毒的事和公主無關,老身就請公主拿個章程出來,看今個這事怎麼處置吧,雖說這是大郎院裡的事,可這一大家子人畢竟是在公主府上住着……”
這等於是扔了個燙手山芋給四貞,一個不好,就會得罪孫延基的妻妾。
四貞微微一笑,看着孫延齡,目光充滿了依賴:“我當然是聽額駙爺的。”
孫家的事情,當然由孫家人裁斷爲好,他們兄弟之間的事,她犯不着摻和進去。
孫延齡沉思片刻,最後目光停留在丁姨娘身上,聲音聽不出來任何喜怒:“大嫂懷孕這後,吃食的東西,別人避猶豫不及,當時,丁姨娘怎麼想着要搭把手的?”
丁姨娘臉色頓時慘白,倒像血崩的那個人是她一般。
她渾身微微顫抖着,幾乎要站立不住,連忙辨解道:“二少爺,您知道妾身的爲人,素來老實愚笨,燕窩的事情怎麼會與我有關?我不過是想着大少爺這兩天繁忙,我這個做妾室的,得把主母照看好……”
她拉了拉孫延基的衣袖:“大少爺,您幫妾身說幾句,這麼多年,您該知道,妾身的爲人和品性,今日之事和妾身真的沒有半點關係,還望兩位少爺明察。”
孫延基拉住她的手。
“少爺……”丁姨娘的哭聲裡滿滿都是委屈,她朝着孫延基嬌聲嗚咽,“難道,少爺還不知道妾身的品性嗎?若不是心裡沒有什麼私心雜念,妾身也不可能幫雙喜去舀那碗水,妾身真要做了什麼,就會像現在一般被揪出來,難道妾身是個傻的嗎?如今這個樣子,妾身也不敢怪誰,只怨自己命苦吧!”
她畏縮地看看了四貞和孫延齡:“公主殿下、二少爺……既然你們認定了妾身,就別再追查了……反正妾身人微命賤,如今你們既然認定了……只管讓人砍了妾身就是!”
“胡說!”孫延基的臉色好似籠上一層寒霜,“就算你是個姨娘,也是一條性命,豈能胡來?這件事情,一定要徹查清楚!”
他拱了供手,對孫延齡沉聲道:“二郎,這事你得給大哥一個公道,不能因爲事情牽扯到公主殿下,就置之不理。”
孫延基冷笑:“聽大哥這意思,還是懷疑公主所送的血燕有問題了?剛纔太醫的話,你,是不信了?”
孫延基梗着肚子回答:“和公主的血燕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但今個這事,太醫的話,分明不盡不實。”
莫太醫詫異地看向孫延基。
孫延基冷哼一聲:“二弟莫非忘了,我從前在軍中,是管理軍需的,軍需物質其中一項,就是藥草,所以對辨識藥草,我不敢說精通,卻也不輸給一般的太醫,莫太醫只說煮燕窩的水裡有附子,說那血燕沒有問題,可依我所看,那血燕分明有紅花的味道。我不知道莫太醫是顧忌公主的身份沒有說還是沒認出來,但這事確有古怪。”
他憤憤地看着四貞道:“不能因爲公主是皇親貴胄,就這麼欺負人吧?”
四貞問莫太醫:“他所說的,可都屬實?”
莫太醫嘆了口氣,赫然道:“這事,是臣想差了,臣進來聽說那血燕是公主殿下送的,想着反正煮燕窩的水裡已經有了附子,就隱瞞了血燕裡夾雜着紅茶之事……做這事的人十分精細,那紅花都挑的跟頭髮絲一般粗細,夾在血燕之中,粗看會以爲是血燕本來的顏色,臣若不是聞着氣味,也幾乎看走了眼……”
老夫人撇了撇嘴:“敢請,這請宮裡的太醫來看病,還有這等緣由啊?公主殿下,雖說您身份尊貴,可老身還是想問問,大郎媳婦與你何怨何仇,你要這麼害她?”
