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天亮,鬼子掃蕩的槍炮聲不時傳進洞中。靜怡細聽,槍聲在東北方向,那裡是大青山,是陳浩指揮的黨政機關。今天鬼子掃蕩似乎特別激烈,機槍“咕咕”叫個不停,大炮“轟轟”一聲接一聲,還有天上飛機不斷的尖嘯,令人膽顫心驚。
媽媽的信,使靜怡的心還未平靜,此刻那槍聲,又使她的心懸在半空中。她牽掛親人,尤其思念和擔憂陳浩。他不僅是屬於自己的,是屬於黨的,屬於根據地軍民的,槍林彈雨,他怎麼樣呢?是否已轉移到安全地方,是否已躲過了鬼子的搜山?或者是否勝利突破了鬼子的包圍……
突然想起負傷的那天早上在大古村和陳浩相遇時,陳浩曾給她一個紅色的小筆記本,並在上面給她寫有留言,戰鬥的緊張和負傷後的痛苦,她還沒來得及看。那個紅色小筆記本,當時陳浩親手塞在了她胸部左邊的上衣兜裡。她伸手摸了摸,它硬梆梆的正緊貼着自己的心口。她的心一下子激動起來,心想陳浩你給我寫了些什麼呢?”
她掏出那個紅色小筆記本,打開封面,只見扉頁上陳浩秀麗的行書寫着:
靜怡,我的愛妻:
無情的戰火,犧牲將是隨時可能的!
從結婚那天起,我們就約定,革命不怕死,在天
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而今嚴峻的考驗降臨
到面前,時刻做好準備吧!
若我先你而死,你一定要挺得住,堅強地戰鬥下
去,我在黃泉下爲你保佑!
此時此刻,看着你——我的愛妻,一個弱女子,
大腹便便,懷着7個多月的小寶寶,作爲丈夫,我堂
堂男兒,卻不能保護你,我是怎樣地心痛啊!
我只能對你說:“靜怡,多保重!”
——你的陳浩
靜怡盯着陳浩的留言出神,回味着他們那“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的生死約定,心跳個不停。尤其他們那富於傳奇色彩的姻緣,更讓她情不自禁地沉浸到美好的的回憶中……
小徐霞關切地問:“文姐,您想什麼呢?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噢,沒想什麼,家裡一切平安。”靜怡從回憶中走出,忽然問小徐霞:“小妹妹,你喜歡男孩嗎?”小徐霞不加思索地說:“喜歡。我那個小兄弟,可好玩了。”傷心地皺起眉,“可惜,他被鬼子給炸死了,他才11歲呀!”
靜怡也爲小徐霞而難過,沉默了半天又問:“小妹妹,你知道什麼是愛情嗎?”“愛情?”小徐霞說:“是否就是男的和女的相好呢?”“對呀!”靜怡說:“男女相好就叫相愛,相愛的感情就是愛情。愛情是甜蜜的,美好的,令人嚮往的,也是神聖的,不可侵犯的!”
