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菱……”
已是醉了的女子口裡呢喃着另一人的名字,只是他卻是知道這名叫做莫菱的人的。他記得,那是莫碸的獨子,未考取任何的功名,漂泊在江湖之中。
倒在皇帝的懷裡,一身的酒氣,滿面陶紅的她卻是喚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玄昀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有着幾分森冷。
莫菱嗎?
玄昀看着她似貓一樣一個勁地往自己懷裡縮,眸上卻是覆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冰霜。
夜間一陣陣涼意襲人,一襲白綾錦衣的玄昀竟是抱着薛藍兒朝鏡月軒裡走去。侍於兩側的一干人等,待他已是快跨進門檻時才反應過來。
天權急急忙忙地提了宮燈去爲玄昀引路,紫兒和九兒也急奔去點亮了盞盞宮燈,以爲皇帝今夜裡會在鏡月軒裡歇寢。
可惜玄昀只是將薛藍兒抱上了羅漢牀便是毫無留戀地出了鏡月軒,離去。
月光被濃雲遮蔽,那盞盞宮燈圍繞在皇帝的身邊就好似在衆星捧月般,遙不可及。
九五之尊的他徒步而行,戴福全與天權提燈行於兩側,不時以眼角偷覷着他面上的神色。雖然他們也知道這是徒勞,但今夜裡的靖元帝確是不同的。
一直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靖元帝竟然會陪着一個新進的才人喝酒?
玄昀略帶醇厚的笑音低低地響起,白皙的俊臉爬上了一抹詭異的紅。
看來他果真還是不勝酒力的。
玄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憶起方纔的把酒言歡,漆黑的眸上便蒙上了一層肅殺。
“天權。”玄昀停在承乾宮外,喚着身側提燈的男子道:“讓天樞去調查下莫菱。”
天權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跪於地上,恭謹地道:“是,皇上。”
天權走後,玄昀便是斥退了左右,並沒有讓他們將宮燈點上。漆黑的室內,他依舊舉步前行,無盡的黑暗也似無法阻止得了他。
瓔珞散在了地上,鷹隼般的眼掠過銀鉤珠戶直直地望着那夜空中的一彎明月。
一隻黑鷹在夜空中一閃即逝,快得猶如閃電。玄昀朝它掠過的方向看去,赫然便是自己剛纔才賞景飲酒之地。
玄昀脣角染上了抹深邃的笑容,一雙眼直盯着那黑鷹消失的地方。
素白繡金的廣袖轉瞬一揮便是倚上了龍榻,薄如煙羅的鸞帳擋去了假寐之人周身所籠罩的肅殺。
……
黑鷹悄然潛入那半開的雕花木窗,鷹眼在室內搜尋了番,不耐的神色漸濃。
鷹爪踏着木桌,在桌上抓了數條劃痕,發出了細小的劃痕聲。黑鷹見屋內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便是振翅一飛,急急地掠過屏風,嗅着這濃烈的酒氣。
黑鷹一惱,立馬朝着倒在榻上的女子一啄,女子白皙的手背上便是絲絲血痕盡顯。
薛藍兒悶哼了一聲,依舊不醒,醉在了烈酒的醇香美夢之中。
黑鷹又是一啄,這次力道更是加重了不少,攜了幾許恨意。
“唔。”薛藍兒咕嚕了一聲,右手背火辣辣地疼。
眯起了猶帶惺忪的兩眼,薛藍兒直瞪着高傲地立在她牀沿的黑鷹,反應過來自己手上的疼痛乃它的傑作後,一股怒火涌上之餘更反胃地嘔了起來。
好巧不巧的,那醉酒後的污穢沾在了黑鷹的翅上,氣得它是使勁地啄着薛藍兒。
薛藍兒一隻手被啄得麻了,左手便執了枚銀針晾在它那雙鷹眼前。
意思明擺着:你要是敢再啄,我就一針扎進你的麻穴,看是你有本事還是我有本事。
想她薛藍兒爲了報復、收拾這黑鷹,可是全心研習了這老鷹身上的穴位和人體穴位的區別的。
一句話,她薛藍兒不是隨便那誰誰可以欺負的!
“唔,幹嘛來了?”薛藍兒敲着自己的腦袋,昏沉沉地問着。
黑鷹不屑地把爪子一晾,讓她取下自己爪上的竹筒。
薛藍兒瞧了半天,就一直愣着,頭腦昏沉沉的又準備瞌上兩眼。黑鷹用爪子抓了她幾下,她才愣愣地去取下竹筒。
藉着月光,薛藍兒展信一看,蒙了霧氣的雙眼猶如窗外的彎月般笑了起來,嘿嘿的兩聲,震得黑鷹飛遠停在了青磚上瞪她。
“小奴才,你該幹嘛幹嘛去,別來煩我睡覺了。”薛藍兒揮了揮手,攆走那瞪着她的黑鷹。自己將紙條塞進了枕頭下之後便是被子一蒙,大睡了去。
不時還有着鼾聲響起。
——這幾天裡,她可得好好地鬧上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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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的感覺惹得人是心煩意亂。
院中樹影婆裟,薛藍兒坐在鞦韆上,任其輕微地晃動着,滿心歡喜地享受着日光浴。
薛藍兒一頭烏黑的長髮逶迤於地,兩眼瞟着剛踏進這鏡月軒的華服女子,雲鬢霧髻,寶釵金簪。
端嬪身後一路宮女、太監好似遊行一般地到了她的身前。
薛藍兒眼珠子一轉,識趣地朝她深深地一福。
端嬪故作驚訝,忙扶起她來道:“你我姐妹二人,何需行此大禮。”
姐妹?她什麼時候跟她成姐妹了?
