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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從家走的頭一天晚上,父親還是給了我買像機的錢。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你在何時,在何地,父母永遠都是自己最親的人。對我來說,尤其是我的父親,他的人生,他對我的愛和期望,時時都在影響着我,並且左右着一些我的選擇。有的時候覺得也有可能是期望吧,感覺父親特別像李安的《喜宴》裡那位含蓄傳統有着對自己兒子深沉的愛的父親。以後如果有機會,或許會在另外的什麼文字中好好地描摹父親於我的全部形象和感覺,此不贅述。

父親給我錢的時候說,“你小子這次別又捐啦啊,你爸可不是大款!”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說什麼。

“上學的時間過去一半了,要好好學習。你老爸不封建,學校談戀愛我確實不反對,但是如果影響學習了,自己覺得應付不過來了,那就先放一放。”

看着父親意味深長的微笑,我怎麼都感覺他的潛臺詞應該是,你小子,最好是學習戀愛兩不誤啊,早點給老子帶個兒媳婦回來。

“爸,我們軍校跟地方大學不一樣,一旦發現談戀愛就會被開除的。”

“嗬,這麼嚴呢。那就好,那就好。”

父親穿着棉拖,揹着手,哼着黃梅小調,踢踢蹋蹋地從我的房間進了他的臥室。

可愛的父親,也許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兒子竟然是另一類人吧。

我關掉了牀邊的檯燈,鑽進被窩裡。

打開放在枕邊的隨身聽,耳機當中傳來的那首不知道已經聽過多少遍的《掌心》,小許,軍校,已逝的光陰,許許多多的畫面隨着暗夜裡傳來的旋律在我腦海中次第出現。

“你手中的感情線是不肯泄漏的天機,那也許是我一生不能去的禁區,我到底在不在你掌心還是隻在夢境中紮營,在茫茫的天和地尋覓一場未知的感情。”

“愛上你是不是天生的宿命,深夜裡夢裡總都是你倩影,而心痛是你給我的無期徒刑。”

“攤開你的掌心握緊我的愛情,不要如此用力,這樣會握痛握碎我的心,也割破你的掌你的心。”

我就那樣蜷縮在被窩中,一遍一遍地來回聽着。

其實很多通俗歌曲可能並沒有太高的藝術價值,但卻往往就是那麼一小段旋律,那麼幾句歌詞在某合情緒點上與你高度暗合,這種暗合,可能讓人幸福的微笑,也可能讓人黯然神傷,淚流不止。

“心痛是你給我的無期徒刑”,我不知道,這個無期徒刑,究竟是小許給了我的,還是我給了他的。我只知道在這樣的深夜當中,我第一次覺得孤獨,那種孤獨是侵入骨髓的,彷彿是伸出手去卻挽留不住我所至愛的人離我遠去,只剩下我在寥闊蒼穹下孑然前行,茫茫然不知去處。

明天一早就要回學校了。

兩個寒假,感覺迥異。

去年的寒假,還沒開始的時候,自己就在盼望着它快些過去,而這才短短的一年時間,今年的寒假,卻又怕在它的結束,因爲害怕重新回到校園,因爲我不知道如何面對那張曾經陽光現在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

突然又覺得有一些懊惱,我怎麼變成這樣了呢?我不想看到自己變成現在這樣婆婆媽媽,悲悲慼慼,像他媽一個十足的怨婦。他要拒絕就讓他拒絕吧,他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我大可以尊重他的選擇,何苦拿自己的快樂當作他自我封閉的殉葬呢。

我有我生活,至少我應該嘗試着不去想他,關於他的一切,我完全可以不聞不問。

那個時候天真地以爲,沒有他,我一樣可以快樂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