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夫人雙目無神的望着蒼白的天花板,眼前虛虛實實的走過所有醫護人員,窗外是炎陽高招,屋內卻是人走茶涼的蕭瑟悲慼。
蕭曜在病房外倚牆而站,頭頂上空的白熾燈有些刺眼,他下意識的閉上眼,像極了垂暮之年即將老去的孤寡老人,他雙手撐在膝蓋上,最後緩慢的順着牆滑坐下去。
“咚咚咚。”一雙腳站在距離他兩米的位置處。
蕭曜聽見聲音本能的擡了擡頭,孩子的身影有些虛晃,他單手撐着牆緩緩的站起來。
“您其實不用勉強自己的。”蕭菁開口道,她透過玻璃窗看了看裡面的老人情況,中風後導致的右半身完全性癱瘓,曾經風光無限的蕭家太夫人,如今竟是說不出的淒涼。
蕭曜自責的低下頭,“我說過會好好的照顧你們母女倆,是我失言了,我不想再失責,母親錯了就是錯了,我不會偏袒誰。”
“父親,一個家不應該是我們這樣的。”
“是,不應該像我們這樣,所以我在努力的修復,希望亡羊補牢來得及。”
蕭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她看着身前落在地板上的高大身影,再道:“剛剛姑姑來找過我了。”
蕭曜神色一凜,着急道,“她跟你說了什麼?”
“父親,您有愛過嗎?”蕭菁看向他,從未有過的認真。
蕭曜坐在她身側,愛過嗎?好像愛過,又好像沒有愛過,他的愛像是愛嗎?好像摻雜的是更多的責任。
“我聽大哥說過,您其實很喜歡二哥的母親,對嗎?”蕭菁再問。
“她很好,只跟了我三年,我很喜歡她,因爲她像我的初戀。”
“您的初戀?”
蕭曜鄭重的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爲家世的原因,她最後跟我分開了,也許她也是看穿了我們蕭家的本質,提早的抽身而出,也是對的,這樣挺好的。”
“父親,那您有真的愛過一個人嗎?”
蕭曜沉默了,他的愛太過狹隘甚至偏激,好像以至於未來的這幾十年,除了責任以外,他再無感情。
“父親,您會喜歡我的母親嗎?”
“小菁,我已經過了可以轟轟烈烈談情說愛的年齡,一個家裡,有父母,有子女,有歡笑,不就對了嗎?”
“貌合神離的夫妻關係,您覺得會有歡笑嗎?”蕭菁站起身,“我是第一次想這麼問您,您如果真的不喜歡我的母親,可以跟她離婚的。”
“不可以。”蕭曜很決然的否定了她的這句話,加重語氣道,“小菁,你覺得我和你母親分開是對她最好的選擇嗎?我在努力的補償你們,我知道我的補償可能有些微不足道,但我會盡力的做好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責任。”
“父親,您看到母親的眼睛的了嗎?曾經她的眼神全是在您的身上,像魔怔了一樣對您的只有崇拜,您是她心中的太陽,哪怕被丟在倉山的這麼多年,您依舊是她的信仰,可是現在,她的眼睛裡沒有光了,就像是黑暗的漩渦,找不到信仰在哪裡了。”
“孩子——”
“就當我求求您好嗎,放過她。”蕭菁站直身體,恭恭敬敬的敬禮,“我會帶她回外婆家裡,您好好照顧您的母親吧。”
蕭曜看着蕭菁離開,下意識的追了兩步,卻覺得孩子的身影早已是漸行漸遠,周圍像結界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他追不過去了。
身後的病房門被小心翼翼的打開,主任醫生爲難的走出來。
蕭曜閉了閉眼,“情況怎麼樣了?”
“長官,現在如果送老夫人離開,情況估計還會惡化,您確定要送她走嗎?”主任問。
“你們好好的監管着,等母親情況好些了再離開,我先走了,好好的照顧她。”蕭曜步履蹣跚的走向電梯處,他望着電梯牆上那面色蒼老的男人,雙手止不住顫抖的緊握成拳。
蕭家空了,真的空了。
夜幕西下,華燈初上,虛敞的窗子外涌進一陣陣淡淡的花香。
蕭菁靠在牀邊,雙手撐在下巴上,望着牀上幽幽轉醒的女人。
秦苒彷彿已經適應了一隻眼的光線,她注意到女兒的眼神,側了側目,聲音有些乾澀,“你怎麼還沒有回去?”
“隊長說等一下來接我。”蕭菁將牀位升高些許,“還頭暈嗎?”
秦苒搖了搖頭,“有些口渴。”
蕭菁急忙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嘴邊,“您慢點喝。”
秦苒咬着吸管,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着溫熱的白開水,她道:“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你也快些回去吧,醫院裡味道不好。”
“嗯,我知道的。”蕭菁放下水杯,坐在椅子上,挺直着腰板。
秦苒見她欲言又止,說着:“還有話要對我說?”
