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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賦,還用得着練嗎?”

“得,說你胖還就喘上了。”

洪偉特別不服氣地拿過對方的球拍,儘管是雙打,場上卻成了我們兩人單打似的。洪偉也知道打一些線路的,抽,吊,步伐移動也算靈活。不像一開始跟他們打的那樣,找不着打球的樂趣。

奮力起跳,扣殺,奔跑,我也好像好久沒有這樣運動過了,像是發泄出來了什麼似的,感覺特別舒服。

洪偉的力量比我要大,但沒有我靈活。因此我們互有勝負。

結束的時候,洪偉走過來拿回他們的球拍,說:“今天這是雙打,不算啊,什麼時候咱倆單獨切蹉切蹉!”

“切蹉個p,場地都沒有,怎麼打都不爽。”

“球技不怎麼樣,要求還夠高。”

“靠,不服咋的?”我揮起手中的拍子,向洪偉的屁股拍過去。

洪偉這會兒倒是反應快,順勢一躲,奪過我手中的拍子,反過來拿着,像端着個機槍似地對着我。

“師兄,不想混啦,老虎屁股也敢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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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奪過洪偉朝向我的球拍,揮將起來,跟大刀一樣,誇張地向洪偉的頭上砍去。

洪偉一躲,說了聲“操”,就跑開了,我也沒去追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

感覺洪偉好像跟在新兵連的時候不太一樣,儘管那個時候也不怎麼聽到他說話,畢竟早一年兵吧他,看他在我們這些新兵面前得裝老成,但是他的那種青澀感覺卻是掩飾不住的。而自從學校再見到他以後,覺得這種感覺蕩然無存了,好像變得成熟了好多,年齡比我小一歲,卻覺得他說話什麼的,總有一層隱隱約約的世故在裡面。比如說,他在偶爾和我相對的眼神當中,我感覺不到半點兒寒假中他和我q聊過的內容。彷彿什麼也沒有說過似的,很坦然地面對我。

我在心裡卻有些彆扭,好像是在和每個人隱藏着我剛剛知道不久的一個秘密,關於他的,關於我的。

洪偉他們學員隊的另外一個人接過了我手中的拍子,就陸續從他們的窗戶那兒跳進了宿舍。

洪偉在窗臺上的時候,還回頭喊了一句:“師兄,別忘了,有空我再教你打球哈。”

靠,這小子,我跟他說過多少遍別叫我師兄了,還是師兄師兄的。

“這誰啊?這麼沒大沒小的,感覺跟你混得挺熟的?”跟我一起出來的我們班的那位弟兄問我。

“我們老部隊的,以前新兵連的文書。”我說。

“好傢伙,比咱們老一年兵呢還?看不出來,小夥兒長的夠年輕的。”

“年輕什麼啊,比我小一歲,人家有路子,當兵早。”

在我轉身準備攀上窗戶進宿舍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右邊二班的窗戶。

偌大的玻璃窗依稀折射着天井中的景物,迷迷濛濛的。

玻璃窗的後面,我看到了有一雙眼,正在冷幽幽地看着我。

大概是發現了我的注視,身影一閃,就在消失在窗戶後面了。

這個眼神讓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可是,我又能怎樣呢?隱隱地覺得傷痛之餘,心裡竟然有一種類似報復的感覺,是你選擇這樣的,而不是我。是你選擇了遠離,選擇了不快樂!你既如此,我能如何?

也許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很快樂,我的生活已經適應了遠離你的感覺。

[86]

這個學期的攝影課有點兒像以前的那個高雅藝術講座,大家特別有興趣。不同的是這門課必修,有考試壓力。

讓我印象特深的是這位攝影教員,個性**不羈,在軍隊院校中能保持這份對藝術的狂熱,應該說挺不容易的。

我記得當時攝像課他經常給我們講一些諸如他自費去西藏拍片子的時候遇到的種種趣聞什麼的,給大家分享雪域高原給他帶來的種種震撼,言之動情處,他竟然就在講臺上有板有眼地模仿起藏族舞蹈的動作來。