她憨厚地一笑稱是,忙跟她親暱了起來,狀似開心地道:“不知道姐姐今天吹的是哪陣風呢。”
端嬪見她院子裡有一鞦韆便是歡喜地坐了上去,連最起碼的知會都沒有。薛藍兒也不惱,依舊憨厚地笑着。
笑得久了,自己兩頰也就開始僵硬了起來。
“昨日裡沒有好好的和妹妹說說話,今日裡,我便不請自來了,也不知道妹妹歡迎與否。”端嬪蕩着鞦韆,薛藍兒就站在一旁看着她霸佔自己的玩物,眸裡的笑意深了不少。
“怎麼會不歡迎呢?”
似乎是有意與她說說話般,端嬪停下了鞦韆,牽着她的手,道:“我還以爲妹妹爲了昨日的事嫉恨我了呢,我還在爲此擔心不已。”
“怎會呢?”薛藍兒實在是受不了這種說話方式了,轉身對着遠處的紫兒嚷嚷着拿幾個凳子過來。
回首再瞧端嬪時,薛藍兒便見着了她眸裡還未及時隱去的鄙夷。
鄙視她?很好……
待得紫兒搭好了桌案與檀木凳,兩人便坐了下來。薛藍兒傻傻地笑着,一臉的無害,手也任憑端嬪牽着。
談了許久,薛藍兒嘴角已經開始抽搐了。
她一直同她說着那皇帝已經有多久多久沒到她那兒去了,已經多久多久沒有再賞賜她任何的東西了。說着說着,端嬪還取了錦帕抽泣了起來,雙眸悽楚地望着她。
薛藍兒也覺着她一副的可憐樣,句句爲她打抱不平,甚至還大展口才誇着她的美貌。
端嬪被逗得笑了,薛藍兒便更是歡喜,“姐姐,這後宮裡的佳麗爲什麼如此的少呢?”
“妹妹有所不知,皇上整日忙於朝政,哪有什麼時間選秀。”說着說着,手執錦帕的端嬪便以帕掩脣,紅了臉道,“皇上這幾年更是不再踏進後宮,唯一去的也只有棠梨宮,夜夜與艾妃歡好。”
話語中一股子酸味溢出,薛藍兒也似什麼都沒察覺出,乾笑了兩聲。
“所以啊,妹妹,你纔是有福之人。”端嬪拍着薛藍兒的手,一臉的真誠。
“姐姐這話何解?”她雖然福大命大,可是這兩碼子事怎麼被她給扯到一塊去了?
“你想,自從你進了宮,皇上便是再也沒去過棠梨宮了。而艾淑妃若能生子,怕是早就懷上了,哪還等到現在。”端嬪又向她靠近了幾分,悄悄地說着,“所以妹妹纔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有福?
薛藍兒眉梢上挑,面上的笑明亮起來。她可是跟那皇帝沒有任何瓜葛的,而且他們倆什麼壞事也沒幹過,可是非常純潔的!
“是嗎?”她只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有氣無力的,隨便讓這傻妃嬪誤會去吧。
薛藍兒樂呵呵地把手往腰間一探,頓時有股清新的香氣蔓延開來。端嬪嗅了嗅,驚訝地:道:“妹妹,你身上何時有股香氣啊?”
“香氣?”薛藍兒一驚,故作不知地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後才恍然大捂道:“哦,姐姐是說這個嗎?”
薛藍兒拿出了一粒淺藍色的丸子在端嬪面前晃悠着。
端嬪仔細聞了聞她手上的小丸,卻又覺得並沒有多大的香氣了,不免奇怪地問她。薛藍兒笑說這是她自己研製的香身丸,放在身上便是清香無比,但若取出香味便又散去歸於普通的小丸。
端嬪眼裡閃爍着光芒,似是極爲喜歡。這清雅的香氣猶如麝香般,卻又在她的一番介紹下才得知,這小丸可沒有麝香那麼大的危害。
“姐姐若是喜歡,我便送你幾枚吧?”薛藍兒試探性地說着,面上裝出不捨的模樣。
端嬪含笑點頭,將這香身丸收盡了錦帕裡小心地揣着。
薛藍兒見她如此,面上的笑容不減,“姐姐要不替我向淑妃娘娘帶幾粒過去?”
端嬪笑容一僵,卻又強自歡喜地稱好。
這下好了,她高興,薛藍兒也高興了。待得送走了端嬪,薛藍兒便是一頭倒在了牀上,放聲大笑着,“天啊,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主子!你這樣可不符合規矩啊!”紫兒一進來便見着她拍着牀沿,瘋狂地大笑着。
“哈哈……太好笑了!你不知道那傻子有多逗,生怕我得了皇帝的寵愛不拉她一把一樣。結果昨天還跟着那艾淑妃仗勢欺人。哈哈哈……我真想快點看看她的樣子啊!”
紫兒搖了搖頭,任她在牀上滾來滾去地大笑着。
“本來還以爲想要整她們還得等段時間下手呢,結果……哈哈,太搞笑了!”薛藍兒下了牀,扯開了帷幔,赤足踏在青磚上轉悠着,心情大好。
是時候該她薛藍兒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