“媽媽,我已經通知了外公他們,他們明天就從M市趕過來了。”
秦苒手下一緊,“你通知他們做什麼,你外公這些年身體不好,不用他們舟車勞頓的趕過來。”
“父親已經同意了和您離婚。”
“……”秦苒心裡一急,直接從牀上坐了起來。
蕭菁壓住她的身體,眼眶泛紅,“媽媽,您還想留在蕭家嗎?”
秦苒躺回了牀上,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天花板,還想留在蕭家嗎?那是她曾經望塵莫及的地方,那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地方,可是現在呢?她覺得那裡就像是人間煉獄,不停的凌遲着她的希望以及光明。
她搖了搖頭,很慎重的搖了搖頭,“你說的對,不想了,不要了,不盼了,不求了,只是我可憐的孩子,你馬上就要結婚了,媽媽不想讓你經受非議。”
“嘴長在別人身上,就算他們不會當着我們的面說,也會背地裡談論我們蕭家的是是非非,我們沒有必要因爲別人的一兩句閒言碎語就把自己活得更累更辛苦,不是嗎?”
“我的孩子說的對。”秦苒撫了撫她的臉頰,“無論如何,你都是對的。”
蕭菁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從椅子上站起來。
沈晟風來的匆忙,身上還帶着些許寒意,他推開門,看着兩道齊刷刷看過來的視線,本是一板一眼甚是嚴肅的臉微微一笑。
“隊長。”蕭菁笑逐顏開的走上前,看了看他手裡提着東西,“您買了什麼?”
“徐記的烤鴨。”沈晟風將袋子放在桌上,“給母親買了一份粥。”
蕭菁打開烤鴨袋子,迎面而來一陣陣香噴噴的味道,她喜極,“您怎麼知道我想吃這些東西了?”
“只要是能吃的,我想你都會喜歡吃。”
蕭菁皺眉,“您這是說我像豬一樣飢不擇食?”
“嗯,我真想把你養成一隻豬,白白胖胖的,抱起來也暖和。”沈晟風打開粥碗,親自端到了秦苒面前。
秦苒受寵若驚,忙道,“我自己來就是了。”
“這是我身爲女婿應該做的。”沈晟風舀了一勺粥遞到了秦苒嘴邊。
秦苒鼻尖泛酸,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張嘴喝上一口,“很好吃。”
“我也覺得很好吃。”蕭菁啃着鴨腿,咧開嘴,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秦苒忍俊不禁一笑,“讓你看笑話了,這孩子從小就貪吃。”
“這樣很好,很好養。”沈晟風再舀了一勺。
“當初第一年去軍營,我還擔心她習不習慣軍營裡的清湯白菜,後來我才知道525團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艱苦。”
“媽媽,其實還是挺辛苦的,我在很辛苦的混日子,您要知道沒有電視看,沒有手機玩,日子還是挺無聊的。”蕭菁插上一嘴。
“她這孩子說話就是這麼不着腔調,你別相信她的那些玩笑話,這孩子也挺努力的。”秦苒瞪了她一眼,彷彿身體力行的告訴她,別在長官面前胡說八道,要樹立一個良好的勤奮刻苦形象,讓長官知道你有可塑性,有積極性。
沈晟風回答,“嗯,她的確很努力,很努力的混吃混喝。”
秦苒苦笑道:“她其實有努力過一段時間的。”
“是的,這點我知道,她努力的創造了525團的第一次百米賽跑的第一名,用時一分半。”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沈晟風看向身後沒有一臉愧疚的小士兵,再道:“我可以想象525團是多麼神奇的存在。”
“哈哈哈。”蕭菁心虛的笑了笑,慢悠悠的走到沈晟風面前,刻意的壓低着聲音,“隊長,我好歹也是您的媳婦兒,給您媳婦兒一點面子,他日被窩裡時我們才能更好的相見。”
沈晟風輕咳一聲,“後來她來了鐵鷹,雖說一開始的確是有些差強人意,但她真的很努力,努力的訓練,努力的在眼前晃悠,努力的——”爬我被窩。
蕭菁見他吞回後半句,忙道:“努力的扛槍上陣所向披靡。”
沈晟風抿脣一笑,“嗯,媳婦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蕭菁吧唧一口,就這麼當着自家母親的面一口親在了隊長的額頭上。
秦苒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好了好了,我也吃飽了,你快帶着她回去吧。”
沈晟風將粥碗放在一旁,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帶着蕭菁離開了病房。
秦苒本準備再睡一覺,突然發現門開了。
腳步聲斷斷續續,似乎走的很艱難。
蕭曜站在房中,一時之間難以啓齒。
秦苒睜開眼,兩兩面面相覷。
“我知道孩子們走了纔來看看你。”蕭曜手裡正提着一碗粥,當他看到桌上放着的喝了一小半的粥碗時,眉頭皺了皺,“你吃過了?”