小徐霞不理解:“可俺村裡從前有個男的和女的相好,大家都說那個男的是二流子,說那個女的是破鞋,都罵他們呀?”靜怡問:“那個男的和女的是什麼情況,都結過婚,都有家庭嗎?”小徐霞說:“那個男的有老婆,女的也有男人。”
靜怡笑道:“這種男女相好,叫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叫通姦,是違反道德的。我說的男女相好,是指未婚的,或者說雙方都是單身的,比如說男的是光棍,女的是寡婦。他們相好,那叫相愛,是天經地義的,誰也不能干涉,連父母也不能阻撓。”
小徐霞說:“如今俺那個地方可不行,男女是不能自己相好的,都還要父母說了算。我父母在的時候,就開始託人給我說婆家了。我什麼也不懂,完全聽父母的。”靜怡問:“難道你自己就沒有喜歡的男孩嗎?我說的男孩子,不是你剛纔理解的小孩子,是和你差不多大的或比你大的小夥子。”
小徐霞想了想:“有一個呀,他小名叫大貓,他還有兩個弟弟,分別叫二貓三貓。他長得粗黑結實,瘦高挑,膽子大,很機靈,爬樹象猴子一樣。他比我大三歲,我從小就喊他大貓哥。他和我家是鄰居,東西院。他家姓張,祖輩從外地逃荒來的,和我家老輩就很好。我倆從小一塊長大,經常白天一塊上山挖靈芝,摘黑棗,晚上一起藏濛濛(捉迷藏),我感覺他就給親哥一樣。他也非常喜歡我,經常從家裡偷好吃的東西給我吃,上坡種地也經常幫我幹活。有一次下坡晚了,我累得走不動,他就揹着我。走到半路他突然小聲對我說:‘小霞,我想娶你。’我一下子心咚咚直跳,臉發燒,錘了他一下,說:‘別胡說,要是叫村裡人知道,咱還有臉見人吧。’就在我家出事的前兩個月,他突然當兵走了,說是參加了八路,打鬼子去了。他走後不久即給我來了一封信,可是父母藏了不給我看。我心裡老是想他,是天天想,睡不着覺地想,有時想得心疼。”
靜怡說:“小妹妹,這就叫愛情呀!你心裡喜歡他,放不下他,老想他,說明你已經愛上了他。他說要娶你,參軍又給你來信,也說明他愛你。你們要大膽地相愛呀!現在根據地是新社會,提倡戀愛自由,婚姻自主,誰也不能干涉。”小徐霞爲難道:“文姐,怎麼大膽地相愛呀?”“噢,這說來話長……”文姐感到一言難盡,又忽然感到肚子餓了,說:“小妹妹,咱還沒吃早飯呢,等吃完飯,我給你講一個男女大膽相愛的故事,好嗎?”小徐霞一聽十分高興,連忙給梅姐準備早飯。
靜怡一放下飯碗,小徐霞就央求道:“文姐,你不是要給我講男女大膽相愛的故事嗎?”靜怡說:“是呀,我要給你講的,是一個英雄捨命救美人和美人執着追英雄的愛情故事。”小徐霞高興道:“太好了,文姐,你快講吧!”
靜怡的思緒回到她自己的甜蜜愛戀中,慢慢講道:“我要說的愛情故事,這男的化名叫瀚海,女的化名叫潔珠。瀚海是省城的地下黨,他經常在城中心的月明湖以划船爲掩護,秘密和地下黨的同志接頭。而潔珠的家就臨湖而住。潔珠的家是兩層別墅小樓,潔珠經常在二樓的窗前練習彈鋼琴。一個禮拜天,潔珠又練鋼琴,因天氣悶熱,打開了窗戶。她熟練地彈奏起東北學生的流亡歌曲。歌詞是:‘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曲調緩慢低沉,淒涼憂傷,從她的小樓,飄向湖面。當時正是日寇大舉向全國進攻,國家面臨危亡,一下子勾起所有遊人的悲傷,大家都不由駐足傾聽,有的還跟着和唱。這時,瀚海恰巧和兩個同志正划着遊船秘密接頭。歌聲吸引了他們,遊船不由向小樓的跟前劃去。瀚海一看彈琴的原來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在瀚海眼裡,那少女十分俊美,肌膚白嫩,梳着兩條垂肩的髮辮,身着白短袖掛,黑色短裙,青春洋溢,是個大家閨秀。其實那少女就是富家小姐,父親是一家銀行的大董事長。但她自以爲普普通通,追求自然淡雅,不施粉黛。那少女雙手全神貫注地在鍵盤上跳動,完全沉浸在歌曲的沉痛悲傷中,越發顯出一種高雅的氣質美。瀚海被她的才貌深深吸引,兩眼盯着那少女久久地發呆,竟忘了划船。同伴給他開玩笑說:‘你小子別想入非非,林妹妹是不會嫁給焦老大的!’”
