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連忙又出去催,過了一會兒,大夫來了,趙氏和李氏避到了屏風的另一邊,那大夫看了金氏的模樣,伸出手來按了按脈象,頓時後退幾步,口中只是說:“夫人只怕是已經不成了……”
孫延基虎目圓睜,厲聲道:“你可看仔細了?人命關天,可不敢信口胡說。”
那大夫被他一吼,心驚膽戰,又仔細摸了摸說:“看這脈象已經是很微弱了,這氣色如金紙一般……請恕在下實在無能爲力,府上還是早做準備,免得……”
孫延基將金氏的手擱下,咬牙切齒地罵道:“你是哪裡來的庸醫?誰請的你?看了病人,連救的法子都不曾想,就說這些喪氣話。你趕緊給我滾,再敢多說一個字,我立即扒了你的皮,滾——”
那大夫被罵的狗血淋頭,當下抱頭鼠竄。
大夫剛被攆出門,趙氏便拉着李氏轉出來,勸說孫延基道:“眼下耽擱不得,快點稟了公主去宮裡請太醫來救命要緊。”
恰好孫延齡和四貞進門,聽到這話就道:“公主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到宮裡去請了,一會就能到,大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氏等人一見四貞,忙屈身行禮,四貞扶起她們,溫聲道:“都是自己家親戚,不必拘禮。大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氏正想說話,趙氏叫了金氏跟前的大丫鬟:“七巧,你給公主殿下說說,少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地就病成這樣兒了?”
聽了詢問,七巧和金氏身邊侍候的另一個丫鬟雙喜嚇得跪地求饒。
七巧淚水“啪噠啪噠”的斷線似落,哽咽泣道:“自打少奶奶懷了身孕,奴婢們比先前侍候的更加精心,沒有一一點疏忽。先前少奶奶說是有些餓了,奴婢就拿取了些公主殿下前幾日送來的血燕,送去小廚房裡熬了來,少奶奶吃了半盞燕窩……就叫着肚子疼,然後開始流血,成了這般模樣……”
雙喜也哭個不停:“大少爺,公主殿下賞了少奶奶的血燕,少奶奶一直沒有捨得再用,今個是聽三夫人說燕窩吃了最是滋補,才叫奴婢們燉了那血燕,誰知道,嗚……”
孫延基恨恨道:“你們是伺候着少奶奶的,她怎麼忽然就成這樣了?總是你們有不留心的地方……若姑少奶奶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雙喜和七巧連連瞌頭:“大少爺,奴婢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少奶奶不過吃了半盞就血流不止,大少爺,真的不管奴婢們的事啊……”
林氏在一旁皺着眉頭,不悅道:“好了,別哭哭啼啼的,聽着晦氣。究竟怎麼回事,等太醫來看了再說。”
四貞聽了,皺了皺眉:“如此說來,倒是我送的那血燕有問題了?七巧,你把那血燕找出來,一會太醫來了,也讓他一併看看,還有大嫂剛纔喝燕窩的碗,都一併收好,等太醫來。”
四貞是宮裡出來的,自然知道女人間爲了爭寵,什麼齷齪的手段都能使出來,在路上,已經跟孫延齡問清楚孫延基這院裡的情況,擔心是妻妾爭寵,拿她的東西做了伐子。
過了一陣,百靈領着個太醫走了進來,太醫給四貞和孫延齡見過禮後,就按四貞的吩咐,急步上前給金氏診了診脈,摸了脈後,那莫太醫施針止血後,方起身對四貞道:“雖然兇險,還有得救。臣先給她暫時把血止住,但要真正救得性命,臣得知道府上少奶奶先前用過什麼藥,或是吃過什麼東西不曾?”
七巧怯生生地看着他們,低聲道:“少奶奶先前喝了半碗安胎藥,然後又吃了半碗燕窩……”
四貞問:“莫太醫,我大嫂這究竟是什麼病?”
