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找到馨兒的時候,馨兒還在睡覺。只見她的上眼皮是腫的,眼底有青影,臉上還有乾涸的淚痕,顯然是昨晚哭久了,很晚才睡着。
來到牀邊坐下,莫顏看着妹妹睡夢中依然蹙着的眉頭,心裡猜測着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丫頭不是個無理取鬧不懂事的人,能讓她跟父親鬧彆扭,還讓自己難過成這樣,顯然不是小事。
聽說是臻兒回來後,拉着她偷偷說了什麼,她就抹着眼淚哭着跑回房間了,等再出來的時候就跟父親置起氣來,看樣子應該是父親做了什麼事,才讓馨兒如此,可是父親能做什麼呢?
就在莫顏思索之際,睡的並不安穩的馨兒似是有所察覺,眼皮動了動就睜開了。看到姐姐就在牀前,像是看到了依靠一般,激動的大喊了一聲“姐”,就撲在了姐姐的懷裡,嗚嗚嗚哭起來。
“姐,你、你怎麼現在纔回來啊,我等、我等了你一個晚上。”馨兒抽抽噎噎的說着,誰都不知道昨天夜裡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莫顏有心說昨晚有寫信說過不回來,可是看着馨兒傷心無助的模樣就沒有提,拍着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再哭下去就不漂亮了,姐現在就在你面前呢,你有什麼委屈就跟姐說吧。”
馨兒抽泣着點點頭,剛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猶豫了片刻她才小聲的問道:“要是爹要給咱們找後孃,姐,你會怎麼樣?”
莫顏一聽,就明白這丫頭在難過什麼。雖然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會讓妹妹冒出這樣的問題,但是這並不妨礙她開解這個已經鑽了牛角尖兒的妹妹。
“爹找不找後孃這事,論起來咱們還真管不着!爹這些年帶着我們姐弟三個過日子,已經很苦了,而且不久後姐就要嫁人,你到了說婆家的年紀,臻兒也會有自己的家庭,到時候就爹無依無着,難道你忍心看爹一個人孤孤單單,連陪他吃飯的人也沒有?”
見馨兒張口欲言,莫顏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便順着她的想法繼續說道:“或許你會說我們日後經常回來看她,臻兒帶着爹一起生活,可是你想過沒有,到了婆家我們還能隨心所欲,想回來就回來?臻兒呢,他也會有自己的前程和家庭,到時大半的精力就放在這兩個上,能分出多少去關係爹?一年到頭能有幾次陪着爹吃飯喝茶下棋?”
見馨兒垂眸不語,在認真的思索着,莫顏摸了摸她的頭,感嘆道:“如果爹哪天續絃,姐不會反對,只要那個人能讓爹開心,能陪着爹到老,姐只有高興,只有感激。”
人生在世不過幾十載,正常人幼時有父母陪伴,長大後有妻子兒女陪伴,晚年了身邊還有老伴兒能嘮嘮嗑,不管日子過的好與壞,至少身邊始終有人陪伴着,心裡總有個着落。
父親幼時雙親離世,老莫家除了算計沒有給予他一絲親人的關懷,好不容易娶妻生子,那個女人卻與人私奔,讓父親不得不獨自一人拉扯着她們姐弟三人。
她們好不容易長大,總有一天會奔着自己的家庭和理想紛紛離家,父親剩下的幾十年,將有大半是自己一個人過,這樣的日子又豈是“孤獨”二字能概括的?莫顏是真希望父親能有個伴,哪怕只是陪他安度晚年也好。
馨兒蹙着眉頭,依然有些不能接受:“那、那如果她對我們不好怎麼辦?就像唐心的後孃,那麼壞,要不是咱們,唐心指不定被她的後孃糟踐死了。”
“噗嗤!”莫顏忍不住笑出聲,點着一臉不解的馨兒開玩笑道:“你把爹比作唐心的爹,就不怕爹知道?”
