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傾瀉在女子的溫和的臉上。
“你來,做什麼?”不溫不火聽不出情緒的語氣,卻讓洪佳人一時語塞。
臥室內,早在祁邵珩一離開牀上的人因爲敲門聲已經睜開了眼。門開着,室內室外的說話聲,一清二楚。
洪佳人的神情稍顯尷尬後,就恢復了往常溫善和氣的淺笑,“聽阮伯母說以濛發燒了,我過來看看,怎麼樣現在退燒了嗎?”
“燒已經退了。”依舊是平淡到極致的語氣。
佳人聽到後,似乎是安了心,“那就好。這樣燥熱的夏天真要發熱會很難好。以濛體弱,好好養着。”
夜.色越來越深,起風了站在門在外很久,佳人繼續問,“晚上都沒有過去主院吃飯,老太太向我問起你們來,雖然晚了,我過來送點吃的。怎麼,不打算請我進去?”戲謔淺淺的說笑語氣。“不然,一會兒涼了,以濛剛病了吃了可不太好。”
祁邵珩看着眼前的人,眼瞳平靜毫無波瀾,也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
“回去和外祖母說已經沒有大礙了,不用讓她擔心。”
“嗯,放心我會和她說。最近,她總是掛念你,不停地嘮叨我們小時候的事情,抽時間多陪陪她。老人總是懷舊的很。”
“嗯。”
“真是不打算讓我進去?”佳人無奈地笑,“我可是過來看以濛的。”
“她睡下了。”言下之意,不會讓她見她。
佳人神色略顯尷尬,“既然這樣那我就不進去了,讓她好好休息蓮市和這裡的氣候不一樣,體弱水土不服,多休息幾天不要加重了病情。不然,不只是你,家裡人都要爲此擔心……”
“洪佳人。”還沒等她說完就直接打斷了她。
第一次聽到他這樣生疏地叫了她的全名,而後再也沒有了下文。
祁邵珩臉色平靜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她看的出他眼神裡的不耐煩,極度的不耐煩,絲毫不曾遮掩地流露出來,像是一種對人的無聲的凌遲。
和以前一樣,他不說,但是情緒依舊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的心驚。
室內,原本喝了藥已經犯困的以濛在依稀間聽到了室外女聲的聲線,聲音足夠清晰,但是因爲以濛喝了藥聽得不是很清楚,祁邵珩和洪佳人的對話隱隱約約地她可以聽到一些,再後來似乎對方說話有意壓低嗓音,有關門的聲音,最終室內恢復了寂靜。
隨着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以濛感覺得到兩人像是出去了,睏倦襲來,以濛抵抗不過睏意地入睡,入睡前她沒有看到祁邵珩回來。
說不上內心突然涌起怎樣一種莫名的情緒,洪佳人到底……
思緒越來越亂,太陽穴都有些疼了,眼皮沉重,睜不開眼睛,她陷入了沉睡中。
入夜。
以濛被探在她額頭上略顯冰冷的手指而睜開了眼睛,再次出了汗,室內暖色的燈光光線中她看到坐在*側正幫她看溫度計的人。他回來了。
祁邵珩在幫以濛看溫度計,看到已經恢復成36.6度的體溫刻度,她這次是真的退燒了,沒有用注射藥物就得以退燒,讓祁邵珩送了一口氣。
見她睜開眼睛,祁邵珩在室內幫她倒了一杯溫水,“剛退燒,渴了嗎?”
