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被呼延瀚那混蛋非禮之後, 我成了朝霞的影子,整天提心吊膽地跟在她後面,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那傢伙給吃了。
這樣的日子可不好過, 遲早會得神經衰弱, 就像在狼羣裡寄居的羊,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了人家嘴裡的那塊肉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逃出生天, 可是要怎麼逃,往哪裡去?
我鬱悶地望着天空,一行行大雁往南飛, 兩條眉毛鎖成了一團,怎麼也解不開。
朝霞今天難得地安靜, 和我一樣託着下巴, 呆呆地聽着雁鳴, 口中喃喃道:“錦翼齊飛……駙馬……駙馬……”
看她的樣子十足一個懷春的少女,輕聲的呼喚中隱含着悲傷, 凝滯的雙眼蓄滿了思念,我忍不住問她:“朝霞,你的駙馬是什麼人?他去哪裡了,怎麼不在你身邊?”
她癡癡地指着天空對我說:“他就在天上,錦翼齊飛……錦翼齊飛……”
這傻丫頭又在說胡話了, 我猜想她的夫君可能已經離開人世, 因此她才思憶成狂, 唉, 也是個可憐的姑娘。
“朝霞, 我們別看了好不好?回屋去吧,該睡午覺了。”
我怕她觸景傷情, 太過傷心,領她回到了臥室,哄了好久,她才安然入睡。
起身,正想離開,門外忽然閃進了一人,迅速地關上門,閂上了門閂。
我被這突如其來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了兩步,顫巍巍地問:“你、你是什麼人?”
來人一身老漢打扮,聲音卻很年輕:“是我,錦。”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從那張僞裝的臉上找到和錦先生一樣的眼神,頓時又激動又感動:“錦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一邊脫衣一邊說:“當晚我發現你不在馬車裡,馬上就折返回城,可惜當時城外被西陶軍隊圍了個水泄不通,只好潛伏在城裡,找機會再送你出去。你換上我這身衣服化個裝,我教你怎麼逃走。快,還磨蹭什麼,把衣服脫了!”
“我穿上你的衣服,那你怎麼辦?”
“我在這裡打扮成你,幫你爭取逃跑的時間。”
“不行,這太危險了,萬一被人識破怎麼辦?”
不等我動手,錦先生上前扒我的衣服:“我是奉命來送你出城的,如今你身陷險境,叫我怎麼向王爺交代?你化裝成送菜的菜農,出門後去城西朱雀大街的老秦藥鋪,報上我的姓名,自然會有人安排你出城。”見我一臉的擔憂,他從容地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別爲我擔心,我沒事的,等你出了城,我就會想辦法脫身,我們在城外會合。”
“那你一定要來啊!”
“恩,一定。好了,別說話了,我來幫你化裝。”
錦先生竟然是位易容高手,只花了半盞茶的工夫,就把我的臉化得和他一模一樣,然後他脫下臉罩,露出了原有的面貌,又和我對調了衣服。
“好了,快走吧,記得要裝得像個老頭,別露出馬腳。”
我點了點頭,上前擁抱着他:“錦先生,多保重!”
“錦……你叫錦?”
幕帳後傳來一把細微的聲音,我們回頭一看,朝霞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裡了!
錦先生走向前要制住朝霞,我連忙擋在她前面:“錦先生,別傷害她!她是個傻姑娘,什麼都不知道的!”
“錦……錦……你真的叫錦?”朝霞呆呆地,一直重複着這句話。
錦先生凝眉打量着她:“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錦……真的是錦……我終於見到你了……見到你了……”朝霞迷迷糊糊,宛如夢遊,根本沒聽見錦先生的問話。
“她是西陶的公主,跟他哥哥一起來的。”無奈,我只好代她答了。
我這一答,竟讓錦先生變了臉色,一貫從容不迫的臉寫滿了震驚,他伸手抓住朝霞的手腕,焦急地問:“你是西陶的公主?那翼呢……不,你的駙馬在哪裡?”
“駙馬?”朝霞滿臉哀傷,對着錦指了指頭頂,“駙馬在天上,在天上……”
錦先生握着朝霞的手,驟然鬆開了,明亮的雙眸頓時失去了光華,好像生命的力量全都離他而去,剩下的只有呆滯和絕望。
雖然我不知道錦先生和朝霞的駙馬又有什麼關係,但直覺告訴我那一定是生死與共的人。錦先生的神情讓我看着害怕,他已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自信從容的人,慘白的臉色幾乎與死人無異,我搖了搖他的手臂,半晌都沒有迴應。
“錦先生,錦先生,振作點!”
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回過神來,卻是咬緊了牙關握緊了雙拳,渾身在極度強忍中微微顫慄,深吸了口氣望向了我:“我沒事,你快走。”
“駙馬在天上……再也回不來了……他說要錦翼齊飛……然後就飛走了……”
朝霞一直在那裡癡癡念念地對着錦說,忽然輕笑了一聲,神情滯住,一皺眉,竟然噴出了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朝霞!朝霞!”
錦先生扶住了她,推開我不讓我沾手:“你快走吧,這裡交給我,她不會有事的。”
“可是,你也……”
“快走!”
呵斥我的聲音已經接近淒厲,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心碎,卻沒有看見眼淚。我不忍心把這樣的他留在這裡,還有心肺俱傷的朝霞……但是我留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呢,我不是那個可以讓他們起死回生的人,而且再耽擱下去,我和他都會有危險。
我拖着沉重的腳步往門那邊移,眼睛卻沒有離開他,一遍又一遍地叮囑着他:“要保重,我會在城外等你!”
可他站在那裡就像雕塑一樣,沒有了知覺,沒有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