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的房子建的很寬敞,那時吳氏花三兩銀子買了三畝的地基,一畝地用來建了房子,剩下的兩畝全部用青磚圈了起來,一部分用作菜園,一部分養家禽家畜。其他的則聽從了莫顏的建議,打算明年春天栽些稀有果樹,果苗自然也是莫顏提供。
爲了儘快建好房子,吳氏就請了村裡不少人幫忙,加上又是秋高氣爽雨水少的天氣,是以房子建的雖然不小,前前後後也只花了一個月就建好了。
吳家五口在房子建好,置辦了簡單的傢什後,就趕緊着搬出了莫家,住進了新房裡。
房子的格局也很簡單,共有六間正方,六間偏房,吳氏的意思是,以後鐵頭和石頭兩兄弟成親了,如果關係好,就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如果關係不好要分家,就直接從中間砌一堵牆,兄弟倆一人一半,免得到時候爲了爭一磚半瓦鬧矛盾,教外人看了笑話。
十二間房屋和一人多高的院牆,用的全部是青磚,外觀看起來方方正正,十分氣派。雖然整體只有莫家一個小院子大,內裡的佈置裝飾也沒有莫家的精細雅緻,但是在整個柳楊村,是除了莫家之外,最好的房子了。
房子建的寬敞,用的又是好料,花費的銀錢自然不少,在添了傢什後,吳家的家當也去了大半。好在一家人有了安身之所,以後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吳氏花了大把的銀子一點也不心疼,還打算過後,就把石頭送到城裡的學堂啓蒙,看樣子是想供個讀書人出來。
不過未免莫洪氏眼紅,沒臉沒皮的上門折騰,吳家五口對外口徑一致,只說蓋房子用的銀錢是向莫家借的,以後可是要還的。
即便這樣,也擋不住村民們的豔羨,再一想到村裡同莫家親近的人家,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這或多或少沾了莫家的光,心裡更是希望哪天能入了莫家的眼,也能跟着把日子過起來。甚至有幾家家中有適齡姑娘的,開始打聽起鐵頭來,有意跟吳家結親。
吳氏倒是覺得有兩個姑娘不錯,問過鐵頭的意思,只是鐵頭一句話也不說,腦袋卻搖的很堅決。
第二天一早,簡單的用過早飯,莫顏就拿着五套簇新的被面兒作喬遷賀禮,同馨兒李秀她們一起來到了莫家。
吳氏接過被面,見摸着柔滑細軟,就知道這是極好的料子做的,不由得嗔怪:“你這孩子,能抽空過來幫忙,姨就很高興了,送這麼貴重的禮做啥?家裡的被褥儘夠了。”
莫顏笑眯眯的說道:“今兒個是吳姨家大喜的日子,我這個當侄女兒可沒臉空手上門,再說這些料子都是別人送的,我不過是借花獻佛!要是用不上,留給大妮兒姐做嫁妝也使得。”
吳氏哪裡不知道這是侄女的託詞,無奈的點了點她的額頭,到底領了她的一番好意。
分好工後,衆人就忙活開了,馨兒李燕唐心三個小的洗菜,莫顏李秀大妮兒切菜。一時間,刀和砧板相觸之聲夾雜着水聲,讓原本空曠顯得安靜的院子,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太陽漸漸升起,與吳氏交好的婦人也陸陸續續的來到了莫家,正要擼起袖子幫忙,卻見該洗的菜已經洗完了,只有部分還沒有切完,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的接過莫顏她們手裡的刀,讓她們去歇着。
莫顏她們忙活了一個早上,的確有些腰痠手痠,樂得有人來幫忙,便痛快的放下菜刀,解下了圍裙。
這時,大妮兒端了茶水過來,給過來幫忙的人一人倒了一碗。
莫顏端起來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瀰漫開,卻是擱了糖的。她對這樣的糖水不感冒,勉強喝了半碗就放在了桌子上,卻不想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看到,樂顛顛的衝過來,一口氣將剩下的半碗糖水喝了個底朝天,還意猶未盡的把碗底添了一遍。
莫顏看的瞪直了眼,伸手想制止卻是晚了。她倒不是覺得小孩沒禮貌不請自拿的喝了她的糖水,只是純粹覺得這樣太不衛生了,讓她多多少少有些不適應。
“哎呀,你這貪吃的玩意兒,咋把你莫家姐姐的糖水給喝了?”