唐心的後孃敢那樣對她,還不是她爹無用縱容的?在這個以夫爲天的時代,唐老實若是拿出身爲丈夫該有的魄力,好好護着唐心,唐心的後孃就算生了兒子,最多也只敢給她甩臉子,暗中剋扣她的飯食,若是過火了,唐老實早就削她了。歸根到底,問題還是出在唐老實身上。
她爹不是唐老實,就算娶了個不賢不慈的女人進門,也不會縱容她欺負她們姐弟三個。再說了,她們姐弟又豈是任人宰割的?她有郡君的身份,又有幾頭被御封爲瑞獸的猛獸,護弟妹的周全不是難事。哪天有後娘進門,真正要擔心的應該是後孃吧?
馨兒起先沒反應過來,她仔細的想了想,終於明白了姐姐話裡未說明的意思,一時沉默下來。
過了許久,馨兒似乎想明白了些,對着姐姐神色痛苦的說道:“姐,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可是一想到有個女人會跟我們一起生活,我就是覺得彆扭,就是覺得難過,我是不是很自私,不爲父親着想?”
“不,你這麼想很正常,姐之前也是這麼想的。”莫顏摸着錯愕的妹妹的頭,笑着安慰她。這種事情很難說明白,就算她把道理擺在妹妹的面前,依然需要妹妹自己想通。她現在已經明白成全父親是最好的,只是心裡過不去那道坎兒。
她自己也沒有嘴上說的那麼輕鬆,明明她們一家人在一起過的很開心,突然有個陌生的女人闖入她們家,跟一起生活的心情的確讓人很彆扭。只是相比父親晚年的幸福,這一點彆扭又算的了什麼呢?她終究希望父親在她們姐弟有各自的歸宿後,能生活的更好!
莫顏的安慰起了作用,馨兒神色一鬆,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姐,你真豁達,臻兒也是,我比不上你們。”
莫顏揉了揉妹妹的頭髮,認真的說道:“你那樣想是人之常情,這跟豁達不豁達沒有關係。”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問道:“說了這麼多,姐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你能告訴姐了嗎?”
馨兒的心情好了不少,聞言立即點了點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是昨天臻兒回來告訴我的……”
在馨兒的敘說下,莫顏大致瞭解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昨天她送親離開柳家後,父親觀完禮也返回了崔家,喜宴吃完後,不知怎麼的,就在崔家的一處花園裡,跟崔家姑姑遇到了。
那會兒,臻兒想早些回家,見父親不在崔家招待賓客的地方,就和雲昭分開去找,結果,他就在花園裡看到這兩個人在一起說話。
雖然兩人沒有任何逾矩的舉動,崔家姑姑身後還跟着兩個丫鬟,但是臻兒從他們的言談神態中,就是感覺他們之間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看到父親和崔家姑姑說了幾句話就要各自離開,崔家姑姑下臺階的時候不知怎麼的,腳下踩空了向前跌,結果就撲倒在了父親的懷裡。
若只是一場意外,各自起身在心裡尷尬一下就算了,可是崔家姑姑被丫鬟扶起來,跟父親道歉匆匆離開後,中途忍不住回了頭,而他的父親站在原地沒有動,正好注視着崔家姑姑,兩人的目光就這麼對上了。
哪怕誰都沒有說話,可是這份說不出的曖昧連臻兒這個十歲的孩子都能看出來。回家的路上,臻兒旁敲側擊的問父親,最終肯定自己的感覺沒有錯,他的父親就是對崔平安的姑姑不一般。
回到家裡,臻兒就迫不及待的把事情告訴給了自家二姐。其實他對這件事情沒有特別的看法,他覺得崔家姑姑很溫柔,他也很喜歡,如果父親想娶這樣的女子,他不會有什麼牴觸。
