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九天城也就和蘇白差不多的年紀,但是他身上卻顯露出一種滄桑氣息,短寸的頭髮讓他顯得很是幹練,臉上也是白白淨淨的沒有絲毫刀疤,和他父親九哥完全不像,但能這麼年輕就開了這麼大一家會所的人,自然不會太簡單。
九哥是蘇白家裡的老人了,以前給蘇白爺爺當過警衛員,後來被蘇白爺爺調撥給了蘇白父親,中國的紅色家族還是比較喜歡這種家傳式的警衛員傳承,因爲這樣可以更加確信忠誠性。
本來九天城也是要走上九哥這條路的,進蘇家的系統裡去,但是九天城卻叛逆了父親的意思,自己選擇出來混,爲了這件事,九天城這個兒子和九哥這個父親基本上鬧僵了關係,雙方甚至斷絕了父子聯繫,九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九天城也安心着自己的事業,一個當沒這個兒子,另一個則當作沒這個爹。
只是,有些習慣是很難一時改掉的,蘇白記得,九天城從一開始見到自己時就被要求叫自己小少爺,雖然他不可能再去當什麼家傳式的警衛員,但這個稱呼,一時半會兒是改不掉了。
蘇白也不清楚九天城是否知道自己已經切割掉了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產,但是九天城知不知道其實無所謂,按照普通人的思路來說,即使蘇白現在變成了一個窮光蛋,但畢竟也是蘇家的嫡系孫輩角色,他一個開灰色地帶娛樂場所的老闆,根本不敢得罪有這樣背景的傢伙,哪怕……嗯,蘇白其實跟那個蘇家,也沒太多的交集。
按照蘇白現在的想法,自己可能是出生後,被自己父母分別帶回家裡去過,見了見長輩,掛了個號,等於是告訴了兩家人,自己有了個兒子,叫蘇白;
然後自己的父母就直接把自己丟進了培養液裡,讓那幅畫陪伴着自己,給自己編織出了一個虛假的童年記憶。
童年裡很多事情,其實都是假的,童年裡,很多事情其實都是畫中的表象,
但是,最可悲的,
你不知道這其中什麼是真,也不知道這其中什麼是假。
這其中,就包括九天城。
在蘇白記憶中,自己父母出車禍離開之後,自己身邊比較親近的人,一個老宅子的管家,一個老宅子的女傭,還有一個就是九哥這個保鏢。
只是老管家好額老女傭在蘇白去東部沿海沒兩年就先後去世了,九哥現在也躺在成都療養院中昏迷不醒着。
自己是什麼時候從培養皿中出來的?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自己的便宜爹媽出車禍遁那一刻起,自己所過的生活,應該是真真實實的,怪不得自己那時候一邊很壓抑地獨自坐在餐桌邊思念着自己的父母另一方面又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去東部沿海地區,後者,可能就是自己的第六感應吧。
在自己父母出車禍“去世”之後,蘇白一個人繼承了整個財團,後來也和九天城有過接觸,九天城那時候已經是黑白兩道都在混着了,請自己吃飯,左一口小少爺右一口小少爺,爲的,只是從蘇白這裡拿到一個招標名額,看在九哥的面子上,蘇白當時給他了。
而現在,蘇白再找到九天城,就是想問一問,更以前的時候,比如在自己小時候,自己和他的第一次見面,自己和他在院子裡玩打槍遊戲自己和他一起看動畫片,那些記憶,到底有沒有發生過,是畫中的,還是現實的。
這一點,對於蘇白很重要!
“少爺,找我是有正事還是想純粹來放鬆的?”
