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峨嵋山金頂。風爪輕抓鴉背寒。
八顆嶄新的頭顱被串在一條細繩上,掛於高高的旗杆。
秋風中,頭顱晃盪。
這八個因名字含有泰山之意,又不願意改名的不屈人士,真不知道,他們的冤魂何時得到解脫。
索命鬼——鞦韆索,帶着一衆少女弟子,沒事的時候就要走出摘月宗,來金頂參觀他的傑作。“甩”字臉形的他,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背後,隱藏着無限兇殘和狠毒。
這些女弟子,沒有哪個不怕他。賊眉鼠眼的他,以讓人害怕爲樂,把人家對他的恐懼當作快感。
除那張地老天荒的老臉之外,一身嬰兒肥的鞦韆索,經過數十年的苦心經營,以醉拳之名,在遠房親戚來俊臣的政治投機之下,早已把老窩打造成糯米糰——摘月宗。
摘月宗,一針見血地說,即玩弄女性於股掌之間的特殊宗門。
這些少女年齡不可超過二十二歲,年齡一大,要麼無緣無故地失蹤;要麼被來俊臣拿去當作月宗禮,打點官場要害部門;要麼被鞦韆索鼓吹獻身血池,以求家族得道昇天,其實是供自己提煉一品少陰丹,天價賣給那些富家子弟子,或大權在握的官僚;要麼做成人皮藝術品,半賣半送給雲臺郡癡心的買家賀離騷,讓他持續更新換代他的人皮私家園林。
索命鬼鞦韆索靠這些所謂的少女弟子,賺得盆滿鉢滿。
唉,可憐的少女。
在鞦韆索長期的洗腦之下,她們竟然視他爲神,以服侍於他爲榮。
把恐懼當成種子,把美色當成土壤,把權謀當成春藥……如此,人鬼元境風聲鶴唳,哀鴻遍野,早已令天下武林敢怒而不言。
掌管着梨山郡東南西北中五大玄幻雜役長老的舟棄橫曾想揭竿,想吸睛,想立威於各大宗門,但在來俊臣強大的政治攻勢和慧靈根金主身份的雙重壓制與誘惑之下,最終還是選擇妥協。
雨幕如煙,籠罩蒼穹。
2)
“哈哈哈,花上霜,我索命鬼天生就是要索取你的狗命的,不過這次,不會便宜你,定讓你生不如死。”
鞦韆索摸着一個名叫小不點女弟子的小腦袋瓜,望着旗竿上那一串風中搖擺的頭顱微笑着說。
小不點還不到十五歲,個子不高,但長相甜美俊俏,是峨嵋比武那天,自願來報名學醉拳的。
她在瑟瑟發抖。
其餘的女弟子卻一直在微笑。她們認爲能被盟主撫摸,那是天大的福分。嚴格地講,她們又不得不微笑,否則,就會當成反面教材,天天哭泣。這幾年,就有七八個被哭破嗓子的少女,後來,後來被製作成乾屍,懸掛於摘月宗的慈悲殿。
“弟子們,這次,我鞦韆索必須爲天下討回公道,血洗青城山,把那個敢跟朝廷作對,敢劫持擂場的政治犯——道士花上霜及其黨羽一併活捉。”
鞦韆索如豆的小眼睛射出尖銳的光芒,但“甩”字臉形的面頰仍沒丟失半點微笑。他一把將小不點推倒在地,甩了甩自己一尺餘的秀髮,拍了拍手掌,接着大笑道,“這次,盟主再給你們抓幾個美女過來。小不點,我叫你別穿杜兜,你腦子進水了是吧,膽敢……弟子們,我們還差四個人頭,別讓我心情不好,聽到沒有。”
“嗨。”
白紗飄飄、胴體隱隱的衆弟子整齊劃一地彎腰。