至於有後娘就有後爹這事,臻兒更是沒有想過,因爲他相信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他更相信自己不會變成惡毒後孃手下的受氣包。
另一方面,他從未享受過母愛,對母性的關懷有着比常人更加強烈的渴望。崔晴柔的性格、容貌,無一不滿足他對一個母親所有的美好的幻想。總之,父親若是有一天能娶到家姑姑,他不僅不會難過,反而會開心。
臻兒把沒影兒的事情告訴自家二姐,其實希望二姐能跟他站一起,慫恿父親去給崔家提親。那會兒崔平安在家裡,他就聽崔平安說過,崔家老夫人希望家姑姑能再嫁,只是崔家姑姑自己不想嫁人才不了了之了,現在看到崔家姑姑對父親不一樣,他直覺父親娶提親,崔家不會拒絕。
然而,馨兒卻不是這麼想的,一聽說父親可能有了喜歡的女子,還要把女子娶回家,心裡就難受的很,不僅在弟弟面前哭了,還在飯桌上跟父親鬧了彆扭,顯然在心裡認定父親會續絃,從此以後就不是她們姐弟三個人的好父親了。
莫顏聽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八字沒一撇的事,一雙弟妹一個一心想給自己找個後孃,多個人疼,一個不可自拔的陷入惶恐不安,唯恐父親被後孃糊弄去,變得爹不疼娘沒有的小白菜。
看着妹妹眼底的未散的迷茫,莫顏揉了揉額角,無奈的說道:“爹還沒有明確表示要續絃,你就對他甩臉子,姐都替爹冤枉!不管爹對崔家姑姑有沒有想法,不管爹以後會不會續絃,你只要知道,他是我們的爹,他會一直疼愛我們的就夠了。”
在莫顏的一番開解下,馨兒想開了許多。雖然暫時不能接受父親續絃,不想多個後孃,但是也不再那麼牴觸了。
親手給妹妹做了一碗青菜肉絲麪,看着她全部吃下去後,莫顏纔回到自己的房間,本想給父親寫封信問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顏顏,你幹嗎不問?”雪糰子的聲音又冒了出來,語氣裡透着濃濃的八卦味道。
“信上說不清楚,等我爹沐休回來,我就當面問。如果我爹真喜歡崔家姑姑,我倒是很贊成他跟崔家姑姑走到一起。”莫顏以前就希望父親能再娶,尤其是在自己定親,在感情上有了羈絆後,這個念頭就越發的強烈。
崔家姑姑人不錯,外柔內剛,溫婉大氣,這樣的女子跟父親很相配,也不大可能苛待弟妹們。
“嘖嘖,你倒是想的開!要不你讓你爹到崔家提親,到時候你們父女同一天辦喜事,一個嫁人一個娶妻那就熱鬧了。”雪糰子煞有其事的說着,很爲自己出的主意感到自豪。
莫顏眼角一抽,進入空間就把雪糰子撈到了手裡狠狠地蹂躪了一把:“別說我爹跟崔家姑姑的事八字沒一撇,就算有也不可能這麼安排,這裡興雙喜臨門,可也不是這麼個喜法兒啊!”
真這麼做了,他們家怕是要在整個京城揚名了,還不是什麼好名!
“啊,別,別揉了,我這還不是爲了你好?”雪糰子哇哇大叫,奮力的想要掙脫惡魔之手。
莫顏停住了手,好笑道:“爲我好?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個爲我好。”
雪糰子軟軟的身子一扭,趁機脫離了“魔爪”,飛也似的逃到半空中,覺得距離比較安全了,纔沒好氣的說道:“你跟那小子見面,一次比一次黏糊,我真怕哪天你們倆一個沒忍住,先把娃娃給造出來了。你爹要是成親了,他還好意思拖着你們的婚事不辦麼?”
莫顏的臉上爆紅一片,卻是顧不得羞惱,盯着雪糰子狐疑道:“每次跟蕭大哥見面,我明明把你屏蔽了,爲什麼你還會知道?說,你是不是還有別的法子偷窺我?”
雪糰子眼珠一轉,顯然是有些慌了:“沒、沒有,你屏蔽了我,外面發生了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莫顏哪裡肯信,手一伸再次把半空中的雪糰子抓到了手裡,獰笑道:“我勸你最好說實話,不然,哼哼!”
