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卻拼命的搖晃着半夏,“娘!娘!你快醒醒!娘!”
吳用見九兒生龍活虎這麼有力氣,反而笑了。
半夏迷迷糊糊的撐起身子來,見這父子二人,一個笑盈盈的,一個心焦氣燥的。
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九兒,你醒了!寶貝兒子!”半夏一把抱住了九兒。
“娘!娘!他其實就是吳用,他是個大壞蛋!”九兒拼命掙開了半夏,拿手指着吳用。
半夏正準備說什麼,吳用卻將九兒抱了起來,“你竟然敢說爹爹是壞蛋。”
“就說,就說,你放開我!大壞蛋!”九兒對吳用拳打腳踢。
但吳用始終笑着看着九兒,“好啊,給你一個機會報仇,咱們別吵着你娘。”
九兒埋頭咬住了吳用的肩膀。吳用對半夏說,“我和九兒出去一趟,你先歇着,早上我就帶着九兒回來。”
半夏點點頭,“那你們小心些,別讓九兒着了涼”
“知道了。”
半夏醒來的時候,九兒正乖巧的坐在吳用身邊,吳用端着藥湯,一勺一勺的喂九兒。
“娘!你醒了!快來,爹爹給我買了好多好吃的!”九兒手舞足蹈的叫半夏過來。
半夏納悶,九兒昨夜不是還挺不待見吳用的麼?殺父之仇也不至於讓幾包糖糕給磨滅了吧。
吳用見狀,對半夏說,“半夏,你來喂九兒喝藥,我先去城裡遞摺子找方臘。”
“好。”半夏點頭,起身走了過來。
等吳用出了門,半夏問九兒,“爹爹昨晚帶你幹嘛去了?”
“爹爹把我帶到一個懸崖邊。”九兒的手太小,雙手捧着糖糕在啃。
“啊?”半夏不免訝異。
“嗯,他站在懸崖邊,他說他要先說幾句話,說完了九兒可以把他推下去報仇。”
“那他說了什麼?”
“九兒也不太懂,不過我不恨他了。”
“爲什麼呢?”半夏遞了一勺藥過去。
“恨不起來了。”九兒皺皺眉,還是將藥吞了。
“那你喜歡他麼?”
“喜歡的,爹爹說如果有一天九兒恨他,就可以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
半夏頓了一下,轉移了話題“回來的路上,爹爹給你買的糖糕?”
“嗯,還騎大馬了。”九兒嘿嘿的笑着。
“可你不怪他害死了你的親爹爹?”
“爹爹說我親爹爹是自殺的。”
“你就相信了?”半夏又遞了一勺藥過去。
“爹爹說九兒不相信的話,可以把他推下去。爹爹還說,他會給九兒看證據的。”九兒推開半夏的手,“我不喝了。”
半夏九兒的頭,“等我們把心又妹妹接回來,我們一家就團圓了。”
杭州城的主街上,一位風姿綽約的男子牽着一匹駿馬,馬上坐着一個頗爲賞心悅目的女子,那女子懷中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玉雪可愛的小男孩。
街上的人們不由得看呆了,瞧這一家子,多像畫裡走出來的。
“娘,他們都看着我們幹什麼?”九兒擡頭看着半夏。
“他們看爹爹長的好看啊。”半夏笑道,用手輕輕拂過九兒的臉,“我們九兒長大了也一定是個美男子。”
“那我長大了可以娶心又妹妹嗎?”
“這個只有長大了才知道。”半夏忽然想起了武松。
她那天闖進大營,獨獨不見武松。
方臘的皇宮到了。
方臘在偏殿見他們,並沒有讓衆人知道。九兒畢竟在這裡住過一年有餘,對這裡也是很有感情的。方臘聽說九兒受了傷,立即讓太醫來診治。簡單的閒談了幾句,方臘照舊將他們安置在沁心宮。
中午時分,半夏哄九兒睡下了。
天氣依舊炎熱,半夏洗了個澡,端着一碗祛暑的梅湯,到吳用的書房來找他。
“吱呀……”
門被半夏推開了,吳用聞聲擡起頭,將書放在一邊。
半夏站在吳用的桌前,將梅湯遞給他。
“這好像我們第一次單獨相處的情景。”吳用接過梅湯,放在一邊,“也是這樣的夏天,你靜靜的站在我的桌前和我說話。”
“就是上次覆之姑娘將粥潑在我腿上的那次吧?”半夏漸漸的不笑了,“武二哥殺了覆之姑娘,你不會忌恨他吧?”
吳用搖頭,“只是我覺得自己有些愧對晁蓋哥哥。”
“對了,上次我闖進大營,怎麼獨獨不見武二哥呢?”
“人太多,你一時間沒找到也是有的。”吳用端起碗,小飲了一口。
“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挺怕的。”
“現在不怕了?”吳用將碗放下,挑眉看着半夏。
“怕的,怕的。”半夏感覺有些不妙,連忙轉身,“我去看九兒的藥熬好了沒有。”
還沒有走三步,就被某人抱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怕我什麼?”
“自然是怕你趕我走,怕你殺了我。”半夏的聲音很小。
“那你現在怕什麼呢?”
“不知道。”半夏試圖掙開他,“大夏天的,好熱。”
吳用放開了她,“半夏,咱們回梁山好麼?”
