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九兒卻拼命的搖晃着半夏,“娘!娘!你快醒醒!娘!”

吳用見九兒生龍活虎這麼有力氣,反而笑了。

半夏迷迷糊糊的撐起身子來,見這父子二人,一個笑盈盈的,一個心焦氣燥的。

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九兒,你醒了!寶貝兒子!”半夏一把抱住了九兒。

“娘!娘!他其實就是吳用,他是個大壞蛋!”九兒拼命掙開了半夏,拿手指着吳用。

半夏正準備說什麼,吳用卻將九兒抱了起來,“你竟然敢說爹爹是壞蛋。”

“就說,就說,你放開我!大壞蛋!”九兒對吳用拳打腳踢。

但吳用始終笑着看着九兒,“好啊,給你一個機會報仇,咱們別吵着你娘。”

九兒埋頭咬住了吳用的肩膀。吳用對半夏說,“我和九兒出去一趟,你先歇着,早上我就帶着九兒回來。”

半夏點點頭,“那你們小心些,別讓九兒着了涼”

“知道了。”

半夏醒來的時候,九兒正乖巧的坐在吳用身邊,吳用端着藥湯,一勺一勺的喂九兒。

“娘!你醒了!快來,爹爹給我買了好多好吃的!”九兒手舞足蹈的叫半夏過來。

半夏納悶,九兒昨夜不是還挺不待見吳用的麼?殺父之仇也不至於讓幾包糖糕給磨滅了吧。

吳用見狀,對半夏說,“半夏,你來喂九兒喝藥,我先去城裡遞摺子找方臘。”

“好。”半夏點頭,起身走了過來。

等吳用出了門,半夏問九兒,“爹爹昨晚帶你幹嘛去了?”

“爹爹把我帶到一個懸崖邊。”九兒的手太小,雙手捧着糖糕在啃。

“啊?”半夏不免訝異。

“嗯,他站在懸崖邊,他說他要先說幾句話,說完了九兒可以把他推下去報仇。”

“那他說了什麼?”

“九兒也不太懂,不過我不恨他了。”

“爲什麼呢?”半夏遞了一勺藥過去。

“恨不起來了。”九兒皺皺眉,還是將藥吞了。

“那你喜歡他麼?”

“喜歡的,爹爹說如果有一天九兒恨他,就可以把他從懸崖上推下去。”

半夏頓了一下,轉移了話題“回來的路上,爹爹給你買的糖糕?”

“嗯,還騎大馬了。”九兒嘿嘿的笑着。

“可你不怪他害死了你的親爹爹?”

“爹爹說我親爹爹是自殺的。”

“你就相信了?”半夏又遞了一勺藥過去。

“爹爹說九兒不相信的話,可以把他推下去。爹爹還說,他會給九兒看證據的。”九兒推開半夏的手,“我不喝了。”

半夏九兒的頭,“等我們把心又妹妹接回來,我們一家就團圓了。”

杭州城的主街上,一位風姿綽約的男子牽着一匹駿馬,馬上坐着一個頗爲賞心悅目的女子,那女子懷中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玉雪可愛的小男孩。

街上的人們不由得看呆了,瞧這一家子,多像畫裡走出來的。

“娘,他們都看着我們幹什麼?”九兒擡頭看着半夏。

“他們看爹爹長的好看啊。”半夏笑道,用手輕輕拂過九兒的臉,“我們九兒長大了也一定是個美男子。”

“那我長大了可以娶心又妹妹嗎?”

“這個只有長大了才知道。”半夏忽然想起了武松。

她那天闖進大營,獨獨不見武松。

方臘的皇宮到了。

方臘在偏殿見他們,並沒有讓衆人知道。九兒畢竟在這裡住過一年有餘,對這裡也是很有感情的。方臘聽說九兒受了傷,立即讓太醫來診治。簡單的閒談了幾句,方臘照舊將他們安置在沁心宮。

中午時分,半夏哄九兒睡下了。

天氣依舊炎熱,半夏洗了個澡,端着一碗祛暑的梅湯,到吳用的書房來找他。

“吱呀……”

門被半夏推開了,吳用聞聲擡起頭,將書放在一邊。

半夏站在吳用的桌前,將梅湯遞給他。

“這好像我們第一次單獨相處的情景。”吳用接過梅湯,放在一邊,“也是這樣的夏天,你靜靜的站在我的桌前和我說話。”

“就是上次覆之姑娘將粥潑在我腿上的那次吧?”半夏漸漸的不笑了,“武二哥殺了覆之姑娘,你不會忌恨他吧?”

吳用搖頭,“只是我覺得自己有些愧對晁蓋哥哥。”

“對了,上次我闖進大營,怎麼獨獨不見武二哥呢?”

“人太多,你一時間沒找到也是有的。”吳用端起碗,小飲了一口。

“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挺怕的。”

“現在不怕了?”吳用將碗放下,挑眉看着半夏。

“怕的,怕的。”半夏感覺有些不妙,連忙轉身,“我去看九兒的藥熬好了沒有。”

還沒有走三步,就被某人抱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怕我什麼?”

“自然是怕你趕我走,怕你殺了我。”半夏的聲音很小。

“那你現在怕什麼呢?”

“不知道。”半夏試圖掙開他,“大夏天的,好熱。”

吳用放開了她,“半夏,咱們回梁山好麼?”