發燒又出汗後,口乾舌燥,嘴脣乾裂的厲害,咬了咬下脣,以濛點頭。
祁邵珩過來,扶她坐起來,剛剛退燒的人發過虛汗四肢無力完全依附着祁邵珩,卻在靠在他身上的時候清楚地聞到了一股香味。
溫潤的香味,並不像化學成品的香水一樣刺鼻,反而聞過後讓人覺得非常的舒服。
雖然盛宇有法國‘香儂’公司,但是她和祁邵珩從來都不用香,這樣的味道也不像是出自花香,很宜人的香味,但是在呼吸上格外的舒暢後,心裡卻莫名的有一點的糾結。
剛纔入睡前已經忘掉洪佳人來過的事情,現在又重新地回到腦海裡。
她自然明白這味道不是出自祁邵珩身上的,淡雅不俗的香是別人身上的,也只有人和人在較長的時間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沾染到對方身上的味道,當然也很有可能是兩個人靠的太近……
以濛在清醒後,理性的思維永遠大於感性思維,並不是懷疑什麼,下意識的冷靜分析只是她多年來性.格中的一種本能。
接過祁邵珩手裡的水杯,因爲心裡想着這些,半天沒有喝一口。
“阿濛。”覺察到他妻子的失神,祁邵珩喚了她一聲。
“嗯。”她低低地應了一聲。
“快把水喝了。”他遞過來的水杯,又原封不動地被她送回到他手裡。
“不想喝。”以濛靠在他身上,沉默着半晌後點了點頭。
“那就睡吧。”
吻了吻她的額頭,抱着她躺下來,因爲怕她夜裡在燒起來,他沒有脫衣服,夏天的衣服質地很薄,穿着衣服睡一覺也沒什麼。
黑暗中關了燈,以濛被祁邵珩抱在懷裡,她沒有閉上眼睛,因爲這樣的黑暗中她更能清楚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淡雅的香味,清淺的,微不可聞,他抱着她,這樣接近的親暱距離中,那股香味無限制地被放大。
莫名的焦灼感,以濛說不清楚內心的不平靜是因爲什麼。
抱着她的人應該很累了,在外忙碌了一天回來晚飯都沒有吃好,就爲了她的發燒一直等到現在的將近凌晨。
不想打攪他,但是他身上沾染的別人的味道在她的呼吸間讓她不舒服的很。
輾轉反側,以濛閉上眼,腦海中卻不自覺地想到祁邵珩和別的女人靠近,再靠近,無限制的靠近……那樣的畫面完全是假象,但是在她腦海裡生成的那一刻就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憤懣。
猛然睜開眼,以濛知道今晚她是徹底被這香味擾亂了心神,再也睡不着了。一閉上眼就是那樣的畫面,咬脣,第一次她感到自己的情緒被些莫名的東西掌控了。
從來,她都不會這樣,理智前行於感性,她向來冷靜的很,今晚不知道是爲什麼,也許是因爲他身上沾染的香味太過雅緻清新,也許是因爲發燒過後的人腦海裡空白容易胡思亂想,這樣的香味讓她心煩意亂,香味在呼吸間的侵蝕是最綿長也是最折磨人的,以濛知道理智的情緒在一點一點的失控——
香味,還是雅香,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到,只有和他最親近的人才能聞到。
閉上眼後再次睜開眼,黑暗中,女孩子往日裡清明的眸子沉鬱至極,深邃不見底。
蘇以濛的個性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寧靜,內心蟄伏,沉鬱,年紀輕輕,城府極深。
這樣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香味,她怎麼可能想不明白是爲什麼,也許想不明白會讓自己更安穩一些,但是她想得明白,所以平靜不下來。
最後一絲耐性消失,睡不着,索性就別睡了!
