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自胖子跟和尚身後響起,之前一直在盤膝打坐的佛爺出手了,事實上,他就算入定得再厲害在這個當口也不可能不被驚動,實在是這頭忽然出現的五爪金龍虛影所製造出的動靜,委實太大了一些。
佛爺身上釋放出了一縷縷黑色的氣息,宛若從陰司走出來的惡鬼,但其周身又有佛法庇護,佛與魔的化身完美地在其身上產生了交織,由魔入佛,又由佛度魔。
“這造型挺帥啊。”胖子擦了擦嘴角的鮮血說道,“以前沒見過這個poss。”
“這是法身,那條龍是虛影,連魂魄都沒有,用法身最好對付。”和尚一邊解釋着一邊開始重新構建陣法,“把陣法重新建立起來,那裡面肯定出事了,不能讓大白一個人墮落在裡頭。”
胖子點點頭,壓制住自己體內翻滾的氣血開始重新構築法陣,但還是開口又問道:“和尚,你法身是什麼樣子?金蟬子?”
和尚沒理會胖子,將陣法重新構築出頭緒後,下面的鞏固交給了胖子,他開始重新探尋蘇白的氣息,打算重新構築聯繫。
佛爺與那頭金龍虛影的戰鬥並沒有太花哨,事實上也不可能太花哨,胖子跟和尚之前之所以看似受創,是因爲他們的心神與陣法聯繫在一起,藉由這種聯繫金龍的出現震盪了陣法才能傷害到他們倆,而事實上,這條金龍早就在兩千多年前就死去了,它只存在於一抹記憶裡,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位面了,有點相當於計算機病毒,只對電腦產生破壞,而不會對坐在電腦前的人造成什麼損傷。
佛爺像是抓螢火蟲一樣,將那一縷微不可查的龍威給焚滅掉,隨後身形恢復正常,走到了胖子跟和尚身邊。
“發生什麼事兒了?”佛爺問道。
“大意了一點,呵呵。”和尚居然還笑了笑,“貧僧現在很好奇大白通過陰兵借道到底看見了什麼樣子的畫面,居然能夠引起這麼大的震盪影響,貧僧已經和大白重新構築好聯繫了,這次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話畢,和尚將自己的佛珠鎮壓在了陣法上,而胖子則也是一樣將自己的本命桃木劍刺在了這裡,兩個人一起將堪比本命武器的法器壓在陣法上也是爲了防止剛纔的事情再一次發生。
“看來事情比想象中要有趣一些。”佛爺在旁邊又坐了下來,“倒是很期待大白早點回來給我講一講這個故事。”
………………
而此時處於“有趣故事”中的蘇白,卻一點都不覺得有趣。
剛剛還一片肅殺整然的軍陣,在此時徹底淪爲了一座修羅戰場,殺人,和被殺,似乎成了此時的唯一主旋律。
但蘇白不理解,也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數萬秦軍雖然說不上是此時秦軍力量的全部,但絕對是一支中堅力量,而眼下,頭頂上的始皇帝就這麼坐視自己麾下的士卒在這裡自相殘殺?
其實,那頭從飛過來就給人一種病怏怏將死感覺的五爪金龍可能並非是始皇帝的座駕,更像是被抓來的獵物,根據史書記載,黃帝是土德,夏朝就是木德,商就是金德,周自然就是火德,秦朝就是水德。漢初續秦水德,漢武帝應土德,劉秀開國始應火德。所以始皇帝如果要找自己座駕的話,應該是黑龍,而不是金龍。
但這條金龍的鮮血,則是成了一種催化劑,讓下方的秦國士卒們變得瘋狂和歇斯底里。
強橫的能量波動在四周不停地宣泄着,山崩地陷的可怕聲勢在這裡造就,這一個個兵士的實力都不同尋常,數萬人的廝殺彷彿無數枚導彈集體砸落在這裡。
迷茫、未知,
以及似乎自己都被感染到的嗜血和殺戮,讓蘇白漸漸地開始迷失了自己,他慢慢地站起身,然後看了看自己右手中握着的長戈。
隨即,蘇白將其揮舞了起來,直接刺向了面前的那一名秦兵。
“噗…………”
長戈洞穿了其身體,這讓蘇白有些始料未及,他有些疑惑,自己現在到底是真的身處於那個時代的古戰場裡,還是自己陰兵借道後融入了其中某一名士卒的精神狀態之中。
現在的自己,似乎並不可能真的殺人,因爲他只是一個旁觀者,而不是參與者,但他感覺自己現在似乎完全參與進了其中,不停地揮舞着的兵器,不停地將長戈刺入一具又一具袍澤的身體。
鮮血在飛濺,身軀在崩斷,而蘇白的殺戮,在度過一開始的煎熬和掙扎之後,變得越來越熟練,那種嗜血和瘋狂已經完全浸沒了他的理智,如同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同僚,而是一個個與帝國爲敵與祖龍爲敵的敵酋!