“好啊。”

“還有照顧你的男人只能是我,就算遁入空門了也只能是我。”

“你偷聽我和二哥說話!”半夏轉身瞪着吳用。

“嗯。”吳用一臉淡定。

真是的,某人明明做了理虧的事,還這麼大義凌然。

“我走了。”

“不許。”吳用拉住半夏,“這麼多天我都沒有和你好好說過話了。”

“急什麼,我們還有十年,二十年,一輩子可以說。”半夏笑着拉開吳用的手

“但一分一秒我都不要再虛度。”

夜已經深了。

雖然還是炎夏時節,但晚上卻是涼爽無比。

吳用感覺的自己的手臂溼溼的,便睜開眼,只見半夏靠在自己的臂彎裡

淡粉色的紗衣,輕薄的一層,裡面紫色的抹胸若隱若現。

“怎麼哭了?”吳用擡手拭去半夏的淚珠。

“把你吵醒了。”半夏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不讓他看到她的臉,“沒什麼,只是做了噩夢。”

“是麼?”吳用坐了起來,半夏在他的懷裡,也自然跟着起身。

“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從晚飯時分,你就有些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樣子。”吳用輕輕擡起半夏的下巴,“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我怕你離開我,我不安心,還是覺得不真實,我不相信我們就可以這麼簡簡單單的在一起。”

“到底出什麼事了?”吳用的睡衣半敞着,隱隱約約的露出了自己精瘦的身軀。

半夏將手伸過去,輕輕撫摸着吳用的疤痕,涼涼的,有些凹凸不平,就好像一塊美玉上的黑斑,讓人可惜,“那你答應我,你絕不離開我。”

“這一次絕不再負你。”吳用輕吻半夏的額頭,安撫着她。

“阮小七被俘虜了,現在關在死牢裡,他說他想見你一面。”半夏不自覺抱緊了吳用,“我你不要去,我怕你會動搖,怕你會回到宋營。”

“你是怎麼知道的?方臘不可能要你轉告的。”

“是石將軍,他說他敬重七爺是條漢子,才冒死轉告。”半夏擡起頭,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可我真的不想讓你去,他一定會說服你的。”

吳用心疼而歉意的看着半夏,“沒想到我竟讓你如此不安。”又擡手拭去她的淚痕,“臉都哭紅了,咱們洗把臉去。”

說着他幫半夏套上了鞋子,起身橫抱着半夏出了門,乘着月色,到了一口井旁。

他打了一桶水,自己單腿跪地,另一隻腳支成直角,讓半夏坐在他的腿上,用手帕幫半夏輕輕的擦着臉。

“這像不像那天你被燙傷了,我抱你出來幫你澆冷水的情景?”吳用笑着對半夏說。

“嗯。”半夏勾着吳用的脖子,安穩的坐着,任吳用幫她擦洗。

“你是知道的,小七兄弟是我自幼的相識。”吳用將手帕再一起泡進桶裡,涮了一下,擰乾,又輕輕的擦洗着半夏的臉頰,生怕多用一分力氣就會弄痛她,“小七兄弟並不想要招安,他說過他只認得晁蓋哥哥,不認得朝廷。所以他不會說服我回到宋營的,因爲他自己也不想爲宋朝賣命。”

“嗯。”半夏將頭靠在吳用的肩膀上,“但你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吧,那這樣,我們會不會又沒有安穩的日子了。”

“你也太小瞧我了。”吳用捏着半夏的鼻尖,還搖了搖。

“我不管,反正你不許再和我分開。”半夏拉開吳用的手,擡頭有些惡狠狠的看着吳用。

吳用一本正經的說,“遵旨。”

“愛卿平身吧。”半夏終於笑了。

吳用橫抱着半夏站了起來,向房間走去,“吳用心中只認得娘子,不認得什麼朝廷。”

二人躺好後,半夏又趁着吳用此時脾氣好,把自己將他的藏書不小心潑上了茶水的事坦白了出來,吳用也只是罰她一枚吻。

半夏在吳用懷裡漸漸的睡熟了,吳用才閉上眼睛。

在幾天前,他聽到武松和半夏的交談,說要一起遁入空門,互相依扶,所以半夏就算失去了自己,也不會活不下去。只是現在他知道,沒有了自己,半夏會活下去,只是或許再也不會歡笑了。

天氣十分悶熱,似乎憋着好大一陣雨。

半夏靠在涼亭裡的湘妃榻上看着池塘裡的魚兒,都因爲喘不過氣游到水面上來透氣。

她也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也想飛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呼吸。

吳用喬裝打扮,和石寶去死牢看阮小七了。

半夏此刻憂心忡忡,無論如何那都是曾經與他一起同生共死,出生入死的人。

雷聲隆隆,終於,雨要下了。

一道閃電劃過,半夏不禁閉上了眼睛,縮成了一團。

一個人拉住了她的手。

半夏睜開眼睛,雨已經嘩啦啦的開始傾盆而下。

“我在,別怕。”吳用將她的手攢在手心裡。

“你要走了麼?”

“說什麼傻話。”吳用笑着將半夏散落在胸前的髮絲順到背後,“昨晚不是給你吃了定心丸麼?”

“我好悶,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半夏歪在一邊,毫無精神,將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房間裡更悶,等雨下完了就好了。”吳用仍然拉着半夏的手。

“七爺他和你說什麼了?”

“不過是說說以前的事情,敘敘舊罷了。”吳用將手心貼上了半夏的額頭,“你怎麼有些發熱?”

“不知道。”半夏搖頭,“只是頭暈,呼吸不過來。”

吳用將指尖搭在半夏的脈搏上,“確實是病了,你先靠着,我找太醫來。”

走在雨裡,這雨並不冰涼,反而是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