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梁山脈山勢險峻,大嶺作爲呂梁山脈餘脈,山勢同樣奇險無比。
如果從天上往下看,整片大嶺就像是一隻巨大無比的蠍子,兩條支脈從大山主體也就是蠍子的身體中延伸出來,就像是蠍子的鉗子,將大嶺盆地環抱其中。
蠍尾則是化作了另一條支脈,向遠方延伸而去,與大嶺幾乎毫不相連。
而春安鎮,就處在盆地的中央,是外界進入大嶺的必經之路。
不過,這所謂的土匪,卻是不是從外面來的,而是從大嶺深處殺出來的。
十幾匹駿馬馱着十幾名相貌、身材不一的精壯漢子,正順着橫亙大嶺盆地而過的大路緩緩行進。
在這十幾個騎馬的土匪後面,還有百餘人徒步跟進,這百餘個土匪大多衣衫襤褸,身上挎着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有老套筒,也有鳥筒,還有大刀,甚至是長矛。
而這些亂七八糟的武器,此刻卻是正對着處在隊伍中央位置的十幾個外來人,這十幾個人不說別的,單是衣着方面,卻是比那一羣土匪好上太多了。
尤其是被環繞在中間那人,更是穿的鮮亮,明顯出身大戶,但神情卻是一副驚恐,被土匪們不斷的推搡着往前走,跟犯人似的。
十幾個騎馬的悍匪當中,中間有個戴着眼罩的獨眼悍匪,尤爲彪悍,大冬天的,身上卻只披了件羊皮襖,肌腱光亮並高高隆起,顯得十分壯實。
還有他左右腰間各挎着一支盒子炮,看那幽藍幽藍的烤漆,識貨的人一眼就知道是德國原裝進口。
這獨眼悍匪,就是斷山寨的大當家,常霸山!
這時,一個頂着瓜皮帽的精瘦悍匪頭目催動胯下的坐騎,追上那獨眼悍匪,大聲道:“扛把子,這回咱們過年,可就指望那何老財了,要是這何老財再沒有油水,那這個年咱斷山寨可就真的難過了,何老二褲兜裡的那點東西還不夠打牙祭呢。
我都曰了個狗的,現在怎麼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呢!”
斷山寨自從扯起大旗那天開始,就定下了個規矩,只搶大戶不搶百姓,對於主要靠打家劫舍維持生計的土匪們來說,這已經算是斷了一大半的財路。
再加上大嶺周圍的大戶,來來回回就那幾家,羊毛再多也經不住這麼反反覆覆的薅。
這不,今年年景不好,收成只有往年的七成不到,大嶺周圍的幾個大戶也都沒了餘糧,加上鬼子駐進了縣城,又開始在周邊來回不斷的掃蕩,斷山寨的好漢們見實在是刮不出什麼油水來了,就只好將目光瞄向春安鎮的何老財。
也算是巧了,衆人剛一下山,便遇到了從鄭村收租回來的何老二,當場就給摁倒了。
常霸山的獨目裡露出一抹兇光,獰聲說道:“何老財可是肥羊!”
精瘦的匪首低聲道:“扛把子,這何老財可是塊難啃的骨頭,他的大兒子可是國,軍的營長,部隊就駐紮在省城附近,前年咱們來春安鎮打秋風,要不是走得快,當時就讓何老財的大兒子給包了餃子了。”
“你說的那都是兩年前的老黃曆了。”
常霸山嘿嘿一笑,又道:“如今,東洋小鬼子都已經打下太原城了,省城的官紳名流還有附近的國,軍早他媽不知道跑哪去了,那何老財的大兒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就有天大的靠山,如今也是指望不上了,這次他要是肯乖乖的放血那還好說,咱們斷山寨一向只謀財不害命。
可他要是不識相,嘿嘿,到時候說不得就把他老何家連鍋端嘍!”
說到這,常霸山又回頭瞄了一眼被架在隊伍當中的那個衣着鮮亮的中年人,森然一笑道:“再說了,他何老二現在落在了咱們手上,何老財要是敢不從的話,就當着他的面給他兒子鬆鬆筋骨,讓那老傢伙醒醒神。
他孃的,就這年景了,東洋鬼子都打到頭上來了,還想着收租呢,活該這何老二倒黴,落到咱們手裡!”
說完,常霸山又扭頭大喝道:“弟兄們,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幹完這一票,咱們提前過年,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好!”
“扛把子,都聽你的!”
“幹他孃的!”
………
十幾個騎馬的匪首還有徒步跟進的百十來個土匪,立刻便嗷嗷嚎叫起來,還別說,這羣傢伙一叫喚,還真就有一股子氣勢,絕非普通的烏合之衆。
而被一羣土匪架在中間的何二勝見到這一幕,卻是身子一抖,更加連個屁都不敢放了,就那麼膽顫心驚的窩在隨行的十幾個打手中間,驚懼難安。
何二勝這會罵孃的心都有了,好端端的出去收個租子,竟然能碰上這夥一年難得一遇的土匪們,真是出門沒看黃曆,倒了血黴了。
關鍵是,這租子本該前兩天就收上來的,如果一切都照常發展的話,他何二勝根本就沒可能碰到這羣心狠手辣的主。
偏偏鄭村的人也不知道犯什麼邪了,硬拖着租子兩天沒交,非說有什麼青臺鎮的抗日武裝隊罩着,以後只用交軍糧,不用交租了。
何二勝長這麼大,頭一回聽到這麼稀奇的理由,但凡你說一句家裡窮的揭不開鍋了,也比找這理由強啊。
可去外面一打聽,似乎最近還真是突然冒出來了這麼一個組織,打着抗日的旗號,大肆宣揚要把土地分給平民們。
不光是鄭村,石安村、霍家溝村、塔下村……周邊好幾個村子都聽說這事了,如今全都信了這股邪風,一粒租子都不肯交。
就這麼一拖,就是好幾天的功夫過去了。
眼瞅着就該過年了,要是全都這麼搞的話,他老何家在這春安鎮的顏面何在?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威信,怕是會一朝盡散。
何二勝怎麼說也橫行周邊十里八鄉幾十年了,哪能咽的下這口氣?
到了今天早上,何二勝終於在家坐不住了,親自帶着一幫打手殺向鄭村,硬生生把租子給搶了回來。
可沒成想,馬上就要到鎮上了,卻突然遭遇這幫土匪們。
眼下,何二勝對那支所謂的青臺鎮抗日武裝隊,簡直是恨到了極點。
要不是這羣孫子從中作梗,他何二勝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