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澈看看外面曬藥的童子,笑容一斂:“薛爺爺,我要你醫的這個病,你可一定要給我和落落保密,事關我的終身幸福。”
“這是什麼病?看你這麼嚴肅,爺爺還真不習慣。”薛神醫打量龍澈少見正經的沒有一絲笑紋的樣子,那眼神順着龍澈高大的身軀往下溜,在某個部分停下,思忖,似乎明白了,擼擼白白的鬍子,露出同情的目光。
龍澈見他的笑忽而詭異了起來,低頭看向薛神醫緊盯着自己不放的地方,差點跳了起來,他當自己要讓他看什麼毛病,這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命、根子的所在?
再看一邊的葉落見他們倆大眼瞪小眼的,那目光隨着他們的眼神也往下溜……
“喂,薛爺爺,你都多大歲數了,還這麼老不正經,不是這裡,我沒病,很正常,”龍澈一把捧住薛神醫的臉,轉向葉落:“看那邊。”
薛神醫歉然地一笑,轉向葉落,眼神又自然地往她平坦的肚子瞅去……
龍澈有些哭笑不得:“你能不能不要老打量這些地方?你看她的臉。”
葉落莫名其妙地看着龍澈與薛神醫一老一少在那裡象打啞謎一樣,每句話都說半截的,而且兩人的眼神都那麼奇怪從龍澈身上轉到自己的身上,這會終於明白薛神醫在看什麼,龍澈在解釋什麼了,臉上更添了幾分紅暈,不自在的側了身子。
“哦,哦,看我老糊塗了,你們是新婚,少主就這麼急,年輕時我在宮裡也聽得多了,這個時候那些妃子們最急的就是……”薛神醫的嘴被龍澈一下子捂住了,嗚嗚地說不出話來,可是葉落分明看見有一種童趣的表情從他眼裡飛速滑過。
龍澈真急了:“喂,你今天怎麼淨胡說八道?返老還童了?看病就看病,那麼多廢話。我看當初老皇帝沒有把你一輩子留在宮裡就對了,否則這宮裡的妃子和皇上都別想有什麼秘密,你早就死翹翹了。”
薛神醫面露驚恐的樣子,使勁搖搖頭,龍澈威脅道:“再多嘴我就叫你配副啞藥自己吃下去。”
看見薛神醫點頭,他纔有些不放心的慢慢鬆開手,看見老頭兒長長喘了口氣,露出輕鬆的樣子,忽地一把,龍澈又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邊“惡狠狠”道:“以後別讓我聽到有關任何我爹孃私下說的什麼話做的什麼事情傳出去,否則跟你沒完。我要你給我配的那些什麼癢癢粉啊,痛心丸,毀容散的,我這裡剩的可多,最近一直在想是不是該改良了。”
改良藥物是什麼意思?龍澈就是說薛神醫要是再不乖,就先拿他試藥唄。
要說龍澈之所以敢在江湖上橫行無忌,多少是因爲身上帶着不少這些亂七八糟的的玩意,能整的人受不了,這裡面薛神醫是功不可沒的,所以他最清楚那些藥丸的銷魂滋味,他可不想嘗試。
薛神醫連連點頭,脖子都差點點掉了,終於換得龍澈鬆手。
老頭兒一得自由,張大嘴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驚訝的說道:“少主有令,爺爺怎敢不從,只是你爹孃有啥見不得人體己話是不能往外說的?你提醒一二,我保證不說。”
可惡!龍澈伸手欲抓薛神醫的衣領,老頭兒這次有了準備,早縮到葉落身後去了,還用“無辜”的目光看着他,嘴裡卻可憐巴巴的對葉落說:“少夫人救命,我腦子愚鈍,真不知道少主是什麼意思。”
葉落見他們倆鬧的歡,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過這位薛神醫看起來年歲一大把又不會武功,萬一有個閃失就不好了,於是對龍澈道:“算了,你又不是三歲孩子,跟這麼大年歲的人計較什麼?薛爺爺也沒有壞心,有事情好好說就是了。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留在這裡,我就先走了。”
“別啊,落落,我和薛爺爺鬧着玩的。”龍澈拉住葉落:“這就說正事。”
薛神醫笑呵呵地點頭:“恕老夫直言,少夫人的容貌清秀有餘,卻談不上絕色,島主只怕不是太滿意,但是敬老愛幼,心底善良,是個好孩子,少主有眼光。而且你們父子個性不同,卻都是這麼這麼……”
薛神醫但笑不語,龍澈已經明白了,後面還有兩個字是“懼內”,他纔不承認這點,連帶着父親這一點他也不贊同薛神醫說的:“我和爹都不是那樣的人,我們是喜歡,喜歡就會顧忌對方的感受,喜歡就會替對方着想,算了,跟你這種老頑固說不清楚,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我又沒有什麼損失。還是先看病要緊。”
龍澈與薛神醫這麼玩鬧了幾句,葉落在一邊不知不覺也覺得心情輕鬆了不少,江湖中傳言都說手段高明的大夫一般都是脾氣古怪,非常人可尋,請的動,而眼前這個白髮如霜的薛爺爺,能得到龍澈如此器重,千里迢迢帶着自己找上他,肯定醫術精湛。他是那麼隨和親切,不過這些都是因爲自己是龍澈娘子的原因,否則只怕自己找都找不到這樣的世外高人。
所以,當龍澈與她面對面誠懇道:“落落,你願意拿下面具給薛爺爺看看真實的樣子嗎?無論他治不治得好你,他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葉落這張臉從小備受同門的奚落歧視,後來楚玄玉爲她做了那張銀面具後就再沒有主動給人看過,除了龍澈見過不以爲意,就連那意欲不軌的人都扭頭就跑……所以這張臉是她的心頭之痛,不願給人看,自取其辱。
可是這次,看到龍澈那滿目的期望,薛神醫慈愛不改的等待,葉落忽然想冒一次險,如果這是龍澈設計來羞辱自己的,從此她就死了這條心。
死了什麼心?