小徐霞不知道《紅樓夢》,疑問道:“文姐,林妹妹是誰呀?”靜怡解釋道:“林妹妹是中國古典小說《紅樓夢》裡的一個主要人物,叫林黛玉。她是一個貴族小姐,長得非常漂亮,她一心愛着同是貴族的表哥賈寶玉。而焦老大是她家裡的一個僱工。你想這個貴族小姐能愛一個僱工嗎?瀚海也是窮苦人出身呀!”
“哎呀,我明白了。”小徐霞說:“瀚海的那同事是說,那個少女好比是林黛玉,而瀚海好比是焦老大,叫瀚海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對呀!”靜怡道:“可瀚海卻說那不一定,說不定我們有緣分呢。”他的同事大笑道:“你小子要是能取了林妹妹,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小徐霞着急道:“可後來究竟怎麼樣呢?”靜怡道:“後來話長。潔珠那時正在讀高中。一天上學路過街頭,見那兒黑壓壓一片人,正圍着一個人聽演講。她好奇擠過去,只見這人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西服革履,戴着白邊近視眼鏡,梳着分頭,精明幹練。他在發表抗日演說,慷慨激昂地講:‘同胞們,兄弟姐妹們,朋友們,東北淪陷,日寇的鐵蹄已經跨進關內,華北危急,全中國危急呀!日寇慘無人道,所到之處,窮兇及惡。同胞被屠殺,財富被搶走,城鎮被炸燬,村莊被燒光,屍橫遍野,血流匯成河!更有無數人流落異鄉,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祖國在哭泣,江河在哭泣,全中國在哭泣,四萬萬同胞在哭泣呀!’講着講着,他自己聲淚俱下。在場的人都被感染了,都低聲哭泣,或垂首抹淚,潔珠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最後,他號召說,同胞們,覺悟起來,行動起來吧!有力的出力,有錢的出錢,有計的獻策……他的同事抱着募捐箱在人羣中走動,所有的人都慷慨解囊。這個演講的青年就是瀚海。潔珠被瀚海的愛國熱血所感動,也被他的英俊瀟灑所吸引。從此,瀚海走進了她的心中,讓她忘不了,也趕不走。她經常問自己,難道這就是一見鍾情?”
小徐霞問:“一見鍾情是什麼意思呢?”靜怡說:“就是一見面就喜歡上了。說明對方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愛人。”小徐霞又問:“既然潔珠愛上了瀚海,而瀚海又早就看中了潔珠,那麼找個人說媒不行嗎?我們農村可都是有媒婆的。”靜怡道:“傻
妹妹,他們雖在一個城市,說起來近在咫尺,可素不相識,卻遠如天涯,誰去找媒婆說誰呀?再說,瀚海也覺得潔珠高不可攀呀!”小徐霞着急道:“那怎麼辦呢?”
這時,靜怡透過布簾的縫隙,忽見一架敵機從南面空中朝着洞口俯衝而來,靜怡驚恐道:“不好了,小妹妹,敵機……”小徐霞一看也驚恐地閉上了眼睛,聽天由命。瞬間,敵機貼着洞頂的山頭尖嘯着向北飛去,靜怡鬆了一口氣。原來日寇正集中向北面的大青山掃蕩。
小徐霞喘息了半天,依然關心着瀚海和潔珠的故事,又問:“文姐,既然他們互不相識,又沒有媒人去說,那他們怎麼相愛呢?”靜怡說:“事有巧合,一次他們不期而遇了。轉眼到了冬天,一個禮拜天,天朗氣清,瀚海和潔珠不約而同地都來到月明湖划船。瀚海還是和他的同事秘密接頭,而潔珠則是和妹妹一起到湖上玩耍。天雖然寒冷,可湖面還沒有結冰,他們都悠閒自得地在湖中盪漾。當他們的遊船擦肩而過的時候,瀚海一眼看見了潔珠,而潔珠也認出了瀚海,目光交匯的剎那,潔珠的臉刷地紅了,瀚海的也心咚咚直跳,潔珠妹妹把這一切看在眼裡。”
小徐霞問:“已經到了眼前,他們爲什麼不說話呢?”靜怡道:“青年男女,雖互相知道對方,但畢竟沒有相識,怎麼好說呢?”小徐霞說:“那多急人呀!”靜怡道:“小妹妹別急,天下無巧不成書。一會兒,意外的事情發生了。瀚海和同志們正在聚精會神商談工作時,突然聽到附近有人喊:‘救命啊,救命啊!’瀚海循聲望去,只見正是潔珠的船上一個少女發出的呼喊。他火速把船划過去,三把兩把脫掉棉衣,摘掉眼鏡,跳進冰冷的湖中。那落水者正是潔珠。妹妹划着船不慎撞到了一艘大遊船上去,姐姐沒防備跌倒了水中。潔珠在水中拼命掙扎,但因一身棉衣,漸漸下沉。瀚海拼盡全力游過去,潛入水下,將她拖出水面。這時,瀚海的同志們也迅速趕了過來,協助瀚海,把潔珠託到船上,送往岸邊。妹妹嚇得魂飛魄散,大家又都不懂溺水急救,瀚海想起醫院就在公園對過,忙叫了一輛黃包車,迅速把潔珠送到醫院。”
小徐霞着急地問:“潔珠怎麼樣啊,不要緊吧?”
