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布雷和廖磊是有些交情,但對於張義純他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本來就沒什麼好感,現在有了這一出,日後就算是不整治他,也會找機會爲難爲難。
“彥及兄,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大多數的國軍將領都抱着保3存自身實力的想法,張義純等人自然也會是一樣。他派他兵去救援能撈到什麼好處呢?一無上峰命令,二無利益可圖,換作是我,我也不會去。”戴笠頗有興致地分析着,笑眯眯地樣子,完全不似讓許多人膽戰心驚的大特務頭子。
“唉,黨國就是毀在這種思想上,如果每個人都抱着自掃門前雪的心態,百萬國軍將士遲早都會給鬼子一口口吃掉。”
陳布雷氣乎乎地喝了口茶,又將茶碗重重地放到了茶几上。
“也不盡是如此,176師師長區壽年親自率領了一個團去救援,只是未能堵住日軍六十五聯隊潰退的口子,他還算是不錯了,能夠在剛提升爲軍長的情況下,親自帶部隊去救,說起來,孫玉民還得欠人家一份情。”戴笠手上消息來源很廣,像這些事情他知道的遠遠多過陳布雷衆人。
“是啊,多聰明呀,如果孫玉民的部屬被鬼子吃掉了,他們會說,派援軍去救了,而且是軍長親自帶兵去的,只是沒救上而已;如果孫玉民的部屬反過來擊潰了日軍,他們則會乘機分杯羹,好歹是擊潰一個鬼子聯隊呀,這功勞不小了。”陳布雷還在生氣,他的這些話雖然聽起來,像是在譏諷張義純和區壽年,其實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
“彥及兄,不管人家是個什麼想法和目地,但至少是人家去救了,這是個事實。”戴笠話鋒一轉,又說道:“孫玉民的部屬和新四軍四支隊走得很近,也是個事實,這件事情你覺得咱們該怎麼辦呢?”
此時雖然是國共合作時期,但是陳布雷太清楚了,老蔣絕對不會容忍手下的嫡系和那邊扯上關係,哪怕那個人是他陳布雷的女婿。忠心不二,這是老蔣容納自己的嫡系的紅線,如果誰敢踐踏這根紅線,敢越雷池一步,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
本來孫玉民身上就產生過非議,那邊派出了人員想來策反他,雖然未成功,但生性多疑的老蔣還是做出了一些試探。
如果現在孫玉民這邊又和新四軍扯上關係,那老蔣的這份信用和耐心還能持續多久,誰也不知道。
“彥及兄,你在想什麼呢?”戴笠見陳布雷沒有迴應他,又追問了一句。
“我在想,這件事情和孫玉民有什麼關係!”陳布雷第一句話就把孫玉民拎出了懷疑的圈子,本來就是,爲了向他隱瞞老巢被鬼子攻擊的事情,戴笠和自己煞費苦心地把這個消息給封鎖了,別說他不知道自己的部隊和新四軍並肩作戰了,就算他知道,這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我也知道未必和孫玉民有關係,但是委員長可不會這樣想。”戴笠直接點出了重點,他說道:“按照慣例,新四軍打瞭如此大勝仗,肯定會來捷報的,只是他們會先彙報到延安那邊,得到允准後纔會有捷報到咱們這邊來。一旦他們的捷報裡提到這件事情,就算你和我想要替孫玉民開脫,都肯定沒機會了。”
戴笠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在看着陳布雷,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讀到什麼信息一般,可是讓戴笠很失望,陳布雷除了仍有些氣憤外,並沒有什麼其它的反應。
“彥及,你就不擔心嗎?一旦委員長知道了孫玉民的部屬和新四軍的關係,後果會很嚴重,不是他所能承受得起的。”
“關係?什麼關係?就因爲新四軍過來救援了,他們之間就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了?”陳布雷時刻都在警醒着自己,他來之前就料到戴笠會有什麼陷阱讓自己踩,現在果然來了。戴笠和自己說了那麼多,目的就是讓自己放鬆警惕,然後不經意間,跳進這個精心設計的圈套。只要他陳布雷說聲擔心,亦或是詢問怎麼辦,那麼好了,孫玉民這個通共的帽子恐怕是摘不下來了,連他陳布雷也會大受牽連。
