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成名需要多少時間?一個晚上?一年?還是一輩子?在娛樂圈,這只是唬弄不明真相的觀衆的手段。也許只需要一夜,也許只需要分秒。沒有什麼不可以替換,只要你肯豁得出去,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但絕對不要以爲你肯交換就能夠一勞永逸。因爲讓你退出這場爭奪遊戲的方式遠比拔得頭籌的方式多。只需一句話,一則所謂的爆料,一段不清不楚的音頻再加上三言兩語的揣測。夠了,足夠讓一個人從巔峰跌落到谷底
葉真真看着電視臺裡播放的廣告,一個星期之前這個廣告的代言人還是她,現在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方沁,她果然成爲了耀威的一姐。
“真真,該換藥了。”
凌寒將紗布藥水都拿了出來,他在家裡穿得休閒,戴了黑框眼鏡,看上去仍舊像是學生。陣鳥場亡。
看到她視線定在電視屏幕上,他沒有說什麼,狀似不經意的擋住了她的視線。小心溫柔的拿了她的腳踝來搭在膝蓋上,他手法細緻的替她拆掉就紗布。
他帶她出的醫院,萬幸,不曉得他用什麼樣的辦法,他們出院的那一天,她竟並未被半個記者騷擾。也許是新聞過時,她也過氣了吧……
“凌寒,我不能總住在你這裡。”
“你說什麼呢?不在我這裡,你要去哪裡住?還是住着吧,我會不放心。”他小心再小心的替她上藥,傷口已經漸漸癒合,不會再有初次上藥時候的麻刺感。葉真真看他低着頭,未梳上去的劉海垂下來,很順垂的搭在眼鏡框架上。臉龐溫和,線條溫柔。她背靠在沙發靠椅上,看着他這個樣子,心裡竟是麻木的。
不曉得怎麼了,葉真真覺得,她身體裡有個地方空了。無論她怎麼努力的想要去找東西填補那個空缺,努力修復那個空缺,那裡還是空蕩蕩的,她靜下來就能聽到風穿過去,呼呼的吹着。吹得她渾身刺骨的發寒,穿多少衣服都不夠。
她想,她是病了。不單單是身體病了,心也生病了。
她並不想要待在凌寒這裡,她不想要見任何一個人,如果可以,她想一個人躲起來。誰都找不到她。
“不用不放心,不會有人再去我的公寓。”她聲音微茫,聽得凌寒手上的動作滯了一下,“這個圈子最不缺的就是風華正茂的女演員,我被人替代了。這很正常。”
凌寒抿着的脣漸漸收緊,然而他沒有急着說什麼,手上動作還是一徑的慢且輕。
“我答應過方沁,會給她耀威一姐的位置。雖然和我原來的計劃不太一樣,可也不算食言。我不是很在乎那些東西,你可以放心,可以讓我回去一個人住。”
凌寒還是不說話。他彎腰低首,葉真真說話間低眼看了看他,只能看到他的發頂。她又把視線放在了電視機上,屏幕裡開始播放新一季的電視劇。竟是白薇客串的。這麼巧,她就只客串了這十分鐘的鏡頭,卻被葉真真看到了。
好像,這一場大戲唯一跌落懸崖身受重傷的人就只有她葉真真。也許暴風來襲的時候有人受到了波及,但絕對是無傷大雅的襲擊。譬如白薇。葉真真看她擠眉弄眼的表演,不知道後來突然刪除的白一峰那棟高樓是不是她的傑作。也許有她的關係,但要是沒有另外一個人的默許,相信白薇還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葉真真閉了下眼睛,他是真的徹底從她的世界抽離出去了。自那一天,她的電話從未有響過,不但是他,連Kevin也都未曾聯繫過她。她在娛樂圈所擁有的一切,每一步落下的腳印都與他不可分割,Kevin更是他分派給她的保護傘,而如今,他將一切收回,沒有一句話,沒有給她一點點機會。
他對她的信任啊,脆弱得竟還不如秋天枝幹上欲墜未墜的落葉。
凌寒終於住了手,他將葉真真的腳踝握在掌心裡,沒有像之前的幾次一樣立刻放開。他單膝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像是整個人都進入了冥想的狀態。
葉真真也未有掙扎,她這幾天總有一半的魂魄不在身上。她照常吃飯、睡覺、看電視。正常得比以往任何一個狀態都要正常。除了那一天抱着凌寒的胳膊大哭了一場,這幾天她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沒有皺眉,沒有愁容,哪怕是在電視機裡看到了賀鈞遠攜方沁出席娛樂帝國影視城的開業儀式都沒有半點反應。
她平靜得過分,平靜得讓凌寒時刻都膽顫心驚。然而他不能開口多問什麼,只怕那一個被她強行堵上的創口,會因爲他的提及而徹底決堤。但是,現在不能了,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佯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陪着她假裝這日子還是照常無恙。
他問:“你真的是要回公寓去住?”
