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石寶半跪在地上,他身後的殘兵敗卒也紛紛跪了下來。
“你快起來。”半夏將石寶扶起來,但他不願意起來,“將軍這是怎麼了?勝敗乃兵家常事,沒什麼的,我們還可以再把蘇州城奪回來。”
“公主,九公子歿了。”石寶低着頭。
半夏往後退了一步,“你說什麼,這不可能,九兒明明在宮裡,活的好好的!”
“小士子他很想念公主,陛下相信在下定能保護小士子的周全,便將他送到這裡來了。”石寶見半夏沒有反應,繼續說道,“九公子得知公主就在宋營,昨夜攻打宋營,九公子藏在戰車裡,偷偷跟着來了。他隻身闖入宋營尋找公主,結果被他們抓獲了。”
“然後呢?他只有七歲,他懂什麼!”
“後來在戰場上,吳用將他抱在懷裡……”石寶擡頭看了半夏一眼,只見她淚水連連,“小公子本來很安穩,卻突然咬住了吳用的手臂。”
“他一定是覺察到了,抱着他的人就是他的仇人吳用吧。”半夏緊緊的握着拳頭,“然後呢?”
“吳用身邊的軍士,將九公子從吳用懷裡拉開,將他摔下高臺。”
“然後呢?你說完。”半夏強撐着沒有哭,她要爲九兒報仇。
“等屬下找到九公子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九公子要我轉告公主,他把好吃的糕點都留在了宮裡,一口都沒捨得吃,只等公主回去。”
“你是機器人麼?這是轉告麼?他只有六歲,他還什麼都不懂!”半夏繞過石寶,四處尋找着,“我的九兒呢,他在哪裡?他在哪裡!”
“回稟公主,屬下將公子的屍身交給了身邊的軍士,讓他將九公子帶回來,只是那軍士和九公子未能闖出埋伏,九公子想是還在敵營裡。”
半夏奪過身旁一人的長劍,跨上石寶的駿馬,“我要回去,把我的九兒帶回來!”
安神醫身邊的一位小藥童急匆匆的跑進了靈堂。
“軍師,昨晚摔下高臺的那孩子轉醒了。”
“我隨你去看看。”吳用說着跟隨那藥童去了。
九兒靜靜的躺在榻上,閉着眼睛。手臂和腿上上扎滿了銀針。
“他不是醒了麼?”吳用坐到九兒榻前的椅子上,用手輕輕撫着九兒的額頭。
“剛剛確實醒了,可能是太虛弱,又昏睡了過去。”那藥童在一旁回答道。
“你師父安神醫呢?”
“師父親自配藥去了,師父說這孩子只要轉醒了,救回來的希望便多了五成。”
“你去幫你師父,我在這兒守一會兒。”吳用看着九兒的左臉擦破了一塊皮,不免心疼的皺緊了眉頭。
雖然和九兒相處的時間不過一個月,但心中卻待他與自己孩子並無差別。在方臘的皇宮裡,時常幫他扎個風箏,教他讀書認字,陪他在院子裡玩耍。
記得那天九兒打壞了半夏心愛的首飾,他幫着九兒瞞着半夏。結果東窗事發自己和九兒都被懲罰吃了兩頓白米粥。記得晚上洗漱過了,九兒總會偷偷溜進自己和半夏的房間,鑽進被子裡,要擠着和他們一起睡。
九兒總是甜甜的喊他爹爹,總是讓他抱,還會怕黑。
吳用知道這是缺少父愛的原因,缺少父愛的孩子總是沒有安全感的。
九兒的生父李將軍被吳用用計擒獲後,竟然咬舌自盡。對這個孩子,他總覺得虧欠。
“爹爹……”九兒在睡夢中輕輕的喚着。
“爹爹在。”吳用將九兒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裡。
“我要回家……我要吃糖……”九兒繼續喃喃自語
“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家。”
“軍師,這孩子的針要取了。”安神醫不聲不響的走到吳用身邊。
“有勞神醫了。”吳用點點頭,起身讓到一邊。
這時又有人闖了進來,“軍師,朝廷的人來了,有聖旨要宣讀,軍師快去主帳。”
來傳旨的是樞密使童貫。
兄弟們站在烈日下,童貫坐在陰涼處喝着茶。
“罪臣吳用,前來領旨謝恩。”
童貫冷笑一聲,懶洋洋的擺擺手,“先不忙着讀聖旨。公主在哪裡,本官逢聖上之命將她帶回去。”
吳用轉身對身後的兄弟們說,“這裡太陽大,童樞密既然不宣讀聖旨,兄弟們還是先休息去吧。”
“是。”那些好漢本不將童貫放在眼裡,又聽吳用這樣吩咐,一時間都散去了。
“吳用你好大的膽子。”童貫怒極,將身旁的茶杯摔了粉碎。
“童大人,衆位兄弟還要提朝廷征戰,何必曬着他們?”吳用越發心平氣和的說,“還有,我已經讓靈玉入土爲安了,恐怕大人沒辦法覆命了。”
童貫的臉都氣紫了,大聲對身邊的侍衛說,“讓那羣烏合之衆給我回來,本官要宣讀聖旨!”