雪糰子簡直被自家主人的詭笑嚇尿了,可是直覺告訴它不能說出真相,不然一定會死無全屍。於是,它身子一軟,在莫顏的手上挺屍,一副“你愛咋咋地”的模樣。
莫顏臉一黑,威逼利誘了許久,雪糰子的“嘴”卻跟蚌殼似的咬死了,就是不肯開口說一個字,連撓癢癢也不管用了。
莫顏沒有辦法了,總不能真把雪糰子怎麼樣,只得鬱悶的把它放了,暗自警醒自己以後跟蕭睿淵見面,儘量控制住不做親密的事,不然總感覺有雙眼睛在暗處盯着他們,太驚悚了!
……
近幾天,莫清澤有點小煩惱,他已經有五六天沒有回狀元府吃晚飯了!不是他不想回去吃飯,而是每次放衙,同一個人用不同的藉口邀請他過府吃飯,盛情難卻,心裡又有另一個聲音催促他去,他就只好去了。
可是一連幾天如此,他就是再傻也明白其中有問題。
看了眼角落裡的漏壺,距離放衙還有一刻左右,莫清澤有些坐不住了,儘管覺得不好,心裡依然涌起一股小小的期待。
屋子裡已經有人收拾東西了,有個講侍走過來說道:“莫大人,放衙後到蘭桂坊喝一杯如何?”
這名講侍在翰林院待了五六年了,因寒門出身沒有門路,本身又沒有太讓人瞧上眼的才華便一直沒能獲得升遷。但他到底是前輩,莫清澤絲毫沒有因爲自己太子面前的紅人就託大,是以連忙起身,面帶難色的婉拒道:“莫某下衙後另有私事要辦,只能辜負孟大人一番美意,改日必當請孟大人喝一杯。”
孟講侍聞言,倒是沒有勉強,笑着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莫大人莫要忘記纔好。”
“一定一定!”莫清澤鬆了口氣,笑着應承下來。
孟講侍回到自己的座位,將桌上的筆墨紙硯收拾了一番,就等着放衙。坐在他隔壁的另一個講讀湊了過來,嫉恨的盯了不遠處的莫清澤一言,憤憤不平的說道:“不就是走了狗屎運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麼,竟然敢不把前輩放在眼裡,要不是生了個好女兒得了個權勢滔天的女婿,誰會把他一個泥腿子出身的低賤物看在眼裡?”
孟大人皺了皺眉,心裡對同僚的話並不認同。如果沒有真才實學,在前年秋闈後陷入舞弊案能全身而退?要只是撞了大運,能一舉高中狀元,得到天下學子的敬仰?
只是想到兩人在一起共事多年,又是爲自己打抱不平,孟大人不好直接辯駁,遂委婉的提醒道:“莫大人的才華有目共睹,你方纔那番話若是傳出去,落入太子殿下的耳中,焉知殿下不會誤會你在諷刺他識人不清,誤把魚目當珍珠?”
那名講讀一聽,冷汗都下來了,連忙四下裡張望,見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暗暗送了口氣,聲音又壓低了些:“哼,姓莫的在人前一副高風亮節,私下裡指不定是怎麼不堪,這些時日,崔大人日日在外面等他,以前也沒聽說過他們有什麼交集,這其中若是沒有鬼,我第一個不信。”
孟講侍一聽,卻是真的來氣了,臉色一沉低斥道:“就算裡頭有什麼,也不關你我的事!崔家能傳承幾百年始終屹立不倒,難道當家人會是個糊塗蛋?莫大人入了崔大人的眼,那是他的能耐,尋常人想搭上崔家卻是連門都找不到!今日這些話,我就當沒有聽見過,你日後也莫要再說起,否則別怪我不顧念這麼多年的同僚之誼,與你撇清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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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可能壞了,這幾天老是丟稿~這個本本用了四年多,可能真的要退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