孩子的孃親,也就是過來幫忙的其中一個婦人,原本見孩子喝了半碗糖水,還覺着孩子機靈,此時見莫顏變了臉色,還以爲她捨不得,連忙放下碗,拉過孩子拍着他的屁股大聲罵道。
“嗚哇嗚哇——”
幾歲的小孩懂什麼,見極少對他動手的孃親對他又打又罵,嚇得哇哇大哭起來,不一會兒,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看起來可憐極了。
原本不是什麼大事,被這麼一鬧,倒是讓莫顏很是尷尬,連忙衝上去拉住了還要再打孩子的婦人:“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不過是半碗糖水,要是知道他愛喝,我就一整碗給他了。嬸子可不興這麼打,打壞了孩子遭罪,你也難受不是?”
婦人有了臺階下,順勢停了手,嘴裡卻說道:“孩子可不能慣,做錯了事就打到他知錯爲止,不然長大了,不知道還會惹啥禍事呢!”
“嬸子教子有方,這孩子看着也乖巧,嬸子是個有福的!”莫顏笑着附和了幾句,其他人也跟着勸,婦人總算鬆了手。
這個年紀的小孩,已經知道維護自尊心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孃親又打又罵,先前的恐懼感過去,又開始委屈起來。他憤憤的抓起先前把玩的小泥人兒,小腿兒飛快的跑出了院子,很快就沒了影兒。
莫顏見狀,有些不放心,提醒婦人把孩子找回來。
婦人卻拿起菜刀繼續切菜,頭也不擡的說道:“這死小子膽兒比兔子還小,不敢到處亂跑,待會兒坐席自然就回來了!”
莫顏想着村子還算安全,就算大人之間有齟齬,也不會背後對孩子動手,便沒有再說什麼。
這個小插曲,誰也沒有放在心上。眼見太陽越升越高,院子裡臨時搭建的爐竈也燒起來了,切好的蔬菜肉類一盆盆倒進去,翻炒後再出鍋,就變成了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
除了莫家,吳家在這裡沒有別的親戚,這次邀請暖房的客人,都是平時跟吳家關係不錯的。
快到正午的時候,已經休整過來的莫清澤扛着家裡的桌子就過來了,其他被邀請的人也帶着桌椅板凳過來了,楊保和幾個村老在開席前到場,送上賀禮後,被鐵頭引着坐在了頭席。
頭席坐滿了,其他人也紛紛找到自己的席位坐下來,等着上菜開席。每張桌子邊兒上,還圍着一溜的小孩。小孩子不能上桌,帶孩子過來的大人,就讓孩子端着碗筷站在邊上,到時候菜上來了,就給他們夾一些。
有幾個婦人明明帶着自己的孩子早早的過來了,結果這會兒孩子不見了蹤影,正要下席去找時,就看到莫洪氏卻拽着莫永福不請自來,無視旁人異樣的目光,徑直闖到了頭席。
見頭席已經坐滿,根本沒有預留他們母子的位置,莫洪氏頓時指着作陪的鐵頭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親爹還在,這裡哪有你做的份兒,還不快給老孃滾下來?”