“公主乃是皇親貴胄,童大人既然是大宋子民,應當先祭拜公主。”吳用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童貫“哼”的一聲,甩袖向靈玉的靈堂走去。童貫簡單拜祭過後,再將各位兄弟尋來,宣讀聖旨。
誰都看不出來吳用在拖時間,他知道方臘的援兵快來了。蘇州城是方臘的重鎮,離杭州又近,方臘斷然不會輕易捨棄這裡。
衆人跪在地上,聽童貫讀聖旨,意思無非是怪罪梁山衆人竟然讓公主死於非命,言辭激烈,只聽得最後一句,待等活捉逆賊方臘,將罪臣吳用與方臘一同發落。
也就是說等征戰完了之後,就將吳用殺掉。
不等吳用接旨,只見一陣馬蹄聲,衆人望去,竟然是半夏提槍獨闖大營。
半夏的馬跑得極快,守衛的士兵根本攔不住,還沒來得及將絆馬索取來,半夏已經騎馬到了吳用跟前。
她手持長槍,將槍頭抵在宋江脖子上,“把我的九兒還給我!”
宋江卻納悶道,“嬸嬸勿要魯莽,九兒是誰?”
吳用向身邊的人吩咐道,“去安神醫那裡把那男孩抱來。”
“安神醫?這麼說……”半夏不自覺的舒心一笑,“他還活着!”
“你是何人?在聖旨面前竟敢如此無禮!”那童貫將聖旨卷好,隻手高舉。
半夏沒有搭理童貫,也沒有看吳用,仍舊將長槍抵在宋江的脖子上,她在四處尋找武松。
“二哥呢?”半夏看向吳用。
吳用沒有說話,只見一人抱着九兒小跑前來,吳用抱過九兒,翻身坐在了半夏的馬上。
他將九兒遞給半夏,半夏連忙接住,吳用一手扯住繮繩並環住他們母子,一手奪過半夏的長槍,調轉馬頭,“兄弟們,咱們山高水遠,後會有期!當年水泊結義之情,吳用只有來生再報!”
剛剛聖旨裡說了,即使將方臘活捉,吳用也難逃一死,所以此刻吳用能夠逃跑,衆位兄弟自然不會阻攔,宋江也不好說什麼,童貫在空喊嗎“攔住他們!快攔住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動,不一會兒,吳用和半夏便出了宋營,走遠了。
二人來到了那夜的河邊。下了馬,吳用將九兒抱在懷裡,用寬厚的樹葉取了些水餵給九兒。
半夏看着吳用的背影,“我之所以敢來闖營,是因爲我知道方臘的大批援軍要到了,也就是說現在梁山有危險了,你快回去吧。”
吳用走了過來,將九兒遞給半夏,半夏廢了些力氣將九兒抱穩。
他脫去外衣,鋪在草地上,再將九兒放在上面。
“半夏,你不奇怪爲什麼他們不攔着我們麼?”吳用順手拔了些草,餵給馬兒。
“不知道……”
“因爲朝廷要殺我,兄弟們自然是希望我活着的。”
“可是……”
“我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即使我現在還是駙馬,我也不會回去的。”吳用看着半夏,“三年了,我用三年的時間終於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
“和你在一起。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軟禁在方臘的皇宮裡。”
半夏走過來抱住了吳用,“你爲什麼現在才知道?”
“但願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那他們怎麼辦?你真的不管了?”半夏還是有些懷疑。
“不管了。”吳用還是停頓了一下才回答,他低頭看着懷裡的人,“別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軍師,我便是有整座江山,也願意爲你捨去。便是能長生不老,也願意與你永墮輪迴。”
“以後我們真的能夠過安穩日子了麼?”
“嗯,我們現在就走,再也不回來了。”
杭州城外的客棧。
九兒躺在牀上,呼吸均勻,仍然只是閉着眼睛。
知了在窗外拼命的叫着,似乎用足了所有的力氣。
“這一次,你真的決定要陪在我身邊麼?”半夏坐在牀邊幫九兒扇着扇子。
這一切還是這麼的不真實,她不敢相信,不相信幾乎是一夜之間,他的轉變這麼大。
吳用走了過來,拿過半夏手中的扇子,也坐在了牀邊,與半夏相對而坐,他徐徐的幫着九兒和半夏扇風,“這一次,絕不負你。”
半夏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麼心情,她不知道,這三年以來,一千多個日夜,這許許多多的變故,究竟值不值的,對不對。
吳用好像洞悉了半夏,“別想以前了。”
“我是不是連累你成了不忠不義之人?”半夏看着熟睡的九兒。
吳用執起了半夏的手,半夏朝着吳用看過去。
“既沒有做有害兄弟有害國家的事,如何就不忠不義了?”吳用笑着說,“難道做個隱士便十惡不赦了?”
半夏也笑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不真實。”
吳用將半夏拉進自己的懷裡,夏天的衣服本就輕薄,她能感受到他心臟跳動,“這樣呢?就不會覺得在做夢了吧、”
“我們回梁山嗎?”
“明天我們見過方臘,他若放我們走,我們便回梁山。他若不放……也沒什麼打緊。”
“九兒怎麼還是不見好?”半夏從吳用懷裡抽出身來,輕輕撫摸着九兒的臉,“這擦傷倒是快好了。”
“會好的。”
“我要喝水,娘,我要喝水。”
吳用向來睡覺輕,昨晚他們母子睡在牀上,他是靠在椅子上將就了一晚。
聽見九兒要喝水,吳用連忙起身倒了一杯水,給九兒送去。
結果九兒一見是他,上來就咬住他的手腕。
吳用皺了皺眉,或許是怕吵醒半夏,也沒有出聲。
九兒見吳用幾乎沒什麼反應,就放開了,直勾勾的看着吳用。
吳用慈愛的摸摸他的頭,仍舊將水杯遞了過去,“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