靜怡說:“所幸,潔珠只是多喝了幾口水,沒有危險。但由於寒冷和驚嚇,昏迷了過去。”小徐霞惋惜道:“可惜他們還不認識呀!潔珠也還不知道是誰救了她呀?”
靜怡說:“等潔珠醒過來,第一句就問妹妹是誰救了她,妹妹這才恍然對姐姐說:‘哦,我火急火燎,竟忘了問救命恩人的姓名。不過那人我一見就認的,瘦高挑,白淨臉,戴着白邊近視鏡。噢對了,就是你落水前,剛剛和我們船擦肩而過的那條船。我發現那個青年好象認識你,專注地瞅了你一眼,你的臉都紅了。’潔珠明白了,原來救命恩人,就是自己心裡日夜放不下的那個青年。她要妹妹趕快到湖裡去找。妹妹去了半天,回來說滿湖都找遍了,不見蹤影,附近也問遍了,誰也不知道他是誰,到哪兒去了。’
小徐霞失望道:“那怎麼辦呀?她妹妹也真是粗心?”靜怡說:“人慌無治,難怪呀!找不到救命恩人,潔珠很愧疚,和心愛的人擦肩而過,潔珠更失望。但她不甘心,她開始了苦苦尋找救命恩人和心上人的歷程。康復出院後,一有空閒,她就到湖邊散步,目光不放過一個‘可疑’的人;站在自家二樓的窗前,她也總是向湖中張望,辨認着每一個過往遊人;上學路過瀚海講演的那個街口,她總是駐足觀望,希望能再次看到瀚海演講;走在街上,她也總是東張西望,希望能看都瀚海的身影。然而,日復一日,一切空空。”
小徐霞焦急問:“那,潔珠灰心了嗎?”靜怡說:“沒有,潔珠還是不甘心,她想出一個妙招,讓爸爸在省城各報發《啓事》尋找。《啓事》以爸爸的名義說:‘被救者萬分感謝英雄救命之恩,不見英雄,終生遺憾,以致死難瞑目。’潔珠想,說得如此懇切,那青年又好象認識自己,只要能看到啓事,就一定會前來會面。”“結果呢,瀚海來了嗎?”小徐霞充滿了希望。
靜怡搖搖頭:“結果《啓事》發了兩個月,也未見那青年迴應。”
小徐霞皺起眉頭:“那,瀚海究竟到哪兒去了呢?是施恩不圖報,還是已經離開了省城?他是地下黨呀,還是不幸落到了敵人手裡?”“你猜猜看?”靜怡腹中的小寶寶不斷地踢動,靜怡撫摸着小寶寶,喘息着:“小妹妹,我累了,快倒杯水給我。”小徐霞忙拿過文姐的茶缸,提過砂壺,給文姐倒了半缸水。
靜怡歇息了半天,問小徐霞:“小妹妹,你猜到了嗎?”小徐霞道:“我猜,共產黨都是好人,瀚海一定是施恩不圖報。”靜怡搖搖頭。“那,說不定落到了敵人手裡。”靜怡還是搖頭。小徐霞說:“文姐,我猜不到,你快給我講吧!”