鐵頭下意識的站起來,緊張地盯着莫洪氏母子,明明很不想看到他們,很想立即開口趕他們出去,卻在對上莫洪氏兇狠的目光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端着滿滿一托盤菜餚走進來的莫大妮兒看到這一幕,驚得險些把手裡的托盤砸姑婆去,看向莫洪氏母子的眼光,充滿了充滿了憤恨。
不止是鐵頭,大妮兒三個對莫洪氏的畏懼也早已經深深地烙在了心底,哪怕他們一家已經脫離了莫洪氏的掌控,這份畏懼被很好的埋藏起來,但是在看到莫洪氏後,還是會跳出來,叫他們害怕,叫他們不知所措,唯恐這樣美好的生活被打破,他們又會淪爲莫洪氏的努力,看不到希望,苦苦掙扎。
莫顏坐在二席,正好就在旁邊,見莫洪氏母子沒臉沒皮的跑來,還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剛要站出來替鐵頭兄妹倆出頭,正對面坐着的莫清澤卻衝她搖了搖頭,
莫顏見狀,只得按捺下來,眼睛死死地盯着莫洪氏。
莫清澤緩緩站起身,略過還在辱罵鐵頭的莫洪氏,對進來後就低着頭不發一言的莫永福道:“鐵頭雖是你兒子,卻已經另立門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坐在這裡招待客人天經地義,如果你是來道賀的,就坐下來喝杯酒,如果是來搗亂的,就別怪我不給你臉面,把你們母子轟出去。”
這番話說的很不客氣,莫清澤也嫌少發脾氣,可見是真看不慣莫永福的所作所爲了。
莫永福聞言,終於擡起了頭,但見他的面如菜色,原本就沒多少肉的臉頰更是凹陷進去,看着比先前硬生生的老了十多歲。
再對比莫洪氏穿着莫二妮兒送來的好料子做成的新衣裳,他的身上卻還是補丁摞補丁的破舊衣裳,可見他聽自個兒老孃的話,逼迫吳氏帶着孩子離開後,他不止沒有討得親孃的歡心,日子反而過的更差了!
莫永福神情麻木的看着莫清澤,隨即目光移到了鐵頭的臉上,那是一張和他格外相似的臉,上面卻帶上了一抹極深的冷漠,心瞬間被針刺一般尖銳的疼,也激起了心頭那股強烈的不甘:“他就是另立門戶,變成了一家之主,我也是他親爹,他敢不讓我進屋,敢不讓我坐在這裡,就是不孝!”
這話確實沒有錯,當初鐵頭要帶着弟妹們另立門戶,吳氏到底顧忌着兄妹四個的名聲,擔心以後說親難,就只是約定老莫家的人,不能再插手鐵頭兄妹的事,又用三十兩銀子買斷了這段關係,但是這些都無法改變鐵頭兄妹是莫永福孩子這一事實。
若是莫永福當真胡攪蠻纏鬧將起來,對兄妹四個也沒有好處。再則哪天莫永福窮困潦倒,鐵頭兄妹卻過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大概又會有人覺得兄妹幾個太冷血,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顧了。
吳氏得到消息從廚房裡出來,就聽到莫永福的這番話,一時氣紅了眼,破口罵道:“你要是還當鐵頭是你兒子,今天就不會跑來鬧場,更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敗壞他的名聲!莫永福,我告訴你,戶籍上寫明的戶主是我吳青花,這房子也是我的,你想坐在這裡,門兒都有沒有。”
吳氏從孩子們脫離老莫家的那天起,就提防着老莫家的人出爾反爾,所有到衙門重新上戶籍時,就讓書吏在戶主一欄裡寫上了她的名字。沒想到,她擔心的事情這麼快就發生了。
“啥?你是戶主?”莫洪氏死死地瞪着吳氏,聲音尖利的罵道:“你個遭瘟的賤人,用我老莫家的銀子蓋這樣的好房子,竟然還敢自己當戶主,你是想養野男人不成?識相的趕緊去衙門改了,不然老孃現在就打死你!”
吳家蓋房子,莫洪氏沒有生什麼幺蛾子,就是覺得房子蓋好了,也是她孫子的,到時候她這個當奶奶的要住進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要是敢不讓,她就可着勁兒的鬧,看誰狠。結果現在,房子的主人卻變成了被她趕出家門的吳氏,這房子就跟她徹底沒關係,她能甘心才見鬼了。
“咦,吳氏是戶主?這下好了,那個刁婆子的算盤要落空嘍!”
“哼,還敢說該房子的銀子是她老莫家的,也不撒潑尿照照,看自個兒有沒有這個臉去掙來這麼大一棟房子,就算吳氏以後正要改嫁,這房子人家也會留給自個兒的兒子,有這刁婆子啥事兒?”
