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抓人

週四郎一看事情不妙。

英姐兒這話兒語氣不善, 臉色已經烏雲密佈,惟恐她當場發作起來,周夫人只怕又要病上加病, 立刻站起身道:“娘, 你好好靜養着, 我先帶英姐兒回去。這事再好好想想, 有沒有別的法子!”

周夫人沒有做聲, 她是被英姐兒這態度給噎到了。自己剛剛纔跟這丫頭低頭說了好話,還送了她一堆好東西,壓下謠言這事終歸也是爲了她好, 她不領半點兒情也就罷了,居然用這樣的語氣態度跟自己說話!

她氣得手抖。再看見兒子一副護着英姐兒的模樣, 只覺得心灰意冷, 自己這半輩子, 爲誰辛苦,爲誰忙?這麼個鳳凰蛋一樣捧着長大的兒子, 不到一個月就滾到別人懷裡去了!

週四郎左右爲難,咬了咬牙,總不能看着英姐兒再跟母親吵起來。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扯着她就急急出了門。

兩人剛出飢谷院的大門, 迎面就阿奇, 被一個小廝領着朝這邊行來。

阿奇一眼就看見週四郎牽着英姐兒的手, 英姐兒卻滿臉的怒氣。心中一窒。週四郎不是說跟英姐兒做三年假夫妻麼?怎麼這麼□□的就大喇喇地牽着手?

難道是爲了在別人面前, 裝恩愛夫妻?可英姐兒怎麼滿面怒氣?

他幾步上前, 有些擔心:“阿英,怎麼回事?”他也知道直呼英姐兒的名字不合適, 可是讓他叫她週四奶奶,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

英姐兒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遇到阿奇,只覺得十分尷尬,慌亂地掙脫了週四郎的手,勉強對阿奇笑了笑:“阿奇,昨日沒有功夫問你,你怎麼會來了周家?”

週四郎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又看看相視而笑的英姐兒和阿奇,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旁觀者,擠不到他們身邊去。心裡泛起了一種無比陌生的滋味,酸酸澀澀,相當地不好受。

阿奇聞言臉上露出悲慼的神色:“說來話長,是叔公……。”阿奇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英姐兒見阿奇提到叔公那麼難過,也不敢再問,只是靜靜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的靜默分外地顯得曖昧。

週四郎覺得心裡那股難受的滋味要把一顆心都給淹翻了,他上前幾步,誇張地大聲道:“阿奇,昨日還沒有多謝你。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阿奇轉過頭來看着他,壓住了心中的難過:“我來見七堂叔。有封信要交給他。我回頭再給你們解釋。”

英姐兒看着阿奇消失在飢谷院門後,皺着眉頭想:“阿奇的叔公留了信給老爺嗎?”想着叔公的死就是爲了來周家找周侍郎引起的,心裡不免有些難過。

週四郎眼怔怔看着失魂落魄的英姐兒,心裡秋風四起,越吹越涼,這個阿奇什麼時候混到家裡來,隨便登堂入室了?無論如何不能讓英姐兒自己留在家裡!

兩人都心事重重地回到院裡,關上房門,英姐兒就罵道“誰這麼缺德,亂傳我們的閒話,讓我抓到,砍了扔竈膛裡燒了!太太那是什麼意思?不讓我去蘇州了?!”英姐兒越想越氣!

週四郎心裡稍微定了定,英姐兒還是想跟他去蘇州的,忙小心道:“太太也沒說不讓去,只說想法子平了這謠言!你放心,一定能想出法子來的!”

嘴上這樣說,他心裡卻有些不安。按照母親說的辦法,讓英姐兒出去走動,就這幾日功夫,內院走動一家兩家的,也是杯水車薪;這謠言,就是聖上此刻頒下一道聖旨來,只怕幾日之內也平息不了!

週四郎只恨自己平日只知道讀書,這些實務半點不通,皺着眉頭,在屋裡轉來轉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英姐兒見他這副着急的模樣,心情莫名地就亮堂了起來,想了想道:“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不如請大哥大嫂,還有三哥他們一起來想想法子。”

兩人索性就商議着置辦了一桌酒席,請了大哥大嫂,三哥三嫂過來吃午飯。

看看吃得差不多,週四郎把事情一說,焦氏就紅了臉:“四弟,四弟妹,都是我管家不嚴,這家裡有個風吹草動就傳得沸沸揚揚!”說完看了三郎媳婦徐氏一眼。這徐氏平日最閒,可沒有少傳這些閒話。

徐氏只當做沒看見她的臉色,笑呵呵地道:“大嫂這話說得過了!綁人的腿容易,堵人的嘴可難!照我說,只怕就是那些說書瞧着咱們家的事新鮮,爲了多得幾個賞錢,故意誇大了往邪門兒裡說!”

周大郎卻皺着眉頭,也不說話,挖空心思想法子。英姐兒瞧着他跟四郎有些相像的模樣,心裡反倒隱隱有一絲好笑,又有些暖暖的,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週三郎見狀,用筷子敲了敲酒杯邊:“我倒有兩個法子。一,拿了錢來,找個會寫詞的,重新編個話本子,再給那些說書的一點賞錢,讓他們傳唱去;二,就是找個人多熱鬧的地兒,四郎和四弟妹兩個去走一趟,讓人瞧瞧他們兩個恩恩愛愛地,原來那話本就對不上他們了。”

焦氏想了想,道:“這女眷聚集的場合,倒有一個,也夠熱鬧。過兩日就是小滿,京裡每年貴女們都要辦'祭蠶神',說來倒是差不多家家適當年齡的小娘子都要去,還有才藝比賽。”說白了,就是大家圖表現,找個好婆家。

徐氏笑了笑:“可不是,今年家裡事多,母親又病了,虧得大嫂想着,這麼一說,倒是四妹妹應該去呢!”周家四小姐文萃今年要滿十三了。

英姐兒聞言,看了看衆人,心頭猛地閃過一個想法,當即拍掌笑道:“太好了!大嫂,怎麼安排?我去!”