靜怡說:“潔珠的父親是省城地下黨,她的家就是省城地下黨的聯絡站。但地下黨的紀律很嚴,對家屬子女也要保密,潔珠隻字不知。不過潔珠發現家裡經常有神秘客人來訪,每次一走進爸爸的書房,就門窗緊閉,悄聲談個沒完。潔珠很好奇,一次她站在書房門口,偷聽了爸爸和一位神秘客人的談話。隱約聽到爸爸說:‘目前上級指示,要加緊擴大雲蒙山抗日根據地,要從省城地下黨抽調一部分領導骨幹到根據地去……’潔珠驚喜,爸爸原來是地下黨。想起那個青年抗日演講不平凡的才華,一下子醒悟,那個青年可能是地下黨的什麼幹部,是否被派到根據地去了。”
小徐霞問:“既然潔珠爸爸是地下黨的聯絡站,你說那個青年是地下黨,難道他們不認識嗎?”靜怡說:“省城有好多地下黨的聯絡站,那個青年不一定屬於潔珠爸爸的聯絡站領導。再說,地下黨有嚴格保密規定,上下級都實行單線領導,就是一個人只能給黨指定的另一個人聯繫,其他的人都相互不知。這是爲了防止黨的不堅定分子,一旦叛變,出賣更多的其他同志。所以那個青年未必被指定和潔珠的爸爸聯繫。”
小徐霞問:“那個青年要是去了根據地,那怎麼辦呢?潔珠難道能去根據地尋找嗎?”“是啊,”靜怡說:“潔珠一下子犯了難。去根據地,那可不是好玩的,那是革命,是扛槍打鬼子,一個女孩子怎麼能行?更何況,自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富家小姐,特別是,父母能同意嗎。”“那,潔珠怎麼辦呢?”小徐霞雙手託着腮,一臉的愁雲。靜怡說:“潔珠外表看似文靜柔弱,但內心十分堅強,自己認定的事,就會抓着不放。況且愛情,往往令人着火入魔,只要陷進去,就很難自拔。你現在也許是理解一點了,你老是想着你那個大貓哥不忘,說不定就是陷進了愛情。”
小徐霞笑笑:“是不由自主啊。”靜怡說:“對了,就是不由自主,你的心彷彿已被你大貓哥給抓去了。潔珠的心就是被瀚海給抓去了,自己也做不了住了,陷進了對瀚海的深深的愛戀中。說起來,實際上是暗戀呀,對方不知道嘛,可對方又總粘在她心中,忘不掉,也趕不走,叫她成天神魂不定,她思慮再三,決定非到黃河不死心。”
小徐霞脫口道:“這麼說,潔珠決定要到根據地去找啦?”“對,潔珠下定決心了。”文姐說:“這時,鬼子在省城的暴行越來越厲害,潔珠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學告訴她,說學校有許多男青年已輟學偷偷投奔了雲蒙山抗日根據地,並徵求她的意見是否想上根據地,潔珠一聽,不謀而合。可當她把想法告訴爸爸媽媽時,爸爸媽媽堅決不同意。”
小徐霞着急道:“難道爸爸媽媽不愛國嗎?”“不——”靜怡說:“爸爸是地下黨啊,怎麼不愛國呢?是爸爸媽媽覺得女兒小,又是弱女子,外邊槍林彈雨的,不放心呀!爸爸媽媽是想讓女兒讀書救國。”“讀書怎麼救國呢?”小徐霞很不理解。靜怡說:“一個人有了知識,有了覺悟,可以再去教育其他人,比如宣傳愛國抗日,這就是救國舉動;或者用自己的知識爲國家做貢獻,比如創造財富,爲抗日捐款捐物,這也是救國。潔珠的祖父是大學美術教授,媽媽是中學音樂教師,潔珠又聰明好學,祖父一心想把她培養成畫家,而媽媽一心要把她培養成歌唱家,將來爲祖國做貢獻。特別爸爸媽媽都想把她送往美國留學,並且想給她完婚,把她嫁給一個在美國留學的爸爸同事的兒子。但潔珠堅決不同意,尤其是要她完婚,它更斷然拒絕,因爲她一心愛戀着瀚海啊!”