“就是,越老越沒臉沒皮,我要是有這樣的婆婆,直接跳小清河得了!還有這個莫永福,以前看着還好,挺老實的一個人,現在跟着這個不着調的娘,也變得不着調了,哎呦,真是作孽喲!”
……
原本提着心的村民們雖然吃驚戶主不是已經成年的鐵頭,但是看到眼前這一幕,覺得吳氏當戶主再好不過了,且這樣一來,蓋房子欠下的債也落到她的身上,倒是沒有人覺得不該。
以後兩個兒子若是娶了媳婦,只要戶主還是吳氏,就算兒子媳婦們有什麼小心思,也會哄着她這個親孃(婆婆)。
原本氣得恨不得掐死莫洪氏的吳氏聽了村民們的議論,頓時鬆了口氣。別說她沒有改嫁的心思,就是有,這房子她也會留給兩個兒子。要是村裡人真聽了莫洪氏的拾掇,她以後在村子裡可就擡不起頭做人了。
吳氏穩了穩心神,嘲諷的看着如同跳樑小醜的莫洪氏:“戶主是我,房子也是我的,想逼我去衙門改過來,做你的夢去。”
莫洪氏一聽,肺都氣炸了,她想也不想擡起了手朝着吳氏扇去,嘴裡惡狠狠地說道:“老孃的女兒當了少奶奶,可是認識了大貴人,老孃今日就是打死你這個賤人,衙門也不敢把老孃抓去砍頭,給你這個賤人填命。”
且不說莫大妮兒是否真的認識了大貴人,莫洪氏這副狗仗人勢的嘴臉,卻教衆人厭惡不已。今日吳氏惹惱了她,她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叫囂着要打死吳氏,下回要是他們也被莫洪氏記恨,難道真要被她欺負死?
想到這裡,衆人一哄而上,牢牢地制住了要動手的莫洪氏。
莫洪氏豈肯罷休,一邊不依不饒叫罵,一邊用又硬又尖的指甲掐撓阻攔她的人。有個婦人倒黴,直接讓莫洪氏一爪子抓破了臉。
婦人感覺到疼,用手一摸,就摸出一手血來,她激動的嗷叫一聲,就撲上去同莫洪氏扭打在了一起:“你這個黑心肝,爛"pi yan"兒的老東西,今天就算有天王老子給你撐腰,老孃也要毀了你這張沒臉沒皮的老臉。”
村民們看着滿臉血淋淋,異常悽慘的婦人,一點也不同情被她壓在身下打的莫洪氏,更是有人直接跟楊保告狀:“村長,這個刁婆子張口閉口就是把人打死,也太無法無天了,您還是執行村規,把這一家子趕出柳楊村吧,再這樣下去,村子裡的名聲都叫他們霍霍沒了。”
楊保卻是很爲難,哪個村子裡沒有幾粒攪屎棍,莫洪氏可惡貴可惡,到底沒有做出危害村裡的事,他要是隨便把人趕走,傳到外面對他的名聲也不好。要是莫洪氏不忿,去衙門告他,他還真沒理。
大喜的日子鬧出這種事,看着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楊保頭疼的說道:“拉開拉開,先把人拉開,要是打出個好歹,壞了吳家的風水咋辦?”
衆人一聽,也覺得是這個理,齊心協力的把兩人拉開了,只是拉車的過程中,好幾個看莫洪氏不順眼的婦人趁機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擰了幾把。
莫洪氏疼的跳腳,卻不知道是誰下的黑手,又開始不依不饒的鬧騰,非逼着吳氏去衙門改戶籍。
楊保煩不勝煩,大手一揮,直接讓幾個勞力,架着莫洪氏和不願意走的莫永福扔了出去。
正要關上吳家的院門,把那對極品母子關在外面,先前幾個出去找孩子的婦人神色焦急的衝了進來,聲音帶着深深地絕望:“不見了……孩子們不見了,求你們去找找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