在祁邵珩懷裡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很快就讓抱着他的人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阿濛。”他在黑暗中叫她。
不應神,因爲他身上的香味心煩意亂,索性不在他懷裡呆了,推開他的手臂,以濛翻身到裡面側過身背對着他,咬着嘴脣閉上眼,不想再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怎麼了?”難得見睡覺向來很輕的人晚上有這麼大的動作,怕她自己又燒起來難受忍着不說,祁邵珩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誰知手剛剛伸過去,還沒有碰觸到她的額頭,就被她推開。
“阿濛。”
深夜,病痛難受的人自然不舒服,祁邵珩沒有因爲她的推拒就停止靠近她,自她的背後將她抱進懷裡,問,“是不是還是覺得不舒服?”溫和的嗓音,卻因爲剎那間他身上的香味讓背對着他的以濛,眸色更加暗沉。
不想給他抱着,直接坐起來,不睡了。
見她這會兒起來,祁邵珩開了燈,伸手探她的額際上的溫度她又不許碰,只好下牀給她找拿瓶藥,看着時間他能想到應該是過了時間藥效消退了她又不舒服了。
將藥片慢慢磨碎了,祁邵很看了一樣坐在牀上抱着枕頭的人,覺得既好笑,又完全拿她沒有辦法。
這是因爲她今晚發燒,只擔心關注着她的身體,沒有留意到她的情緒來得莫名。
幾片藥片全都磨碎了放進水杯裡,用溫水給她衝開,祁邵珩端着水杯過來遞給她,“阿濛,喝了藥就不難受了,來把藥全喝了吧。”
以濛看着他遞過來的那杯衝了藥的水,眼瞳暗了又黯,伸手過去沒有接過杯子卻用手指試探了一下溫度,完全不燙是溫溫的很舒服的溫度。
看她試探溫度,祁邵珩告訴他妻子,“溫水衝開的,一點都不燙。”
“嗯。”以濛點頭。
看祁邵珩再次將杯子遞過來,她低垂着眼睫,眼瞳深不見底,伸手過去,祁邵珩看他妻子接了杯子就鬆開了手,卻不曾想在這一剎那,明明已經緊緊握住杯子的人也不知怎麼的,手指一鬆,一杯衝開藥片的水就完全灑在了祁邵珩的衣服上。
夏天的衣服本就輕薄,水杯滑落,溫和的水從祁邵珩的衣襟向下完全將他身上的衣服澆透。地上有柔軟的地毯,水杯落地除了沉悶的響聲,並沒有摔碎。
以濛望着祁邵珩眼神裡有種莫名的無辜感,被澆了一身的水,祁邵珩簡直哭笑不得。
“我不是故意的。”溫軟的聲線。
祁邵珩伸手捏她細嫩的臉頰,無奈感嘆道,“你呀——”
“你身上都是水,離我遠點兒。”
祁邵珩無奈,灑了他一身水,她倒是還嫌棄他了。俯身直接在她的嘴脣上輕咬了一下,“小壞蛋,看一會兒怎麼罰你?”
以濛又向後退了退,沒辦法,祁邵珩只好起身到浴室去,這一身的水,完全從上澆到下,完全是透心涼,如果不是藥水的話,他想。
真拿她沒辦法。
以濛坐在牀上,看着漸漸走向浴室的人,眼眸裡淤積的暗沉漸漸消退,起身將落在地上的那隻玻璃杯撿起來,伸手碰觸到玻璃杯,她自言自語道,是溫水就好。
將玻璃杯放到桌面上,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啜飲。
浴室裡的水流聲格外的清晰,她知道他一定會洗澡,從一旁的衣櫃裡幫他找了一件往常穿的睡衣,以濛拿在手裡推開浴室門,知道他在裡面洗澡,她將他放在門口的衣架上,轉身出去。
因爲灑在身上的都是衝藥片的水,祁邵珩簡單地衝了一個涼,從衛浴隔斷間裡出來,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浴室裡門口衣架上的睡衣。瞬間,觸及到內心的一片溫軟,很欣慰的感覺。
是誰準備好放在哪兒的,一切不言而喻。
換好了居家睡衣出來,祁邵珩迎着室內的暖色燈光看到他妻子正坐在牀上看書。
“在看聖經?”
“嗯。”
沒有忘記剛纔的事情,他過來輕觸她的額頭,“我沒有發燒,已經好多了。”祁邵珩不會相信,給她重新測了溫度,看到沒有再發燒,纔將她從牀的外側抱到裡面。
“早點睡吧。”讓她躺好祁邵珩附身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卻見剛剛躺好的人伸手環抱住了他的脖頸,靠在他身上。難得見她有依賴感的纏着他,祁邵珩怔了怔,纔想明白他妻子這是在‘撒嬌’呢。
祁邵珩笑了笑,攬着她入懷,抱着她,相互依偎着入睡,完全親暱的感覺。看她有了睏意,拍着她的後背抱着她入睡。等她睡着了,他才起身下牀去關燈。
將牀上的書放置到一邊,祁邵珩這纔看到他妻子看的《聖經》正翻到的一頁上,用橫線清晰地標註: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凡事包容,凡事相信。愛是永不止息。善待相信自己的愛人。(林前1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