“好啊。”
“還有照顧你的男人只能是我,就算遁入空門了也只能是我。”
“你偷聽我和二哥說話!”半夏轉身瞪着吳用。
“嗯。”吳用一臉淡定。
真是的,某人明明做了理虧的事,還這麼大義凌然。
“我走了。”
“不許。”吳用拉住半夏,“這麼多天我都沒有和你好好說過話了。”
“急什麼,我們還有十年,二十年,一輩子可以說。”半夏笑着拉開吳用的手
“但一分一秒我都不要再虛度。”
夜已經深了。
雖然還是炎夏時節,但晚上卻是涼爽無比。
吳用感覺的自己的手臂溼溼的,便睜開眼,只見半夏靠在自己的臂彎裡
淡粉色的紗衣,輕薄的一層,裡面紫色的抹胸若隱若現。
“怎麼哭了?”吳用擡手拭去半夏的淚珠。
“把你吵醒了。”半夏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不讓他看到她的臉,“沒什麼,只是做了噩夢。”
“是麼?”吳用坐了起來,半夏在他的懷裡,也自然跟着起身。
“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從晚飯時分,你就有些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樣子。”吳用輕輕擡起半夏的下巴,“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我怕你離開我,我不安心,還是覺得不真實,我不相信我們就可以這麼簡簡單單的在一起。”
“到底出什麼事了?”吳用的睡衣半敞着,隱隱約約的露出了自己精瘦的身軀。
半夏將手伸過去,輕輕撫摸着吳用的疤痕,涼涼的,有些凹凸不平,就好像一塊美玉上的黑斑,讓人可惜,“那你答應我,你絕不離開我。”
“這一次絕不再負你。”吳用輕吻半夏的額頭,安撫着她。
“阮小七被俘虜了,現在關在死牢裡,他說他想見你一面。”半夏不自覺抱緊了吳用,“我你不要去,我怕你會動搖,怕你會回到宋營。”
“你是怎麼知道的?方臘不可能要你轉告的。”
“是石將軍,他說他敬重七爺是條漢子,才冒死轉告。”半夏擡起頭,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可我真的不想讓你去,他一定會說服你的。”
吳用心疼而歉意的看着半夏,“沒想到我竟讓你如此不安。”又擡手拭去她的淚痕,“臉都哭紅了,咱們洗把臉去。”
說着他幫半夏套上了鞋子,起身橫抱着半夏出了門,乘着月色,到了一口井旁。
他打了一桶水,自己單腿跪地,另一隻腳支成直角,讓半夏坐在他的腿上,用手帕幫半夏輕輕的擦着臉。
“這像不像那天你被燙傷了,我抱你出來幫你澆冷水的情景?”吳用笑着對半夏說。
“嗯。”半夏勾着吳用的脖子,安穩的坐着,任吳用幫她擦洗。
“你是知道的,小七兄弟是我自幼的相識。”吳用將手帕再一起泡進桶裡,涮了一下,擰乾,又輕輕的擦洗着半夏的臉頰,生怕多用一分力氣就會弄痛她,“小七兄弟並不想要招安,他說過他只認得晁蓋哥哥,不認得朝廷。所以他不會說服我回到宋營的,因爲他自己也不想爲宋朝賣命。”
“嗯。”半夏將頭靠在吳用的肩膀上,“但你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吧,那這樣,我們會不會又沒有安穩的日子了。”
“你也太小瞧我了。”吳用捏着半夏的鼻尖,還搖了搖。
“我不管,反正你不許再和我分開。”半夏拉開吳用的手,擡頭有些惡狠狠的看着吳用。
吳用一本正經的說,“遵旨。”
“愛卿平身吧。”半夏終於笑了。
吳用橫抱着半夏站了起來,向房間走去,“吳用心中只認得娘子,不認得什麼朝廷。”
二人躺好後,半夏又趁着吳用此時脾氣好,把自己將他的藏書不小心潑上了茶水的事坦白了出來,吳用也只是罰她一枚吻。
半夏在吳用懷裡漸漸的睡熟了,吳用才閉上眼睛。
在幾天前,他聽到武松和半夏的交談,說要一起遁入空門,互相依扶,所以半夏就算失去了自己,也不會活不下去。只是現在他知道,沒有了自己,半夏會活下去,只是或許再也不會歡笑了。
天氣十分悶熱,似乎憋着好大一陣雨。
半夏靠在涼亭裡的湘妃榻上看着池塘裡的魚兒,都因爲喘不過氣游到水面上來透氣。
她也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也想飛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呼吸。
吳用喬裝打扮,和石寶去死牢看阮小七了。
半夏此刻憂心忡忡,無論如何那都是曾經與他一起同生共死,出生入死的人。
雷聲隆隆,終於,雨要下了。
一道閃電劃過,半夏不禁閉上了眼睛,縮成了一團。
一個人拉住了她的手。
半夏睜開眼睛,雨已經嘩啦啦的開始傾盆而下。
“我在,別怕。”吳用將她的手攢在手心裡。
“你要走了麼?”
“說什麼傻話。”吳用笑着將半夏散落在胸前的髮絲順到背後,“昨晚不是給你吃了定心丸麼?”
“我好悶,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半夏歪在一邊,毫無精神,將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房間裡更悶,等雨下完了就好了。”吳用仍然拉着半夏的手。
“七爺他和你說什麼了?”
“不過是說說以前的事情,敘敘舊罷了。”吳用將手心貼上了半夏的額頭,“你怎麼有些發熱?”
“不知道。”半夏搖頭,“只是頭暈,呼吸不過來。”
吳用將指尖搭在半夏的脈搏上,“確實是病了,你先靠着,我找太醫來。”
走在雨裡,這雨並不冰涼,反而是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