莫太醫頓了一頓,面有猶豫,欲言又止道:“這個……”
孫延齡見狀微微皺眉,對周圍人說:“你們都先出去,這兒人太多,亂糟糟地都圍着,對大嫂的病不好。”
當下趙氏、李氏及一干丫鬟等都退了出去。
莫太醫看了眼四貞,四貞道:“無妨,留下這幾個都是至親,究竟是怎麼回事,莫太醫儘管直說。”
莫太醫道:“回公主殿下……據臣看來,府上少奶奶這病,只怕不是病,是中了毒。”
這話一出,衆人都大吃一驚,唯有四貞覺得在意料之中。
李賢淑一驚之下,目光一擡又看向那碗燕窩,不料一看之下,那桌上竟是空空如也。
莫太醫又道:“所以臣方纔問先前少奶奶用過什麼藥,吃了什麼東西,臣想好生驗驗,看究竟是什麼樣……對症下藥,才能解毒救人。”
老夫人錢氏看着四貞,微微地冷笑說:“公主殿下,大郎媳婦先前就吃了半碗燕窩,那燕窩老身聽着可是你送的。”
莫太醫聽着臉色有些發白。
孫延齡正欲開口,四貞拉了拉他。
面色冷了冷,四貞道:“祖母說得不錯,那血燕確實是孫媳送給大嫂的,我已叫七巧取了剩餘的血燕,又叫她們盛了燕窩的鍋碗都拿來給莫太醫檢驗。”
老夫人捶胸頓足,老淚縱橫地說道:“家門不幸,竟然出了這等醜事,不知是什麼狼心狗肺之人,竟對大郎媳婦這樣懷了身孕的人下手,我如今老了,不管事,府裡就出了這等事情,天哪,你要收,就把我老婆子收去吧……”
四貞面色仍然冷冷淡淡地,道:“祖母莫要如此,莫太醫也說了,大嫂有救。這事既然是在我公主府上出的事,我定會給大嫂一個交待!”
林氏拉老夫人:“二郎媳婦和大郎媳婦無冤無仇,害她做甚?婆婆快莫要抱怨了,待太醫驗了再說。”
莫太醫此刻才明白老夫人和四貞話裡的意思,一聽這事竟然連公主都被牽扯到裡面去了,更加用心查驗。
聽了林氏的話,老夫人抹了把淚:“老身哪裡敢怪公主,只是家裡先前都沒有這樣的事情,搬到這府上來,就這樣不順,依我看,咱們還是回老宅去的好。”
四貞聽到這裡,氣息滯了滯,方纔對老夫人道:“祖母只管放心,既然是在我府上出的事……我自然會把那害人的給找出來,宮裡頭什麼手段我沒見識過?我倒不信,那人能躲的過去。”
老夫人一聽,緊緊地握住了林氏的手,嘟囔道:“就是查到……大郎媳婦受這樣的罪,懷了幾個月的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了……”
那邊莫太醫將金氏這日所吃安胎藥的藥渣、煮燕窩的沙鍋、青瓷碗和血燕原料都查了查,突然臉色大變,拿着沙鍋問道:“這燕窩,都有誰經手過?”
老夫人驚問:“果真是這血燕不對?”
莫太醫道:“何止是不對,若我所看不差,府上少奶奶就是被這物所害。”
林氏疑道:“這血燕究竟有何不妥?怎麼我瞧着就是紅一些,和平常用得燕窩沒什麼區別啊?”
莫太醫道:“這血燕沒有問題,問題出在煮燕窩的水上,這水是浸過附子的,附子具有回陽救逆,補火助陽,逐風寒溼邪之功效,然而對孕婦卻是有百害無一利,輕則落胎,重則血崩不止,可能府上少奶奶身子弱,吃了之後,不僅胎兒不保,血也止不住……”
一旁的雙喜忽然道:“奴婢給少奶奶熬燕窩時,丁姨娘曾到小廚房去過,當時是她搭得手,幫奴婢舀的水……”
孫延基一聽,怒得猛拍桌子道:“丁氏竟然如此歹毒,待我拿了他來。”
老夫人也氣得渾身發顫,道:“虧得我平日當丁氏是個老實人,沒想到她竟有如此禍心,只怕她是想借機害了大郎媳婦,想當主母呢!”
當下喚在丫鬟婆子去搜丁氏的屋子。
沒過多久,丁姨娘就被孫延基拖了頭髮拉過來,當場審問丁姨娘爲何給燕窩裡下了毒。
丁姨娘一頭青絲被孫延基拉得生疼,跪在地上,哭得如同梨花帶雨一般:“妾身沒有,妾身那會兒正好去小廚房,想給燕丫頭煮雞絲麪,見雙喜給夫人煮燕窩,就搭了把手,妾身不知道什麼附子……不是我,我真不知道……我沒有下毒,夫人並日待我不薄,我怎麼會害夫人?”
“你是不是想她死了,大郎就能將你扶正?”老夫人說着,就氣得上去掐丁姨娘。
丁姨娘呼痛,卻也不敢躲閃,只是哭着搖頭道:“不是我,我真也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搜丁姨娘屋裡的丫鬟婆子過來,拿了一小坨血燕在呈上,說是在丁姨娘屋裡搜到的林氏問道:“既然不是你,你又哪裡來的血燕?府上素日用得都是白燕,你這又是哪裡來的?”
丁姨娘唯唯諾諾說不出話來,沉默了一會,一旁的孫延基面有赭色道:“母親,這血燕,原是我問湘蘭拿了些給她的……是我因看她平日侍候湘蘭用心,近來身子瘦了些,就讓湘潭蘭分了些給她補身子……”
一聽孫延基竟然要了嫡妻的補品給小妾,衆人都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