他給我們講弗洛伊德,講煙囪高塔的男性性徵意象,坦蕩蕩地,毫無做作,很多東西都是我們第一次聽到。

對了,教員有一張挺得意的片子,也是他所撰寫的一本關於攝影的書的封面。那是一張關於長城的片子。他不是去拍長城的偉岸,而是選擇黎明,選擇了兩個山峰,感覺就是女性的雙峰,兩個山尖上的峰火臺恰似**一般。剪影的效果也很有衝擊力。他說,長城是什麼,我理解的長城就是母親。爲了這張片子,爲了得到他所要的曝光效果,他窩在長城腳下,整整守了一整夜。

他對學生的要求是嚴格的,要求每個人都得配像機,他說,學攝影,不摁快門不實踐,光看理論那是不可思議的。

因此,隊裡的學員幾乎人手一部。小許也有一部,是女更年借給他用的。

我們這些用自己的像機卻沒拍出什麼好的片子來,恰恰只有那一部不屬於自己的像機卻拍出了一張當時在學校舉辦的影展中獲得唯一一名特等獎。

小許的這張片子是一張抓拍,表現的是學校的一名衛兵換完崗時離開校門時的神情,畫面的大半部分是那個空空的校門,大致位於畫面黃金分割點上士兵側過頭來看已經然站過士兵,表情很平淡,很生活,在我知道是小許的片子時,覺得士兵的眼神中似乎又有一些暖昧與落寞(完全我的個人感覺)。

如果說小許和以前還有什麼沒變的話,那就是我仍然感覺到他心底裡的那種不服輸的勁兒,那種爭強好勝的性格沒有變,只是這些鋒芒都被他自己深深地掩藏住了,不像以前我們同桌的時候,他會珍惜每一個課堂提問的機會表現自己。

他的學習成績也都還在學員隊里居於前列,我想,這些至少可以說明無論是母親的病情,還是我們之間的疏遠,還不至於干擾到他,不至於讓他心神紊亂而影響到學習。

我的心裡也因此而解脫了一些。

[87]

很多同志小說中,有一個情節似乎必不可少,那就是過生日,送禮物什麼的,儘管很俗套,但是很真實。

我的軍光似乎也不能免俗。因爲在前面說到過林宇飛送給我的遞須刀。

然而,現在回憶起來,我和小許一起,卻誰也沒有給誰過過生日。我們是記着彼此的生日的,用另一種形式。那時候學校什麼部門聯繫的儲蓄卡,也就是每個人的津貼費直接打到卡里,不用每個月發放現金了。那張卡應該是我們人生的第一張銀行卡,第一次設提款設密碼,女更年說六位數就行了。後來我和小許才發現,我倆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分別取各自生日的三位數,疊加一起,作爲密碼。

這一年的生日我只記得不是週末。我並不奢望小許能有一句祝我生日快樂。我像往常一樣出操,上課,吃飯。那時對於生日倒並不像現在這樣,似乎很在意的感覺,大概因爲年輕吧,並不覺得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那一句“光陰似箭”,是多少過來人對於寒暑更替人生一瞬的心得。

快要下晚自習的時候,坐在教室前面的方建東小聲叫了句:“嚴亮,外面有人找!”

是洪偉,站在教室門口。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我就有點想躲的感覺,或許是因爲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都是這類人,怕被什麼人發現,心裡有鬼的緣故吧。

我和他一起走出樓,在門口的時候,他遞給我一個盒子。

“生日快樂!”洪偉神秘的說。

儘管不是期待的那聲生日快樂,儘管眼前的這個人自己似乎還有一點點排斥,但是那個時候的潛意識裡可能還是希望自己的生日能被一個人記住,希望有人來祝自己生日快樂的,所以還是有一些感動。

“靠,你怎麼知道我生日的?”

“這麼點兒事想知道簡直是小菜一碟。”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你家有位二大爺在中情局是吧?”

“靠,你家二大爺,再說你這麼點破事犯得着中情局嗎,夠高看自己的。不跟你貧了,我回宿舍了。再說一句,生日快樂,別想家哈!”

說完,洪偉轉身就走了。

“洪偉!”我叫了一句。

“怎麼?”走出去大約有十來米的他回頭看着我。

“謝——謝——襖!”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