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獨自走在黑暗的通道中,周圍的事物越發古怪離奇,卻又充斥着難以言明的美感。
爲了不讓自己在那些恐怖詭譎之美中成癮,方木選擇了儘可能無視它們。
這條通道究竟能通往何處,方木並不知曉,但那一定是絕望的深淵。
少了夏晨在旁嘀咕,方木只覺得安靜的可怕,人一恐懼,腦袋就開始用可笑有限的眼界去亂想未知的面貌,用陰謀論的角度開始胡思一切將自己的黴運牽連在一起。
那些追趕他們的怪物們,蛙人、怪蟾、血肉巨蟾現在居然就像沒出現過一樣消失無蹤,它們明明看見他和夏晨從坡道上滾落而下,卻完全視而不見,也並不趁機追上將他們生吞活剝,簡直就像並不是單純的追獵,倒像是一場精心設置的陷阱。
它們把可憐卑微的他和夏晨,趕入了陷阱中,讓兩個無頭之鱉踏入這深不見底的“石甕”之中。
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方木猜測不到,正如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與這些骯髒扭曲、陰暗墮落的異常生物結下孽緣,從此他那優質、平凡且愜意的生活一去不復返。
但如果說這是真的,那麼它們至少成功了一半,因爲夏晨死了,他也終將步入後塵。
夏晨的屍體,他隨便放在了一處角落,死時表情安詳,只是臉色青紫,說不準他是因爲失血而死,還是因爲那貪婪吸食他血肉的蛙卵攜帶了某種未知的毒素或寄生物讓他死於非命。
方木如約取下了夏晨脖子上的項鍊,那是一塊被打磨過的灰白色石頭,不是常見的那些形狀,就好像僅是從大自然中隨手撿了一顆,在它原貌的基礎上打磨的光滑。
或許項鍊的石頭存在某種含義寓意,但那些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對夏晨來說十分珍貴,本該死不瞑目,但聽到方木的承諾後,他才肯安然逝去。
詭異沉重的低吼悄悄響起,隨着步步向前,愈發嘹亮。
方木熟悉這股聲音,他釋然的想到,他再一次離那尊蟾神近了。
這陣聲音似是催促他前進的速度,又似是在歡迎他的到來,又有些像是對他生命的警告。
“希望這次,我能死得體面些。”方木心裡想到,上一世死得憋屈又痛苦,肉身和靈魂分離,眼看着肉身自己磕爆了自己的腦袋,靈魂也被那隻巨大螳螂一刀兩斷,只希望這一世能夠換一個好些的死法。
蟾鳴聲越來越近了,從遙遠的鳴叫,慢慢變成了笨重的吼聲,如沉悶敲打的雷鼓,又似是墮落的暮城喪鐘,那聲音的源頭就埋藏在那百步之後的石室之中,
容不得方木作出反應,一道黑色柔韌且附帶腥臭黏液的長條物閃現飛射,瞬間跨越百步距離,像牛仔的繩套捆住了方木的手臂和腰,下一刻,方木就感覺自己的腰要被拉斷了一般,整個人脫離地面在不受控制的往石室之中飛去。
毫不反抗的方木被高高吊起,他看着面前巨大的蟾蜍身影,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流汗,雙眼卻平靜清澈,他的身體在本能的臣服恐懼,精神卻顯得雲淡風輕。
彷彿肉體凡胎和靈魂意識又一次割裂開來,方木也說不準自己的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興許是聽說林家村被滅,村裡無人生還開始,亦或是更早一些,他想通了蟾蛙神瘋狂“癡迷”他的緣故。
方木仍舊會畏懼蟾神的力量、外表,可方木已經不再畏懼死亡。
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方木還是對着慢慢睜開渾身紅眼的蟾蜍黑影開口說道:“超越……超越萬物之主,我們……我們都在祂……精心設計的時空囚籠之下,我們可以,合作。”
方木也覺得自己大抵是真的瘋了,竟然嘗試和異神交流,並嘗試和他達成一場交易。
“你想讓我開啓七竅,能夠和超越萬物之主共享感官,然後與之交流對嗎?”方木發現蟾神並無動作,只是用數顆猩紅髮亮的眼睛注視着他,那些凝視的視線像冰冷的長槍,不停的在他身上刺進刺出,雖無受傷,卻已經彷彿感受到了劇痛,強忍不適的繼續說道,“我可以配合你,但作爲交換,你也得幫我。”
方木僵硬的咧嘴,擺出彷彿用石膏捏出來的自信笑容,“不然的話,之後每一次穿越重生,我都會立刻選擇自殺,讓你沒有機會能找到我,我會迴歸到宇宙的盡頭,讓你活在沒有未來的過去之中,就像我一樣。
你想控制我,殺死我,我也能用我的方法反擊。你憤怒嗎,蟾神。”
話音落下,方木感覺纏在自己腰上的黑色長條物慢慢鬆開了力氣,將他緩緩放在了地上,蟾蜍黑影在發出低沉的叫聲,像是在對方木做出迴應。
方木感覺自己聽懂了對方的意思,緊接着,他聽見身前傳來一陣金屬物的掉落滾動聲,低頭一看,是那副釘錘。
方木將它們撿起,在那一輪輪紅色的“圓月”注視下,他將釘子對準了自己的鼻子,嘴裡喃喃道:“失去正常的視覺、聽覺之後,這次失去的是正常的嗅覺嗎……我將能嗅到異神的氣息嗎?”
當!
窗外響起遊商一邊吆喝一邊敲擊三角鐵的聲音,和煦的陽光映照在方木殭屍般慘白的臉上,方木看着眼前的三菜一湯,沒有食慾。
“多少吃點吧,可不要就這樣餓死。”一道倩影走進了他住的病房。
方木渾身不動,表情不變,僅是眼睛在轉,像水盆裡待殺的草魚,當看到安芳脖子上的石頭項鍊時,他才又把轉動的視線放回到眼前的三菜一湯上面,輕聲說:“好的,不過,今天也是沒什麼胃口。”
說罷,他猶豫了一下,顫抖着拿起了餐盤上的勺子,舀了一勺紫菜蛋花湯,屏住呼吸送進了嘴裡,好像在喝的是苦藥。
彷彿渾身都在抗拒排斥這樣的食物進入身體裡,強硬吞嚥下後,方木兩眼通紅,一陣乾嘔。
“葡萄糖、生理鹽水……光是這些營養可不能讓你堅持太久。”安芳嘆了口氣,她坐在方木牀邊。
恍惚間,方木好像看到了當年住院時,還未被他娶進門的妻子安琴在那樣關切的看着自己,說着一樣的話:“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