“那她怎麼說服爸爸媽媽呢?”小徐霞很着急。靜怡說:“軟硬軟硬兼施呀!軟的潔珠勸,說自已經18歲了,是大人了,勸說爸爸媽媽不要爲女兒擔憂,根據地工作多的是,上級不會叫女的打仗的;硬的潔珠裝病,不吃不喝,睡牀不起。最終,爸爸媽媽看女兒鐵了心,只好同意,並且爸爸委託地下黨,把她和那個女同學,還有其他進步男同學,一起送往了根據地。”
小徐霞鬆了口氣:“這回潔珠可以找到自己心愛的人了吧?”靜怡雙手撫摸着腹中不斷亂動的小小寶寶,喘息着,思考着。她不是在編織那個瀚海和潔珠的故事,而是深深陷入自己那段傳奇姻緣的回憶中。她微笑着搖搖頭:“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會一帆風順。噢,小妹妹,我累了,歇息一會再給講。”
小徐霞給文姐缸子裡倒了點水,文姐喘息了半天,喝了兩口水,小徐霞就着急問:文姐,難道到了根據
地,潔珠還沒有找到瀚海嗎?”文姐說:“潔珠到了根據地,上級根據她以及和她一起來的那位女同學的特長,被分配到姊妹劇團,做文藝宣傳。潔珠沒有想到,根據地很大,到處是大山,茫茫無邊,機關部門也很多,不計其數。比如有黨委機關,黨委下邊又有辦公室、組織、宣傳、統戰部門,還有青年、婦女、工人、農民等組織;有抗戰推行領導委員會,下邊又分設青年、婦女等救國會,還有負責經濟的、財政的、土地改革的等機構;還有抗日軍政大學,有報社、廣播電臺,還有地方軍區、抗日聯軍、野戰部隊,等等。而且這些機關、部門又不都在一起,多分散在大小山頭,溝壑嶺坡。找一個人,要是不知道姓名單位或部門科室,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偏偏潔珠對瀚海僅僅是一面相見,至於他叫什麼名字,是什麼單位,一無所知。”
小徐霞揪着心:“這麼說,潔珠無法尋找了?”靜怡說:“但潔珠沒有灰心,也沒有放棄,她一面工作,一面留意根據地每一個進入她視野的人,希望出現奇蹟。然而一年過去,奇蹟終未出現。不過由於根據地工作繁忙,潔珠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把個人的私事漸漸淡化。她在姊妹劇團主要是宣傳抗日,經常到根據地機關各個部門以及農村演出抗日劇目,演唱抗日歌曲。她的歌喉很好,當時流行的抗日歌曲,如《義勇軍進行曲》——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我們每個人被迫着發出最後的吼聲……《大刀進行曲》——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愛國的同胞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來到了……等等,她唱得悲傷而又雄壯,聲情並茂,感動得多少人流淚。慢慢地,她的名字在根據地家喻戶曉。”
“那,瀚海也一定知道了她的名字了?”小徐霞高興起來。“是的。”靜怡說:“瀚海知道了她的名字,但遺憾的是,瀚海由於工作忙,還沒有親自聽過她演唱,也沒見過她什麼模樣,況且也不知道自己愛慕和救過的姑娘叫什麼名字。”小徐霞突然一臉的失望。
“不過,突然有一天,奇蹟出現了。”靜怡慢慢道。
小徐霞又有了希望,興奮地望着文姐。靜怡說:“組織部的一位老大姐知道了她的名字,也認識了她,叫人通知她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老大姐和藹可親,問她是否已婚,她說沒有,老大姐興奮起來,說:‘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嗎?’老大姐的好意,她不好一口回絕,羞澀地點點頭,也想聽聽老大姐介紹什麼樣的人。老大姐說:‘我要給你介紹的,是咱們根據地的一位領導。他三十多歲,高大英俊,只想着工作,不考慮婚事,組織很爲他着急。根據地來了不少姑娘,組織考察了,可都不太合適。他是領導,夫人嗎,賢內助,不僅僅要考慮姑娘相貌,還要考慮品質才華。我觀察了,你比較合適。我想先徵求一下你個人的意見。”