葉真真眼皮機械的眨動了一下,她點頭:“不好再在這裡打攪你了。”
凌寒竟也會對她諷刺的冷笑,他握着她腳踝的手緊了一緊,將地上的拖鞋拿了起來,緩緩替她套上。他說:“如果只是因爲怕打攪我,你大可不必回去。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的打攪,甚至非常歡迎。”
“如果你是想要回去找賀鈞遠,我也絕對不會攔着你。真真,我只希望你誠實坦白的對待自己,別這樣,你這樣,我不僅僅是擔心。”
葉真真目視前方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她眸光略顯渙散的調轉到他的臉孔上。凌寒面上鎮定,能見到異常的認真。他是真心實意的爲她着想啊。可是此刻葉真真的眼裡、心裡都是空泛茫然的。她也不想。但是沒有辦法,她的思維和記憶都像是一下子被定位在那一天,她無法擺脫,靈魂徘徊在賀鈞遠摔門而出的那一刻,她看到自己跪在那裡怎麼也爬不起來。另外一個手足無措的自己則呆滯的看着發生的那一切。
她像是被分成了三個葉真真,一個在不斷重複的經歷拿不到半個小時之內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個無措慌亂的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還有一個則是葉真真的軀殼,現在坐在這裡,機械的重複着日常生活的軀殼。每一個葉真真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們感知不到另外一個真真,他們無法聚攏成爲一個完整的葉真真。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了。”
她嘴脣翕合,喃喃的重複這兩句話,不知是在回答凌寒的問題,還是自言自語。從昨天晚上開始,凌寒發現她總會時不時進入這種狀態。這讓他憂心不止。情願她繼續剛纔的話題,情願她和他吵着鬧着要離開這裡。凌寒握着她一隻手不住的揉着,想要換回她的神智,連連嘆息。臺子上的電話響起,凌寒空出一隻手去,起了身坐在葉真真旁邊。
電話是他父親的老朋友打過來的,同樣是醫生,曾經是楊湖醫院心理科的主任,後來被聘請爲美國芝加哥大學的心理學教授,近段時間回國放假,正好在C城。凌寒昨天晚上發現葉真真的情況之後就立即打電話過去問了他情況,嚴教授的意思是過來看一看再做定論。
凌寒聽着他說什麼時候過來,告知了他確切地址,掛斷電話之後再回過來看葉真真,後者已安靜下來,未被他握住的手在不停的按着電視機的調控,那屏幕亂跳,看着人眼睛發酸。
“真真!真真!”凌寒緊喊了她幾聲,她開始聽不到他說話。
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像剛纔那樣跟他談論些什麼,幾乎已是奢侈。說什麼正常?她在往越來越不正常的狀態傾斜。凌寒無奈又心痛的喊了一遍她的名字,俯過身去將她按在懷裡。如果不是走不開,如果不是他與父母做下的承諾,他絕對忍耐不住就此放任賀鈞遠兀自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