殺,
殺,
殺,
殺!殺!殺!!!!!!!!!!
蘇白知道這種狀態不對勁,但卻沒有能力去改變他,自己已經越來越融入這個情景裡,彷彿這是自己的記憶,又如同,這個記憶,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隨着殺戮的開始,蘇白感覺自己的肉身,越來越強大,昔日袍澤的血肉融入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化作了養分,開始不停地滋養着自己。
這就像是養蠱,或者是,一種資源的再度分配。
數萬秦兵,如同一大圈的蠱蟲,他們在撕咬,他們在吞噬,他們在強大,同時,他們也是在奉獻。
蘇白感覺到自己的眼眶開始溼潤了起來,殺着,殺着,
人越來越少,
越來越少,
一開始的那種狂躁和瘋狂正在慢慢地褪去,殺戮的動作似乎只是一種機械性地習慣,一種本能,一種慣性。
你無法從殺戮中獲得絲毫的快感和成就,而且,當你看見地上的殘肢越來越多時,一種蒼涼的氛圍開始不斷地在四周環繞。
天空中,祖龍默然而立,那頭五爪金龍彷彿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但其身體,還是在天空中飄浮着,偌大的身軀在此時看起來和無根浮萍沒什麼區別。
祖龍的手,在輕微地顫抖,只是這一抹顫抖被其隱藏在了自己黑色的龍袍之下,他曾經面對過比這個更慘烈無數倍的場面,但如今這個場面,卻最讓他心痛。
一名文質彬彬的青年走到了祖龍身邊,在其身旁,站着一名大將。
祖龍點了點頭,像是答應了青年的請求。
青年手持長笛,開始吹響一曲“魂歸來兮”,這是一場無法被史書所記載的畫面,也是後人註定無法理解的一幕,但卻真真實實地發生了,同室操戈,無奈,痛苦,憋屈,憤怒,種種情緒不停地交織和盤旋着,讓人心頭彷彿被壓了一座大山一樣,難以喘息!
蘇白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他只是在重複地不停地殺着,他不殺別人,別人也會殺他,根本就沒有選擇。
終於,當四周能夠站着的人少到一定數量後,大家下意識地停下了殺戮,倖存下來的,大概有五百人,數萬士卒,只剩下了五百人,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着一種滔天的煞氣,而且,一個個氣血旺盛無比。
毫不誇張地說,這五百人,是這數萬大軍的精華所在。
扶蘇停止了吹奏,他似乎也是有些不敢直視下方慘烈的場面,他不解,他彷徨,他也無奈,他不知道自己父皇爲什麼要這樣做,這些,可都是跟隨着父皇他南征北戰橫掃六國的鞏固之軍,如今,卻幾乎全都葬身在了這裡。
一旁的蒙恬伸手,拽住了扶蘇的肩膀,扶蘇想要反抗一下,卻沒有成功,他最終還是被蒙恬強行帶回了龍輦之中。
祖龍腳下一踏,身形落了下來,五百名剛剛還殺戮滔滔的士卒在此時又幾乎完全遵從了自己的本能向着面前的祖龍跪了下來。
祖龍從他們每個人身邊走了過去,像是一場檢閱,但這四周漫山遍野的殘肢斷骸卻營造不出什麼喜悅的氛圍。
當祖龍走過自己面前時,蘇白明顯地察覺到自己面前的人,好像停頓了一下,一時間,一種被徹底看穿內心的感覺襲來,但似乎也就只有這一剎那的停頓,祖龍又走向了下一個人。
遠處,傳來了一陣車馬喧囂,一名術士打扮的白髮老者緩緩走來,老者身後站着不少童男童女,他們推着馬車一路跟來,而馬車上放置着的,則是一口口黑色的棺材。
老者走到祖龍身邊,躬身請安。
祖龍背過身,二人像是在交流着什麼,最後,祖龍點了點頭。
老者起身,他手裡拿着一串紙符,他走到一名秦兵面前,將這張紙符貼在了秦兵的額頭位置,這名秦兵當即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一側待命的童男童女們則是伸手將這名秦兵託舉起來放入了棺材之中,這些童男童女身後都貼着符紙,有點類似於後世道士們煉製出來的黃巾力士,所以力量很大。
老者一個一個地貼過去,似乎因爲祖龍的原因,沒有一名兵士去反抗,他們一個一個因爲被貼了符紙而倒下,又一個一個地被童男童女們運進了棺材中封存起來。
終於,老者來到了蘇白面前,他拿起了符紙,卻忽然停頓了一下,隨即,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帶着狐疑的笑容,但動作卻沒有停止,拿着符紙的手開始挪向蘇白的額頭,
蘇白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龐大的危機感,
彷彿如果這張符紙被貼上去,
那麼自己無論是誰,
無論在哪裡,
無論是以何種身份何種媒介進入到這裡,
自己都終將被完全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