孫延齡不悅地皺起眉頭:“祖母,公主她和大嫂無怨無仇,害大嫂做什麼?這事沒查清之前,祖母不要妄下斷語。”
到了這會兒,四貞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什麼人下毒,需要下雙份?除非,這件事,根本就是兩波人做的。
她不言不語,冷眼旁觀察在場衆人的神色。
孫延基看着孫延齡道:“二弟,我不管這事是不是和公主殿下有關,但那血燕是公主所送,二弟你今日,得給我一個說法。”
丁姨娘見狀,連忙勸解道:“大少爺,且先消消氣。妾身相信,二少爺定會秉公處理。”
屋裡正在紛亂,卻見孫延基的另一個妾室花姨娘領着下人們押了一個人進來。
衆人面面相覷,被押進屋裡的人,竟是小廚房的燒火丫頭小菊。
花姨娘上前行禮,然後對孫延基道:“妾身聽說了這事,就覺得蹊蹺,往小廚房裡問了問,可惜,問出今個是這丫頭在燒火,就叫人去尋她,不巧卻撞見這丫頭偷出院門,方纔從她身上搜出了這麼個東西,特來交給額駙爺查看查看。”
說着,她朝已經醒來,躺在牀上的金氏輕輕一笑,彷彿胸有成竹的模樣。
四貞不動聲色,就着孫延齡的手細看了下,疑惑地說:“像是個藥瓶,莫太醫你來瞧瞧吧。”
“大哥也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免得莫太醫一個人看走了眼。”孫延齡說着,看向莫太醫道,“還請您給好好瞧瞧,究竟是怎麼回事?”
“少爺,少爺……”門口有管事的婆子躡手躡腳走進來,也不敢擡頭看屋裡人的目光,結結巴巴回道:“丁姨娘院裡的,她跟前的兩個大丫鬟,春草和秋菊都上吊死了。”
“混賬!怎麼看人的?”孫延基臉色鐵青,目光冷寒,看向丁姨娘,“賤人,你還說與你無關,若是無關,你院裡的丫鬟,怎麼會好好的就上吊死了?”
丁姨娘癱軟在地,猶自辨解道:“妾……不知道,妾身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妾身,一定是……”
“公主……”莫太醫率先開口稟道:“回額駙爺的話,瓶中裝着附子所制的藥粉,這個藥粉加到煮血燕的鍋裡,再加上血燕裡的紅花,就會引起血崩,正好和府上大奶奶的症狀相符。”
聽了太醫的話,小菊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她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輕顫,哆嗦着哭道:“那瓶子,不,不是奴婢的……”
“住口!”孫延基斷喝一聲,滿臉厲色,“這毒藥瓶子,分明從你身上搜出來,還敢在公主和額駙面前抵賴,難道花姨娘會污衊你嗎?來人,帶下去打死!”
丁姨娘駭然不已,看着孫延基喃喃喏喏:“大少爺……那兩個丫鬟,本就是少奶奶安排給妾身的……”
顯然,到了這會兒,她已經明白自己因爲得孫延基寵愛,故而遭金氏陷害了。
小菊是花姨娘抓的,誰知道那藥瓶是不是花姨娘硬栽贓陷害的?花姨娘可是金氏的陪房丫頭,對她唯命是從。還有春草和秋菊,都是金氏給的,如今突然上吊,自個真成了百口莫辨!
金氏聽到這話,哭泣道:“大少爺,那兩個丫鬟雖是妾身給丁姨娘的,可這麼多年,一直都爲她所用,妾身難道會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陷害於她嗎?”
四貞轉眸看向已經悠悠醒轉的金氏,見她雖在啜泣中卻哀而不痛,再把前後事情聯繫思量,便明白了幾分。
這隻怕是金氏要借刀殺人,矛頭指向丁姨娘,只是金氏也沒想到,那血燕裡,竟然有人另加了紅花,和那附子一混,險些令她自個送了性命。
但這一切只是四貞的猜測,她一時也拿不出證據,只能在一旁不說話。
“姨娘,姨娘……”屋外傳來孩子哭聲,丁姨娘的兒子,三歲的明哥兒跌跌撞撞跑起來,拉着孫延基衣襟哭道:“父親……,明哥兒以後聽話讀書,請父親不要責罰姨娘……”
丁姨娘淚如雨下,忙上前抱緊明哥兒,母子二人哭得哽咽難言。
孫延齡叫人把明哥兒抱下去,先把丁姨娘關進柴房,待查明後再做處置。
孫延基看了眼四貞,對孫延齡道:“丁姨娘放了附子,應該處置,可那血燕之事怎麼說?”
四貞看了看孫延基,輕聲道:“大哥,今日這事雖說和我也脫不開干係,但這血燕是宮中所賜,拿來的時候,並沒有開封,這一點,想必大嫂也能做證。我想,賜血燕給我的人,本是想着對我不利的,沒想到我會轉贈於大嫂……”
“不管怎麼說,大嫂是因我受了這個罪,我定當彌補,我會拿些補身子的藥材和銀兩給大嫂,但大哥若是不依不饒,再要我給個什麼說法,我卻無能爲力,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金氏連忙道:“是,那血燕我打開的時候,上面還有宮裡頭的封印呢……”
孫延基陰沉着臉,半天方道:“你是公主,你說了算。”
“大哥——”孫延齡皺着眉頭,“你這樣說,倒像公主仗勢欺人似的,若是大哥對這事有不滿,不如我們請大理寺卿來斷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