鞦韆索捲了捲舌頭,然後吐出腥紅的舌尖,“甩”字臉左撇右撇地調製了幾下。
儘管眼睛已冒紅火,但仍舊沒損失半點笑容。
他彎下臉,用一根食指單使勁勾住小不點的下頜,然後轉了一個圈,纔將驚魂未定的下不點丟了下來。
細雨如絲,落葉紛紛。
女弟子們單薄的衣衫緊貼着身子,鞦韆索開始眯起小眼,欣賞起來。
這時,突然一聲尖叫,從大老遠傳來。
“你這個挨千刀的,我才兩天沒回來,你就上天了。”
發出這尖叫的名叫宮商角。
她是鞦韆索的二婚。除了五音不全唱歌有點難聽外,還長得特別沮喪,天生就無眉毛,一大一小的兩隻眼睛,隔得遠遠的,像在吵架。塌塌鼻,人不厚道嘴厚道。
但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足智多謀。
就因曾經偶遇鞦韆索時,索命鬼扔下的一句嘲笑話——長得醜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不該跑出去嚇人。
正是這句兩噸半的譏諷話,大大傷了宮商角的自尊心。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也正是這句傷心自尊心的話,讓宮商角對鞦韆索窮追猛打、死纏爛打,把愛情無望的一手爛牌硬是打成了一手好牌。
有好事者猜想過,認爲索命鬼鞦韆索是裁在了宮商角非凡的武功上。
也有人補充,宮商角會巫術,一生氣就會把人變成癩蛤蟆,甚至,還可以利用幻術來換臉,一度時間把鞦韆索那張老臉換成狗頭,讓這個鞦韆索在大衆面前出醜過數次。
不過,話說回來,宮商角除了臉生得讓人義憤填膺之個,身材倒是一流。高挑的個兒、修長的腿,活潑的乳房、呆萌的腰。屁股之翹楚,在於楚楚動人。
說來也怪,鞦韆索還是個典型的“氣管炎”(妻管嚴)。
這一聲被菜刀削出來的尖叫,嚇得索命鬼鞦韆索起了一身毛毛汗。他知道這個背時砍腦殼的又在吃醋了,自己若再不識趣點,人臉就保不住了,說不定這次真要被她換成一張馬臉,上次已經被警告過。
“夫,夫人,老秋是帶弟子們來欣賞頭顱的,這戰利品過幾天就要被送往來俊臣那邊去了,他好上報朝廷,我們也好第一時間得到嘉獎。”
鞦韆索小跑向前,迎接氣勢如虹的宮商角。
“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宮商角瞟了幾眼那羣被細雨雕刻成的活雕塑,接着說,“聽說你要去血洗青城山,還要抓仙女回來,有這事不?”
“我,我,我只是去血洗,抓仙女回來,也是給你當丫鬟的嘛。”
“無聊,你想怎麼玩那是你的事,我要告訴你的則是暫時不要去青城山。”
“夫人,爲何?”
“一是因爲你沒那個武功實力,去跟一羣武林高手互砍,你想想,那四大掌門還在那邊休養生息,對你的恨那是刻骨銘心,憤怒比武力更可怕;
二是因爲你會失信於天下武林,上次擂臺大賽,哪有殺人的道理,我要是在家,就會阻止的,唉;
三是全國都興起告密熱,你能保證自己沒得罪過任何人嗎,你會告密,來俊臣會告密,難道別人不會告密?即使是誣告,朝廷也明文規定告密者沒罪;再者,你能保證世道變天之後,不會被清算?
