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普通人都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蘇白這絕對不是落了東西在這裡所以回來拿東西那麼簡單,更何況是九天城這種可以混出來一個偌大休閒會所的老闆?
面對蘇白,九天城緩緩閉上了眼睛,左手死死地捏着信封,右手則是從袖口裡抽出了一張刀片,只是,他的雙手,都在顫抖。
“你在害怕我?”
蘇白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顯得有些疑惑,這疑惑,很真誠,也確實很真誠;
“從之前聊天時,我就感覺到了,你在害怕我,這讓我很不理解,我記得前幾年你來找我要項目時,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正是蘇白去而復返的原因,九天城是混黑白兩道的狠人,這一點,繼承了他父親九哥的基因,這樣子的人,無論是去混軍隊系統還是混社會,混出成績那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九天城的僞裝能力,肯定很好,然而有些東西,有些細節,哪怕是再高明的奧斯卡影帝,也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而且,他的情緒波動甚至是眼神深處所閃爍着的恐懼,還是被蘇白給捕捉到了。
畢竟,現在的蘇白,早就脫離了只是純粹用眼睛去觀察人的階段了,無論是在故事世界裡還是在現實世界裡,不會看人或者是看人不準,分頭草可能都已經很高了。
所以,這就很奇怪了,九天城爲什麼會害怕自己?
如果是低級聽衆,在面對蘇白時,帶着畏懼和敬畏,這很正常,但是很明顯,九天城不是聽衆,聽衆也不是路邊的大白菜,隨便碰到誰都是。
而現在,他甚至右手拿出了一張刀片,看樣子,是想要對自己出手了,但是他還是因爲過於畏懼,所以依舊在猶豫,依舊在遲疑,
並不是他不捨得不願意殺自己,而是因爲,他可能覺得殺不了自己。
這是蘇白所觀察到的訊息。
蘇白伸出手,去抓那一封信,九天城的臉上皮肉在此時忽然抽搐了一下,然後發出了一聲類似於野獸一樣的低吼,轉身,整個人瞬間繃直站起來,右腿膝蓋頂向了蘇白的小腹,左手手臂直接勒向了蘇白的脖子,右手手指捏着刀片很是果斷地划向了蘇白的喉嚨位置。
蘇白站着沒動,對方的膝蓋狠狠地撞擊在了蘇白的小腹位置,蘇白整個人也是彎了下去,緊接着對方勒住自己的脖子刀片劃過了自己的喉嚨,鮮血當即噴涌了出來。
緊接着,九天城放手了,他看着蘇白慢慢跪倒在了地上,他自己居然是一臉地不敢置信。
“死了……?”
九天城嘴脣囁嚅着,將信封放在了辦公桌上,然後拿起桌上放着的一瓶酒扭開瓶蓋子猛喝了兩大口,似乎此時只有酒精才能夠讓自己的緊張的情緒得到片刻的舒緩。
只是,當九天城剛剛將酒瓶從嘴邊放下來時,卻愕然發現本來應該躺在地上“死了”的蘇白,卻筆直地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剛剛放在辦公桌上的信封,則是出現在了蘇白的手上。
蘇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很平靜地將信封給慢慢拆開,裡面滑落出來的兩張照片,被蘇白接在了手裡,緊接着,還有一張信紙飄了出來。
九天城滿臉驚恐地看着蘇白,似乎對於面前的這個結果,他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他像是認命了一樣,雙手抱着頭,在蘇白面前蹲下來,不是認錯,而是認命。
蘇白的目光在兩張照片上掃過,然後又將信紙拿在手中看了一遍,
整個過程中,九天城都是蹲在地上,像是一個絕望到深處的人,並且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勇氣,他也沒有再度暴起對蘇白出手。
整個過程,都很平靜,甚至平靜得,有點不像話。
蘇白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將兩張照片放在自己的口袋裡,然後又將那封信,捏在了掌心之中,煞氣在掌心之中爆發,這張紙,在剎那間化作了粉塵。
隨後,蘇白的目光落在了九天城身上,他伸手,抓住九天城的頭髮,順勢一拉,九天城被蘇白強迫着站起來。
九天城看着蘇白,眼裡是毫不遮掩的恐懼。
“呵呵。”蘇白笑了兩聲,“就算我是一個鬼,你這混黑道的,居然被一隻小鬼嚇成這樣,可真的是,有點丟人啊。”
鬆手,九天城摔在了地上,沒敢爬起來,看樣子剛剛對蘇白出手已經抽光了他所有勇氣。
蘇白走到窗邊,呼吸顯得很是平穩,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透露出一種平靜,只是,整個辦公室的氛圍,在此時幾乎是急轉直下。
手掌擡起,蘇白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又緩緩收了回來。
九天城只感到自己整個人像是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給吊起來,在即將被碾壓成肉泥時,那股力量又消失無蹤了。
他重重地喘着粗氣,過了許久才鼓起勇氣,看向了蘇白之前所站的位置;
窗子開着,
人,卻已經不在了,
他,沒殺自己?爲什麼他不殺自己?