“那潔珠怎麼回答呀?”小徐霞捏着一把汗。靜怡說:“潔珠一時很爲難,半天笑而不答,因爲她心裡還是想着瀚海呀。不過潔珠很機靈,心想,先來個緩兵之計再說,於是婉轉道:‘大姐,謝謝您的關心,請讓我考慮考慮再說。’”
“哎呀,潔珠躲過了一難!”小徐霞慶幸道。靜怡說:“事有湊巧,接着上級調她到抗日軍政大學參加抗日教育培訓班。一天培訓班集合,領導說要聽取軍政大學的校長做形勢報告。會場在操場的空地上,條件簡陋,沒有凳子,大家席地而坐。潔珠和幾位女學員坐在最前排。主席臺是個石頭壘砌的高臺子。那正是春天,陽光燦爛,和煦溫暖。當那位主任走上主席臺,脫下軍帽,開始演講的時候,潔珠忽感似曾相識。雖然西服革履變成了八路軍軍服,但高挑、白淨,白邊近視眼鏡,卻深刻在她的腦中。那位主任講的是抗戰形勢和根據地的任務,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時打着手勢,繪聲繪色,吸引着每一個學員。潔珠回想着在省城街頭那個做抗日演講的青年的風度,和眼前的這位主任簡直就是一人。潔珠一下子驚呆了。小妹妹,你猜那位主任是誰?”
“哎呀,難道能是瀚海?”小徐霞興奮起來。靜怡說:“對了,此人正是潔珠踏破鐵鞋要尋覓的深愛的人和救命的人。潔珠的心跳個不停,只盼着報告趕快結束,她要走過去和他相識。可等報告真正結束時,她又沒了勇氣。因爲畢竟他們還素昧平生,一個年輕的女同志,怎麼好對一個男同志主動,而且這個男同志又是一個上級大領導。可她忽然想起,組織部那位老大姐給他介紹的對象,是否就是這位陳主任呢?那位老大姐可是說,介紹的是一位根據地的領導啊?她決定抽空到組織部去找那位老大姐……”
腹中的小寶寶又亂踢亂動,靜怡撫摸着心疼地說:“寶貝,你又不舒服嗎,媽媽應該帶你到室外散步,可是不行啊!你就委屈點吧!”小徐霞趕快又給文姐倒上半缸水。
又繼續說:“當她找到那位老大姐時,老大姐着急地第一句就問她考慮好了嗎?說那位領導同志可是沒有意見呀!’她笑笑說她還不知道那位領導的尊姓大名呢?老大姐說:‘噢,對不起,看我多馬虎,上次竟然沒告訴你。他姓陳,名浩。’”
小徐霞插話道:“怎麼,和陳浩哥重名嗎?”靜怡笑笑:“天下重名的人多着呢。可潔珠一聽姓名不對,愣了,難道老大姐介紹的領導不是瀚海?轉而又想,瀚海是否改了姓名,因爲地下黨經常用化名,有的有好幾個化名。爲了弄清黑白,她說老大姐,您可否安排我們見見面?老大姐滿口答應。”
小徐霞高興道:“要真是瀚海,兩人見了面,多好啊!”靜怡說:“見面安排在禮拜天。那天風和日麗,老天作美。平日潔珠不愛打扮,追求自然,而且革命隊伍講究樸素,也反對塗脂抹粉。但這次潔珠想到第一次談對象,還是梳洗打扮了一番。她換上珍藏的裙裝,白褂,黑裙,長筒白襪,腳蹬一雙半高跟皮鞋,修剪了一下短髮,塗抹了點雪花膏,格外美麗漂亮。老大姐來到培訓班。培訓班設在一個叫李家溝的小村莊,莊後是個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大古槐。老大姐說10點到古槐樹下見面。潔珠想讓古槐樹作證,頗有七仙女和董永姻緣的味道。老大姐帶潔珠到山坡下時,她遠遠地看見那古槐樹下站着一個人。老大姐對她說,就是那位領導,他很遵守時間,已經在這裡等候了。小妹妹你猜,這位領導是不是瀚海呢?”
