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經崩潰, 轉身抓住岐玉的衣襟:“你早知道空明是墟神選中的新神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是不是?!”
“我知道他和墟神有一個約定,僅此而已。”明王曾說因果有律,萬事勿急, 這一次他們等到了第三顆啓明星, 等到了不動明王成爲新神, 他們的果是否已經開始成熟了。
風暴的範圍漸漸縮小, 天空開始露出明朗的顏色, 直到一切風雲消散空明睜開雙眼,那雙眼眸已經是晦暗幽深的紫色。
不動明王徹底醒了。
空明擡眼看了看這全然不一樣了的世界,一眼遍觀一切微塵浮生若夢遊曵於數息剎那夢幻中。
而那剎那相接的如露幻夢中, 始終站在那兒的是岐玉。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笑容, 眸中的喜悅是真, 他笑着喚他:“不動明王。”
不動明王, 你終於回來了。
而空明,那個傻小子, 也終於死了。
空明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眸,伸手扣住岐玉後頸拉到自己眼前用力吻了下去,岐玉霎時難以置信的睜大了雙眼,這怎麼還是空明這小子?
空明放開岐玉看着他溼潤的嘴脣:“你種的因,你要倒大黴了。”
岐玉沒懂空明是什麼意思, 尤其是他這樣用着過去明王玄之又玄的語氣說這種警示他的話。
但他又大概的知道空明指的是什麼, 只是他覺得不可能而已, 不動明王真正醒來了還玩那一套情情情愛愛的東西?
空明伸手拉起岐玉, 一同往南山崖邊走去, 揚手對天一指,湛藍的天幕上就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墟洞, 墟洞就在無盡墟的最高處,無論是身處何方,只要是在無盡墟中的人都能看見,無盡墟再次打開了。
“所有人即刻離去!”空明的聲音傳遍整個無盡墟,無盡的遠處,有人從洞府中走出來看着天幕上再次打開的墟洞難以自遏狂喜的表情。
五道身影出現在墟洞旁,當他們看清南山崖上的人時又翩然落了下來喚他倆的尊稱,態度謙卑:“明王,玉麒麟,可無盡墟可是明王打開的?”
這偌大一個無盡墟,除了南山崖上的這一羣人,還存在的竟然不過五人而已。
空明看着裂開的墟洞:“快走吧,待人全部離去了,我就將無盡墟毀了。”
那五人不肯獨自離去,堅持要跟隨明王。
空明看了一眼青羽,青羽明白自己也該走了,伸手抓住了華資,空明沒說什麼,華資卻站在原地始終沒動。
他就蒼白的站在那裡冷冷的說:“我背叛了明王,所有妖族都有過誓約,背叛妖王不得好死,青羽,你走吧。”
青羽咬牙握着華資的手很用力,最終還是站在那兒沒有動,華資眼中泛起波瀾,臉色冰冷卻安慰起了他:“走吧。”
空明看向跌坐在地上少年,他神情恍惚,聽到空明要毀了無盡墟也無動於衷,他有什麼好激動的,這也不是他的無盡墟了,從始至終都不是他的。
空明說道:“你們所犯下的錯,出了無盡墟自有混沌和你們清算,我不司罪罰,我要將無盡墟純粹的重歸天地,你們要死也得死在外面才行。”
少年卻失魂落魄的搖頭:“我不走,我不會離開無盡墟的。”他擡眼目光兇狠的看向空明:“我偏要死在無盡墟里。”
“好。”
衆人離去,少年看着一片荒蕪的無盡墟,看着這片南山崖下的波濤,是難以自遏的疼痛。
少年就這麼孤零零的坐在南山崖上,空明帶着那些人離去了,墟洞關閉,世界只有層層疊疊的海潮聲。
這場戲終於唱完了。
樹洞中放着他的皮影,山洞毀了,可那套皮影卻沒人敢動,黑衣人很小心的把皮影帶了出來放在樹洞中。
少年看着遠處的天空開始塌陷,歪着頭笑了笑,淚水簌然落下。
究竟有誰愛過他?
墟神?花衍?
這場數萬年的戲落幕了,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唱的是哪個角。
少年嗤笑出聲,撐着身子仰頭大笑,這場戲真的好好笑啊,他本想演一折轟轟烈烈的悲情戲,落幕才發覺弄錯了。
海水上涌,天地塌縮,少年的身影湮滅在其中。
墟神啊......
“你居然是墟神?無盡墟中有神?你沒騙我吧?”
男子嘴角那一點淺淡的笑容很好看:“沒騙你。”
“那是你一直在保護我嘍?爲什麼?”
男子眼神也很溫柔,很寂寞的那種溫柔:“你是唯一一個願意留在無盡墟的妖。”
......