週四郎見她興高采烈,也不敢潑她涼水,心裡卻暗想着:“那麼多人,只怕去了,也沒有人認得她是誰。這謠言怎麼個平息法?!”

一直不曾說話的周大郎突然道:“寶元年間,曾經有過一陣流言,說是皇上要廣選民間女子進宮。於是民間紛紛把自己的女兒匆忙出嫁,後來證明是那些素有惡名,娶不到妻室的人所爲。要是能抓到散佈流言的人,把他們送官法辦,誰還敢亂傳?這流言自然就沒了!”

週三郎聞言微微一愣神,不予置評,低下了頭。

焦氏有些無奈地看着自己的相公,想了這麼半天,想了這麼個不中用的法子。要抓那散佈流言的人還不是海底撈針,別說這幾日抓不到,就是抓個一年半載的,只怕也沒影兒呢!

週四郎卻只覺撥雲見日,眼前一亮,站起身來,一拍桌子,面色激動地喊道:"我有法子了!"

倒把衆人都嚇了一跳。英姐兒見他那麼激動只覺得特別地窩心。

週四郎面色發紅,激動地喊道:“咱們到那酒樓書肆去,抓個還在亂說書的,一把扯了他一路往官府去,就說他散佈流言,一路再找幾個人跟着起鬨!把這事兒傳出去!”誰不怕惹官非呢,自然不敢亂傳了。

周大郎也面色有些激動,自己這些年的書沒有白讀,倒能用上了!

週四郎說幹就幹,拉着週三郎就要走,周大郎也要跟着去,焦氏忙着去打聽'祭蠶神'的事,也走了。

徐氏訕訕地,跟英姐兒也無話可說,便也告辭了。一轉身就去找了一向無話不談的二郎媳婦莫氏。

莫氏正在屋裡跟丫頭們翻箱倒櫃的。徐氏打趣笑道:“四郎要走,怎麼你在收拾行李?一個黃氏鬧着去,還不夠,莫非你也想跟着去?”

莫氏見是她,臉上表情不太好看:“聽說四郎兩口子請了你們兩口子吃辭行飯呢!我還擔心你攀了高枝,再不踏我這賤地呢!”

徐氏搖了搖手中的明紗石榴紈扇:“姐姐這話說得可是戳我的心。三郎也不知道怎麼的,自打黃氏進了門,他倒跟四郎要好起來!我能怎麼樣?攤上這麼個不知道親疏的相公!”

莫氏聽她這麼說,心裡稍微好受些,便邀了她,兩人坐了下來,喝着茶。

徐氏道:“我跟你說,三郎被四郎拽了去抓什麼說書的,說是要送官!”她搖了搖頭:“我也不好攔着,我這心裡可不踏實。別再惹出什麼事來!這一家子,就是四郎這一房事多,只求着他們趕緊去了蘇州,家裡就清靜了!”

莫氏聞言一愣:“抓說書的?爲什麼?還鬧得不夠嗎?!這一家子的臉都被他兩個丟光了,還是嫡子呢!我呸!”莫氏自己是庶女又嫁了庶子,對嫡子是又妒又恨。

徐氏張口便把事情說了。莫氏聽完罵道:“婆婆病了,他們兩口子不說留下來伺疾,倒一日都不肯等,就要去蘇州!那還是他親孃呢!”

突然,外面簾子一動,週二郎走了進來,聞言罵道:“母親的病也不是一日兩日就養好的,等什麼等?三弟妹,你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了嗎?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們三個都去了,就扔我一個,不把我當兄弟!”

徐氏嚇了一跳,只得道:“說是去了慶豐樓!”

週二郎聞言點點頭,轉身匆匆走了。

到了大約申時二刻,英姐兒正在外間屋跟香草和香蘿說着這兩日的事情,這兩個聽得氣都喘不過來,就見週四郎蔫頭耷腦地回來了。

散了丫頭們,兩人進了屋,週四郎一臉地沮喪:“我們幾條大街上主要的酒樓都跑了一遍,那些說書的不是病了沒來,就是換了話本。連個鬧事的由頭都沒有……”好容易想出個辦法來,誰知道放了空炮。

英姐兒不免有些奇怪:“這不是好事兒嗎?說明這流言壓下去了呀!你幹嘛這麼不開心?”

週四郎猶豫地看着她,心裡的話轉了好幾轉,到底沒有說出口來:這事只怕不是一般的流言那麼簡單!天下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他擔心這些說書先生都是受人指使的!可是這捕風捉影、沒有半點憑據的事情,說了不過是讓英姐兒白操心罷了!

英姐兒見他兩道漂亮的眉毛皺得老緊,忍不住笑道:“還是讓我去參加那個什麼'祭蠶神'吧,我的法子一定管用!”

週四郎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法子?什麼法子?”她不會又去放把火吧?四郎心裡隱隱有些激動,又有些擔心:“我……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