秦苒點了點頭,“這麼晚了您可以不用過來的。”
“秦苒,我尊重你的選擇,你如果真的想要離開,我不會勉強你。”蕭曜顫抖的打開粥碗。
“老爺,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反反覆覆的問自己,爲什麼不離開?我留在蕭家做什麼?我的尊嚴不算什麼,我的榮辱不算什麼,我想着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可是我現在才明白,就算我強求的留着她在這個家裡,也是一種傷害。”
“對不起。”
“……”秦苒心裡一驚,“老爺您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我們可以去辦手續,只是能等孩子婚禮過後嗎?”蕭曜問。
“我知道的,等孩子婚禮過後。”
蕭曜坐在沙發上,一勺一勺的攪着這碗早已涼透的粥,然後默默的一個人吃了進去。
病房裡再一次的安靜下來。
半響之後,蕭曜將整碗涼透的粥喝的乾乾淨淨,他站起身,面朝着牀上的女人。
秦苒有些害怕這樣的眼神,好像摻雜着許多說不出來的遺憾。
蕭曜問,“秦苒,這一次換我來追你好不好?”
“……”
“你不用再回頭,也不要再跟着我,換我來跟着你怎麼樣?讓我試一試小菁說的‘愛過’好不好?”
“老爺,您——”
“我想了很久,我知道你對我心灰意冷了,不如這樣,以後換我來追你,你只管驕傲的跑,怎麼樣?”
“老爺,您不用這麼勉強自己的。”
“不勉強的。”蕭曜上前,站在牀邊,“你都等了我二十幾年了,再多等我一段時間不好嗎?別走太快了,我會追上來的。”
秦苒低下頭,眼前有些模糊,她不知道是自己眼裡的液體朦朧了視線,還是這就是一場幻覺,她只要眨一眨眼,就會清醒過來。
蕭曜蹲在牀邊,動作小心謹慎的握上她的手,“小菁說的沒錯,一場婚姻沒有感情就是一座墳墓,我們試着挖開這座墳墓,重見一下光明好不好?”
秦苒縮回了手,她搖頭,“老爺,您只是不想離婚,而非想着和我在一起,這樣就算我們暫時的刨開了這座墳,過不了多久它一樣會被風沙掩蓋了,不要勉強自己了。”
蕭曜看她決然的躺回了牀上,望着她背對着自己的背影,久久的蹲在牀邊沒有動作,眼前人就是近在咫尺,可是他卻伸手夠不到了。
窗外的風涼颼颼的吹拂過窗簾,屋子靜的落針可聞。
蕭菁站在宿舍大樓的窗戶前,俯瞰着院子裡時不時會跑過的一兩道戰友身影。
“怎麼還不睡?”沈晟風簡單的洗了個澡,靠在她身後,雙手摟住她的腰。
蕭菁頭枕在他的肩膀上,轉過身,將自己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壓在他的身上,道:“不是很困,大概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睡不着了。”
“要不要我給你講一個睡眠故事?”沈晟風牽着她的手走到牀邊,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故事大全。
蕭菁啼笑皆非的壓住他的手,“隊長,我是二十五歲了,不是五歲的孩子。”
“嗯,我今天跟你講大灰狼的故事好不好?”沈晟風翻開了十頁。
蕭菁躺在他的大腿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認認真真翻書的模樣,笑道:“隊長,您真要給我講這個故事?”
“從前有一隻大灰狼,它特別特別餓,有一天它在路邊看到了一隻小白兔——”
蕭菁抓住他的脖子,用力的將他的腦袋壓了下來,趁其不備直接一口吻住他的嘴,戲謔道:“我就是那隻特別特別餓的大灰狼。”
沈晟風丟下了手裡的故事大全,將這個企圖覬覦自己美色的大灰狼給壓在了牀上。
蕭菁手指頭輕輕的勾了勾他的衣服,“隊長,良辰美景豈可辜負?”
沈晟風勾脣一笑,“的確不適合辜負。”
蕭菁閉上雙眼,等待他很粗魯野蠻的用他的嘴怒甩自己的嘴,然後用他那雙牛逼哄哄的雙手腐蝕乾淨自己的衣服。
沈晟風拉過被子蓋在她的身上,“睡覺。”
蕭菁滿目幽怨的瞪着躺在自己身側的小白兔,輕咬紅脣,靠了過去,“隊長,您家大灰狼挺餓的。”
“想吃什麼?”
⊙тTk án⊙¢〇 “你。”蕭菁一口咬住他的脣。
沈晟風撐着她的腰,“大灰狼肚子裡還有兩隻小灰狼。”
蕭菁雙手扯住他的衣領,腦袋磕在他的心口位置,一本正經道:“隊長,我就是垂涎您的美色,怎麼辦?”
沈晟風雙手抱住她的身體,低沉的嗓音溫柔的說着:“給你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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