“你不會是喜歡我吧?我有喜歡的人的,你懂喜歡是什麼嗎?喜歡一個人是不能變心的,所以不要喜歡我。”
墟神回望着他:“你千萬不要變心。”
“爲什麼?”
“你這樣普通的小妖喜歡神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怎麼知道?以前也有人喜歡你倒黴了?”
墟神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少年暗自的想,他絕對不會變心的,他肯定只會喜歡麒麟的。
附番外:無盡墟衆
每個人期待的東西都不一樣,少年期待着生,花衍卻期待着死。
他們奔波流離在這無盡墟中,十七年的生死與共,花衍始終認爲少年已經相信了她。
即使這是一場亡命天涯的戲碼,入戲十七年,她已經不想殺少年了,少年應該也覺得她不會殺他了。
可戲終歸還是要演下去,當逐漸黯淡的篝火熄滅,她睜開眼走到少年身前提起了掌。
她期待着少年的暴怒,期待少年流露出不可置信的震驚,然後他不顧這場戲中的角色安排,惱怒到掐住她的脖子要殺了她。
這一掌將要落下,少年慌亂的避開了,然後驚慌失措連滾帶爬的跑了,就像一個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的普通人一樣,是那樣的害怕,那樣的無助。
她站在原地,手僵在半空中,最終只能緩緩放回身側。
原來是她太傻了,居然連戲裡戲外都分不清,這天地不過是一個戲臺子,唱着新神想要體驗一番的新奇故事。
可沒入戲的人終究是沒入戲,勉強多演了數百年終究還是筋疲力盡了,她最終唯一想做的只有破了這場戲。
血誓,詛咒,傳位,南山崖上的自戕,極盡慘烈的終場。
她演完了自己的最後一折戲,紅幕落下,少年人回到了他墟主的位置上,她倒要看看,他還能怎麼玩下去。
......
少年獨坐高位,有關愛的所有東西,他未曾全須全尾的得到過,只能看別人身上映射出的那一點模糊顏色。
花衍是他最滿意的一折戲,收進寶箱中卻很少去品,終究人心相隔,少年不知道花衍的愛到底是什麼,而被愛着的他早就失了色彩。
而華資和青羽來到了他的視線中,說是想要幫助他,也不過是想要利用他尋求離開無盡墟的方法而已。
這段戲半真半假,演得太久少年都不知道哪個纔是自己了,從墟神隕世那時開始,他就有些找不到自己究竟在哪了。
華資和青羽以爲自己運籌帷幄,卻不知道是一羣老戲油子在套他們倆個局外人進來玩。
他們慢慢的也發現了少年人的詭異,最後當黑衣人衆幾次三番試探的想要與他倆聯手殺死少年人時他們同意了。
這是一場被控者與局外人聯手殺佈局者的戲。
少年人依然很喜歡,但卻不想再連滾帶爬的逃一次了。
少年人最想看的是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看着他們說話時無意識的靠近,忽而抓對方的手腕又放開的小動作少年人覺得很有意思,他不在這段感情裡面,所以他品得很細,看着他們時不時的想起墟神也會覺得很溫暖。
這場聯手反抗失敗後,少年對被押在他腳下的二人說:“告訴我,什麼是愛,說得出來我就饒了你倆。”
青羽神色倔強的答了他一句:“知道的人不需要說,需要說的聽不懂。”
少年點了點頭:“說得好,但是你態度太差了,現在你應該哭的。”少年擡手,押着兩人的黑衣人鬆開了束縛,少年上下打量着他倆:“而且我知道,你倆之間是有愛的,把愛給我看,不然我就......”少年想了想:“殺了你們?唔,應該把你們在彼此對面綁起來,然後一刀刀的損毀你們的妖身,到時候你們看着對方一點點的死去,那肯定就能看出你們有多愛對方了。”
少年說完就這樣看着他倆,華資的眼神陰騭,他擡頭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擺明你自己選。
青羽感受着青羽的動作整個世界開始崩塌。
殺了他吧,至少不要這樣對他。
華資抱着青羽語調平靜:“殺了我們吧。”
少年靜靜的看着華資擁着青羽,看了半晌忽然露出笑容,眼眸中晃過數百年的光陰,是曾經他號稱愛過的過客,和他說了絕對不愛的陪伴者:“原來你真的有這麼愛他,好吧,就當你們的造反成功了嘍,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墟主了,我就隱退了。”少年一步步的往殿外走,走到一半看了一眼黑衣人衆:“好好效忠新墟主。”少年的目光移到華資身上:“我潛逃在外,記得來抓我哦。”
愛是什麼呢?他看見了,但還是不太懂。
新的一折戲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