是再不給別人看到自己的臉,還是再不信世上有醫治的法子,或者是不再相信龍澈?
葉落沒有細想,她只知道許多年來,自己不再輕易相信一個人,尤其是初次見面的人,無論他有多麼和善,對自己多麼好,難保那不是一個圈套,有着不可告人的目地。
“好。”葉落靜默一會,輕啓朱脣吐出這個字。
龍澈心裡咚地一跳,這個字此時從葉落嘴裡說出來有多麼不容易,這表示她對自己並沒有完全的拒絕,與其說她相信薛神醫,不如說是相信他——龍澈。
薛神醫以爲自己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見多識廣,不會再爲什麼奇異的病症而驚訝了,而且,他心中已經猜到眼前的少夫人那張臉不是真實的,因爲龍家從龍君夫妻到幾個兒子,個個生的俊美,一般模樣的女子是入不了他們眼界的,可是看見龍澈一點點揭開葉落臉上的那張皮,露出坑坑窪窪,醜陋的比地獄裡的惡鬼更加駭人的那半張臉時,他仍不由微變了臉色。
薛神醫看到葉落雖然什麼也沒說,卻微垂了眼簾,馬上又恢復了常態,自己這張臉有多嚇人,她很清楚,而且薛神醫只是驚訝,並沒有鄙視,叫她安心不少。
薛神醫見葉落臉色一變,心裡說聲慚愧,作爲一個大夫怎麼將驚訝的表情流露出來,叫病人心生不安呢?
他微笑道:“少夫人不必緊張,這病症雖然我沒有見過,但是我博覽醫書,又活了這麼大歲數,當年在宮中也聽聞過不少奇術密醫,想必多少會對少夫人有所幫助。而且,你有沒有在江湖上聽到任何關於逍遙島上各種與隱疾有關的傳言?”
說到這裡,薛神醫故意看看龍澈,那意思是事實勝於雄辯。
葉落想自己對逍遙島都知之甚少,也的確沒有聽過逍遙島有什麼這方面的秘聞傳出,便搖搖頭。
“落落放心吧,薛爺爺德高望重,就算是我想盡辦法,他要決心保密的事情,保證我也打聽不到一個字的消息,剛纔是我跟他開開玩笑。要不是他有守口如瓶的本事,我爹怎麼能如此信任重用他?”龍澈對葉落鄭重地點點頭。
葉落豁出去了:“薛爺爺看出來什麼儘管直言,這張臉最多隻是這樣,沒有更醜的了,我都已經習慣了。但是我一定要知道真話,成與不成我都謝謝你。”
“謝我幹什麼?我還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就算謝,也先謝少主,要不是他,咱們怎麼有緣分在此相遇?”薛神醫一邊說一邊觀察葉落那半邊臉在她說話時的變化。
“那,就先謝謝你們少主吧。”葉落說着卻並不看龍澈。
“落落,咱們什麼關係了,你還這麼害羞?薛爺爺不是外人,你要謝我也別這麼含蓄,來,多少表示一下。”說着,他將臉湊到葉落面前,笑眯眯地指着一邊臉頰,想討葉落親吻。
葉落卻將頭往後退了退,薛神醫看見這小兩口一個熱情外露,一個淡然內斂,頗有意思,以爲葉落的躲閃是因爲自己在場不好意思,笑着推開龍澈的臉道:“以後你們有的是時間,關起門來想怎麼親熱都行,現在我正給少夫人看病,你這樣調皮搗蛋,我怎麼看得準?”
“哦,對,這是大事,你們看,就當我不存在。”龍澈“恍然”地說,就退在了一邊。
薛神醫仔細地詢問了葉落關於臉上狀況的一些事情,比了又比兩邊臉頰,眉頭漸漸地擰起,手拈鬍鬚在屋子裡來回走了一趟又一趟,思忖良久,才招手要龍澈過去,便想出去再說。
龍澈看看葉落期待的目光,明知則事情肯定麻煩了,卻還是對薛神醫道:“薛爺爺,你別看落落生的纖細苗條,其實她很堅強的,什麼打擊都能經受,除非是我不要她了。你就在這裡說,免得到時候我轉述的不對,她以爲我在騙她。”
龍澈對葉落扮個鬼臉,彷彿他們之間此時並不存在什麼隔膜,而是新婚燕爾帶着甜蜜打情罵俏的小夫妻。
薛神醫見他們都堅持,看看龍澈,再看看葉落,終於微微嘆息道:“恐怕要讓少主和少夫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