“難道你認爲他們之間沒有關係嗎?”戴笠臉上的笑就沒有消失過,雖然他心裡在大罵陳布雷是老狐狸,可是他面上仍是帶着笑容,這或許就是人們心中常說的笑裡藏刀吧。
“那是當然。現今國共兩黨是統一戰線,槍口一致對外。新四軍雖然是共cd領導下的隊伍,但是他們也是友軍,同屬於國軍戰鬥序列。我不認爲緊急時刻,友軍前來救援,有什麼不對。難道非得扯到有見不得人的關係上去纔對嗎?戴大局長。”
陳布雷本來口齒就在戴笠之上,講起道理來,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雖然陳布雷的話聽着有幾分火藥味,而且把矛頭指向了他,但是戴笠似乎仍沒有生氣,他笑眯眯地看着陳布雷,又扔出了那句已經說過一遍的話:“我們怎麼想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委員長會怎麼看。”
戴笠的話一刀見血地堵住了陳布雷的嘴。是啊,這纔是最重要的點,不管自己是否相信,也不管戴笠背後有什麼詭計,最終還得看上面的那位會怎麼看。
一想到這一點,本來還有幾分強悍的陳布雷,如同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癱坐到了椅子上。
“彥及兄,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幫你處理好這件事情。畢竟戴某手下的消息來源,委員長還是很相信的。戴某敢打包票,不管新四軍那邊的戰報怎麼說,咱都可以把事非顛倒過來。”
戴笠的話像一個美麗的泡泡,很讓人心動,可是陳布雷清楚,這是姓戴的誘餌,目的還是一樣,就是想讓自己默認孫玉民和新四軍那邊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雨農,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你對老夫的關心。按理說我應該和你好好商討這件事情的可能性,可是,我現在突然間想明白了,不管這件事是孫玉民的部屬私下和新四軍有交際,還是被動的和他們有交際,也不管這件事情是不是孫玉民的授意,不管他倒底有沒有和新四軍那邊,有沒有說不明白道不清楚的關係,我都不想去管了。如果總裁需要他孫玉民繼續帶兵打仗,自然會對他放心;如果說總裁有顧慮,那我就把他小兩口帶到身邊,讓戴局長的手下天天盯着,這總是可以了吧。總之,以後我都不想再去管孫玉民的事,你也別把他的事講給我聽了。”陳布雷如同一個失去寄託的孤寡老人,乾瘦的身軀依靠在椅子上,沒有先前的半分風采。
“這……”
戴笠被陳布雷的這些話堵住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接下去。原本以爲,陳布雷愛女護婿心切,會不自覺地掉到自己精心設計的陷阱,可未料到他居然把這件事撇得乾乾淨淨,而且還順便把孫玉民從紅線邊拎了回來,這份心智真是常人所難比擬,真不愧是委員長身邊的頭號智囊。
“彥及兄,你對黨國、對委員長的忠心,戴某真是佩服之極。”戴笠終於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說的話也不似先前那般綿裡藏針。
“雨農,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陳布雷揮着乾瘦的手臂說道,他看出來戴笠很失望和懊惱,雖然不明白這個大特務頭子,爲什麼一直要糾纏着孫玉民,可這一刻他的心裡有着大勝而歸的快感,戴笠雖然連設了兩處陷阱,可是都被自己輕易化解,能不爽嗎!
“彥及,既然你不想提孫玉民,那咱們來聊聊陳璉姑娘吧!”
“憐兒怎麼了?”
陳布雷現在基本上可以肯定,陸曼並沒有在這場戰事中出事,如果有的話,戴笠是不會和自己扯這麼久,早就已經講出來了,所以此刻他並不是特別的擔心女兒的安危,這句話只能算是隨口的一聲敷衍。
“據我所掌握的消息,她很有可能加入了……共黨!”