“聊天。”蘇白回答道。
“成,去我辦公室,我叫人從隔壁火鍋城整一桌火鍋上來。”作爲一個成都人,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火鍋的味道。
蘇白搖搖頭,“不用了,我剛吃了飯,就在這兒聊聊天吧,你和我,兩個人。”
九天城點點頭,外面正好有服務生端來茶水,九天城親自開門接過來,放在了蘇白按摩牀邊。
“少爺這是有什麼事情吩咐麼?”九天城問道。
“沒有,真的只是單純地想聊聊,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見面時是什麼時候麼?”蘇白問道。
“記得,那時候我才四歲,第一次去老宅子,見到了少爺,那時候少爺身體有點單薄,但知道得很多。”九天城回答道。
“那天,我送你一個東西。”蘇白說道。
“是一根毛筆,少爺那時候在練字,我在你旁邊玩,吵到你了,被我爸給收拾了一頓,然後少爺把一根毛筆送給了我。只是,那毛筆,應該找不着了。”
都回答上來了。
蘇白心裡忽然覺得有點鬆一口氣的感覺,這樣子看來,自己父母也是偶爾會把自己放出來溜溜彎的,自己也並非一直都待在培養液裡。
在蘇白的記憶中,自己父母平時很少和自己在一起,可能,自己父母只是拿那幅畫代替掉他們本該和自己在一起的時間,
原因,
可能僅僅是嫌麻煩。
人,總是在最虛弱的時候,也是最無助的時候,儘可能地抓住身邊任何一根稻草,現在的蘇白,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
“少爺,我去給你拿點紅酒吧。”九天城說道。
“好。”
蘇白點點頭,該問的,蘇白都問了,現在蘇白的心情,也確實好多了,也不妨喝一杯。
九天城出了包間,先吩咐外面的一個女領班把自己存在辦公室裡的酒取過來,然後他徑直去了衛生間。
在衛生間裡,九天城洗了一把臉,然後拿紙巾擦了擦,隨後深吸一口氣,走出了衛生間。
當九天城回到包間裡時,蘇白已經親自倒了兩杯紅酒放在服務生端來的小茶几上了。
“謝謝少爺。”九天城接過了紅酒,有點受寵若驚地喝了一口。
蘇白也喝了一口,葡萄酒不錯。自從自己切割財產後,也確實很少喝到這麼好的紅酒了。
即使是現在,蘇白都不清楚自己切割掉財產,是對還是錯,但蘇白也很少去糾結對與錯,如果只是想要單純地追求口腹享受,他現在哪怕一分錢不花也能夠做到。
“少爺,您來找我,真的只是爲了簡單地聊個天?”
“嗯,還有,你知道九哥現在在哪裡吧。”蘇白問道。
“在四川,少爺當初派人告訴我了,但是我沒有去。”九天城倒是很坦誠。
看樣子,他和自己父親的矛盾,已經完完全全到了不可開解的地步了。
人家家裡的事情,蘇白不方便說什麼,當然,蘇白也懶得說什麼,將這杯酒喝完,蘇白就起身告辭了。
九天城一直送蘇白送到了門口,
“少爺,我開車送你回去吧。”九天城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方便。”說完,蘇白伸手在九天城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這兩年混得不錯啊,身上乾淨多了。”
蘇白說的乾淨,是指九天城這個黑白兩道通吃的傢伙,身上竟然不帶什麼怨氣,這貨,簡直純淨得比廟裡那些吃齋唸佛的禿驢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顯然,九天城是聽懂了蘇白弦外之意,點頭笑道:“社會環境不一樣了,不是以前了,前年不是有部電影叫《老炮》麼,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還有,少爺,你是知道的,這裡是大陸,和歐美甚至是和港臺那邊的環境不一樣,在這裡一頭悶着按照老方法混黑道結局都會很悽慘。”
“你保重好自己就可以了。”蘇白上了出租車,在九天城眼前駛離。
九天城站在原地一直揮着手,然後感到手臂有些麻木時才放了下來,在此時,他的臉上,已經是冷汗淋漓了。
踉踉蹌蹌地回到了會所電梯裡,直接上了五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九天城一下子坐在了自己的老闆椅上,鬆開自己的衣領,大口地喘着粗氣。
大概過了十分鐘後,九天城彷彿才從剛剛的恐懼狀態之中清醒過來,伸手,略帶哆嗦地將面前辦公桌下方的一個小型保險櫃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一封稍微泛黃的信。
將這封信拿在手裡,九天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九天城沒把信封裡的東西取出來,因爲他知道里面有什麼,而且也看過很多遍了,裡面是一張信紙還有兩張照片,來自於,自己的父親。
抿了抿嘴脣,正當九天城剛剛打算將這封信給放回去時,辦公室本來被反鎖的門莫名其妙地被推開了。
九天城有些不明所以地擡起頭,看着進來的這個人。
“手機不小心落包廂了,但是領班很嚴格,不准我直接進去取,說她要先讓人去找,然後再來確定我是不是手機的主人,這太麻煩了不是,所以我就來找你說一聲,我急着回去呢。”
一邊說着蘇白一邊走向了九天城,然後,蘇白的目光落在了九天城手裡的信封上。
“什麼東西啊,還用得着鎖保險櫃裡,給我看看好不好?”
蘇白問道,
但九天城清楚,
他這其實不是在發問或者是請求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