四是褲子云,褲子云那可是初出茅廬、年輕有爲的一代劍俠,武功蓋世,聽說上次被劫持掉的那四大掌門,都曾是他的師傅。”
“哈哈哈,夫人,啥子褲子云,江湖上可從沒聽提及過這條破褲子。”
“褲子云即將一戰而成爲名人。”
“哈哈哈,夫人,這破褲子不是名人,而是人名。”
“五是老孃我宮商角不允許你去,你更不能傷花上霜半根毫毛。”
“理由。”
“理由就是花上霜是你的情敵,這可是你親口對我講過的。”
“哈哈哈,正是因爲是情敵,我才恨不得把他活捉過來燙火鍋。”
“不準,老孃需要婚姻的天敵存在,你若不聽,那老孃可得唱歌了。”
一聽到宮商角要唱歌,鞦韆索嚇得直哆嗦,那些杵在細雨中的女子趕緊用手捂住耳朵。
原來,人家唱歌要錢,她唱歌直接要命。
難怪取名叫宮商角,五音中就缺少兩音。
3)
關於情敵的事。
雖然江湖上沒幾個人知道,但鞦韆索年輕時的師父火龍果是知道的。
鞦韆索跟青城山的道士花上霜的確是情敵。
但,花上霜並不知道。
鞦韆索跟花上霜原本路人。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從此鞦韆索記恨在心。
若干年前的某個黃昏。山寺桃花始盛開,誰家春燕啄春泥。
年輕時的道士花上霜跟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那一場不淺也深、深入淺出的豔遇。
那女子叫琴中琴。
翩翩少年的花上霜偶遇琴中琴,一見鍾情,當夜雙雙墜入便愛河,一件件被拋出的衣物,似乎掛上了彎月上。乾柴與烈火的相遇,令汗流浹背的花上霜不能自拔,令冷若冰霜的琴中琴,陶醉於難忘的稀裡糊塗。
二人世界,
板上
釘釘。
然而,釘釘並沒能維持一年,不幸就發生了。
原來,琴中琴一年前就被下山的鞦韆索一眼相中。哦,他比花上霜先到。
無限殷勤加死皮賴臉,可琴中琴死活就是不答應,可能嫌人家臉長得唐突,不及鞦韆索的工整。一廂情願的鞦韆索並未死心,差點當着琴中琴的面,用劍剖腹,說什麼要把真心掏出來給她看,叫琴中琴再給他一點時間。
誰料琴中琴竟然被後來居上的花上霜輕易收割了芳心。
慾火攻心的鞦韆索倍受煎熬與打擊,於是他把失戀的痛苦傾訴給自己的師父火龍果,師父把他大罵一通,罵他太沒出息,連一個弱女子都搞不定,看來峨嵋山這掌門位置也別寄希望於他了。
師父還說,要是早點把這破事告訴爲師,早就把活兒辦成,早就把這個爛貨擺平了,愛情這玩意兒,本就沒什麼難度,先下手爲強,來個生米煮成熟飯不就得了。
“現在人家琴中琴都被花上霜那個了,我該怎麼辦?”鞦韆索無限委屈。
“咋個辦?涼拌,”師父火龍果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陰冷地說,“殺!”
在師父的慫恿之下,後來鞦韆索終於尋得機會,趁道士花上霜雲遊之際,潛入青城山,對那女子痛下了殺手。手段相當殘忍,還在女子臉上連劃數刀。
當道士花上霜得知愛妻被害的消息, 頭髮一夜之間便全白了。他抱着剛滿月的女嬰在愛妻墳前發下毒誓,一定要找出兇手祭墳。
那個女嬰就是豆娘。
道士花上霜壓根兒就沒懷疑過鞦韆索,因爲他壓根兒就沒往情殺方面去想。
再加之妻子琴中琴從沒提及過有人追求過她。
他一直以爲是江湖仇殺,但思前想後,感覺自己這個一向以愛情客吃飯的老好人,並沒有得罪過哪個。
在失去愛妻的那些年,花上霜同時發誓要接過自己師傅充鬥牛手中的夢境殺人丸,雖是半成品,但他一定會修煉成功。
退一步說,此丸若不能成功至化境,那至少也可以潛入別人的夢,這樣就可以找出殺害妻子的兇手了。
然而,鞦韆索卻一直在尋求機會,更想把所謂的情敵花上霜剁成肉泥,以解心頭之恨。他也努力地修煉着醉拳,想用醉拳先打碎花上霜的經絡,讓他生不如死,然後交待出是如何一步步誘導心上人登上賊船的。
……
但是,鞦韆索沒底,深知自己的醉拳頂多可以在江湖上秀秀而已。
更令人意外的是,當他師父火龍果真得把掌門之位傳給三師弟時,氣急敗壞的鞦韆索,索性毒死師父。
事後,他又擔心五個師弟都有可能奪取掌門之權,於是,當晚謊稱師父下山去了,咱們提前爲師父的生日慶祝一番。
誰知他在酒中下毒,五個師弟全被毒死。
“花上霜,走着瞧,我會讓你死九十九次,會把你的七個女兒......”
索命鬼夢話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