戴笠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鐗,把陳布雷心中最珍貴的寶貝推到了臺前。
雖然戴笠在孫玉民身邊安插着人,那人也知道陸曼的真實身份,可因爲種種原因和考慮,她並沒有把把陸曼是那邊的高級幹部的事情報告上來。而知道陸曼是四支隊幹部的特務,又不知道她和孫玉民是何種關係,更加不知道她會和陳布雷這種高高在上的人會有什麼關聯。
很多因素導致戴笠時至今日仍然不知道,陸曼早已經是我黨的高級幹部。他手上有的還是當年海燕叛變時所說的,陸曼有可能是共cd員的消息。
“雨農,飯能亂吃,這話可不能亂說。我這個小女兒雖然是有些刁蠻任性,但她還是有着軍籍的。我陳家家教雖算不上嚴苛,但是她若是能在我眼皮底下入共黨,那你就太小瞧了陳某人;她南京結識孫玉民以後,就一直夫唱婦隨,更是不可能加入到那邊。你倒是給我說說看,她什麼時候加的共黨,又有什麼證據證明她是共黨,只要你能拿出來,我當面結果了她。”
陳布雷表面上有些氣急敗壞,實則是穩若泰山。戴笠這個人他是很瞭解的,如果他真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證據,纔不會和自己在這浪費口水,早就已經呈到了老蔣那去了。
“彥及兄,不是戴某危言聳聽,實則是防範於未然啊。”戴笠何嘗不明白陳布雷吃準了自己拿不出證據,自己之所以和他有這番會談,實則是受老蔣的指示。像孫玉民這種能征善戰、手握重兵又名氣甚大的戰將,特別是還深受老蔣器重,算得上嫡系的將領,如果真的和那邊扯上關係,所產生的影響,絕不會遜於一場戰役的失利。
“國軍這麼多的將領,如果每個人你都要這樣防範於未然,那就算把你軍統的人全部派下去,我看都未必能起到作用吧。”
陳布雷此時此刻更加能確定,戴笠手中壓根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證據,還好自己沒有走進他挖的坑中。
“孫玉民和他們不同,彥及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手上有人證,可以證明孫玉民和共黨那邊有瓜葛。”
戴笠見無法說服陳布雷,決定拿出自己手中的“王牌”,這是他抓住的孫玉民的所謂的“把柄”。
“哦,我倒想見下,你的人證能說些什麼。”
陳布雷聽到他說有人證時,雖然心裡咯噔了一下,但很快就鎮靜下來,身子也坐直了,剛剛的頹廢消失的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這纔是真正的陳布雷,這纔是戴笠拿他沒有任何辦法的陳布雷。
“讓她進來。”
戴笠有些惱怒,他如此聰明,豈能不知道陳布雷此刻的想法,朝着門外喊了一聲,跟着幾聲碎碎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齊耳短髮,一身新派學生打扮的女孩走了進來。
陳布雷不認識這個女孩,他從未見過這人。如果陸曼和孫玉民在場,肯定會認識這個女孩,她正是和鄧秀芬、張全他們一起陪陳芸去找孫玉民的海燕。
“戴局長好,先生好。”海燕怯生生地向戴笠和陳布雷打着招呼。
這招呼不打也罷,打了招呼後更加讓陳布雷心生懷疑。這個女孩明顯是和戴笠相熟,雖然裝着很畏怯的樣子,但是她看戴笠的眼神並不像階下囚那般害怕,反倒有着下屬對上級那種特有的崇拜和敬重。
很明顯這個女孩已經成功地被戴笠洗腦,成功地被他納入了軍統的隊伍中。
“彥及兄,我來介紹一下,她叫海燕,是我的人抓獲的一名共黨份子,不過現在她已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加入到了我們軍統,現在也是黨國下面的一份子。”
戴笠的話印證了陳布雷的猜想,他聽到了戴笠這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話時,很想笑出來,只差沒說,從軍統出來才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陳主任好!”
海燕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剛進來時還裝着有些畏怯,現在完全是一副很自然的樣子。這讓陳布雷又心生疑惑,這個女孩絕不會只是軍統特務這麼簡單,她看戴笠的眼神明顯不對,有着幾分曖昧在其中。戴笠生性風流,這早有耳聞,只是陳布雷不理解,戴笠坐擁胡蝶這等絕色美女,怎麼會看上這個沒有幾分姿色的小女孩。
“海燕,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和陳主任說說吧。”戴笠的話雖然是說給海燕聽,但是他的眼睛卻是沒有離開過陳布雷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