小徐霞搖搖頭:“我猜不着,文姐,你快講吧!”
靜怡說:“其實那位領導就是瀚海。”“啊!”小徐霞驚叫起來。靜怡激動地說:“原來自從他在月明湖搭救潔珠後,次日即接到上級通知,要他到抗日根據地任職。他來根據地後改了名字。當他把潔珠從水中託到水面的時候,他看清了這位落水者就是他愛慕已久的那位‘林妹妹’。他的心一下子咚咚直跳,心想難道我們真有緣分?黃包車把她送往醫院,他佇立了很久很久,直到黃包車在他視野消失。他來到根據地,心裡仍天天放不下‘林妹妹’,時時在想着她,他知道自己愛上了她。但想到現實,又自責自己是單相思,是暗戀。他想同志們說得對,‘林妹妹’怎麼可能愛上‘焦老大’呢?當老大姐給他介紹潔珠時,他不知道就是‘林妹妹’。他也是第一次談對象見面,爲了尊重對方,也修飾打扮了一番。由於忙,軍裝已經穿得又舊又髒,他換上了便裝,那在省城他做地下工作常穿的西服。”
“啊,他們都還原了原來的樣子!”“是的。當潔珠爬上山坡,氣喘噓噓地來到古槐樹下,兩人目光相視的剎那,都一下子驚呆了。因爲他們的打扮都回到了從前,潔珠感覺眼前站着的就是昔日抗日演講的那位青年,而瀚海也感覺面前的美麗姑娘,就是自己日夜相思的‘林妹妹’。瀚海驚喜激動,突然感覺胸中的心快要跳出來,不禁脫口說真想不到,你會是‘林妹妹’。潔珠尚不知‘林妹妹’的緣故,愣了片刻,只是激動地說她也想不到,在這裡找到了她的救命恩人。老大姐愕然道:‘原來你們認識?’瀚海立刻解釋了‘林妹妹’的緣故,潔珠也敘說了‘救命恩人’的原委,老大姐哈哈笑道:‘奇緣,真是奇緣!那我就等着喝你們的喜酒了!’兩個月後,他們舉行了婚禮,這對有情人歷經曲折坎坷,終於攜手走進了洞房。”
靜怡甜蜜地笑着。小徐霞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片刻,聰明的小徐霞忽然想起了什麼,望着一臉幸福的文姐,“啊,文姐,我覺得潔珠怎麼就象你,瀚海就象陳浩哥呀?”文姐笑而不答。
半天靜怡轉換話題說:“話再說回來,大姐衷心希望你也有幸福的愛情。你既然喜歡那個大貓哥,就可以大膽地向他表白,大膽地愛他,就直言說大貓哥,我愛你,你娶我吧!”小徐霞臉紅了,羞澀道:“可他已經參軍走了,我上哪去找他呀?”靜怡說:“你可以給他寫信呀。我教你,你從參軍不是已經認識了許多字了嗎?”
小徐霞又爲難道:“可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呀?他的信被我父母藏了,如今父母又都不在了。”靜怡啓發道:“難道你不能去找村長嗎?村幹部會知道的。再說,大貓哥家裡人也知道啊,他不是有父母,還有二貓、三貓弟弟嗎,你也可以去找他們呀!”小徐霞恍然大悟。
天黑後,聶誠來給她們送飯,告訴她們說接到上級通知,鬼子這一陣拉網過去了,她們揪緊的心鬆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