………………
車開得很快,明顯是超速了,只是蘇白沒有絲毫的感覺,汽車的速度,遠遠比不上聽衆真正廝殺時雙方的瞬間爆發速度。
兩邊車窗都被打開着,強勁的晚風順着車窗吹了進來,讓蘇白稍顯長一些的頭髮顯得很凌亂。
但現在,再凌亂的晚風都沒有蘇白心裡那麼凌亂。
你們要是覺得想要糊弄一下長輩,所以不得已用代孕的方式讓我出生,
我認了!
我也可以理解!
你們出於其他目的,需要我出生做什麼,需要去完成你們某項計劃,然後你們覺得帶我長大太麻煩,或者會出現什麼不測因素,所以你們就把我放在玻璃培養液裡,讓我像是植物人一樣,每天看着畫卷裡的畫面去做夢,去填充一個虛假的童年記憶!
我也認了,我也……能理解!
我再生氣,我再憤怒,我再無奈,我再憋屈,我都能理解,
你們是聽衆,你們身處的環境,你們所面對的事情,讓你們的性格扭曲,讓你們的人倫價值觀扭曲,
我也理解!
因爲我也是聽衆,
因爲我也扭曲!
不管你們之前是怎麼對待我的童年,不管你們之前是怎麼對待我的出生,不管你們當初是如何看待我的生命,
我都認了,
甚至,不管有再大的深仇大恨,以後如果再遇到你們,我還能跟你們點點頭,跟你們遞根菸,哪怕叫聲爸媽不可能,但至少可以保持一種最基本的尊敬。
不管你們有心還是無心,你們至少是創造了我,你們至少賦予了我性命,至少,算起來,我比那些從小生活在家暴環境中的孩子要幸福要幸運得多得多,
哪怕,我的童年是虛假的,但至少那個夢,那段假的記憶,也是美好的!
你們是我的父母,你們創造了我,你們讓我生存生活了下去,
按照普通家庭倫理關係,我該恨你們,
但是按照聽衆之間的關係,我該感激你們!
不管你們怎麼對我,不管你們怎麼對待我這個兒子,
我都能理解,都能忍,都能承受!
我是蘇白,我現在在過我的日子,我也不願意太過糾結我的過去,我也懶得回頭看我的過去,我已經把你們留給我的房產都切割了,秦皇島我也去了,鐵子和軍兒我也殺了,廣播的懲罰故事世界我心甘情願地去承受,我心甘情願地去領罪,我甚至心甘情願地去赴死!
但是,
一念至此,蘇白的雙眸忽然變成了赤紅色,
那瘋狂,
那暴戾,
那可怕,
那歇斯底里,
狂暴的煞氣在此時包裹了整輛車,外面的其餘車輛看見這輛普桑時,都會以爲是一團黑霧在潛行。
對於蘇白來說,他講究的是一個即使是再憤怒再生死相向時,也要帶着微笑,哪怕互相捅刀子時也要帶着一種屬於美的韻律和節奏。
哪怕是犯病時,蘇白也只是變得冷靜得出奇,基本上很少出現這種恣意癲狂一切一切的情緒都外在表露的時候,
但是這個時候,
蘇白表現出來了,
因爲自己所面對的現實,遠遠比自己從血液記憶裡看見得更加顛覆,自己存在的意義,自己那所謂父母對自己的對待方式,其實並不是自己之前所理解和願意理解的一面。
本來,之前那個所謂真相已經讓蘇白心裡很難受了,甚至讓他疼得無法呼吸,
但是,當真正的真相被揭開時,那血淋淋的感覺,那幾乎是帶着極度諷刺意味的感覺,
讓蘇白徹底陷入了瘋狂!
“爸,媽,我不知道你們現在聽不聽得到,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應該這樣叫你們,
我也不知道你們現在在哪裡,
我更不知道你們是否把我有一點點當兒子當後代看,
但是,
請你們放心,
不管你們在天涯海角,不管你們是否還在這個世界躲藏着,不管是不是連廣播都無法找到你們,
請放心,
真的,
請你們放心,
我這個做兒子的,有一天,肯定會行孝道,
替你們,
收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