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窪,瓜州綠洲上最大的湖泊,位於晉昌城以北六十里處,方圓近百里,形如淚滴,又名淚滴湖,湖水不算深,清澈可見底,白雲倒影其中,水天一色,值此初夏時分,湖岸邊蘆葦重重,繁花似錦,綠草如茵,飛禽時時騰空盤旋,走獸成羣流連湖畔,景色美不勝收,此際天剛巳時,正是走獸們飲水嬉鬧之際,一羣麋鹿悠閒地在湖畔踏着步,幾隻小鹿在一旁跳躍着,玩耍着,相互追逐着,時不時地叫上幾聲,間或你擠我擁地跑到湖岸邊飲上幾口清甜的湖水,嬉鬧得歡騰無比。
一隻體型壯碩的頭鹿就站在湖岸邊,絲毫沒理會小鹿們的淘氣,一味低頭啃吃着青嫩的草葉,不緊不慢地咀嚼着,一派從容之氣度,突然,一陣微風吹過,頭鹿似乎聽到了絲響動,疑惑地停止了進食,警覺地四下張望着,一雙短耳朵豎將起來,不時地撲棱着,四肢細長而又有力的腿微微地彎着,隨時準備發出撤退的命令,就在此時,一陣馬蹄聲突然轟響了起來,旌旗招展中,無數騎士從一座低矮的山樑後狂涌了出來,如旋風一般向胡畔包抄了過來,馬蹄聲急中,大地震顫,煙塵滾滾中,殺氣沖天。
“呦……呦……”
最先發現了狀況的頭鹿發出一聲悠長的鹿鳴,四隻長腿一蹬,身形已如閃電般竄了出去,霎那間,湖畔正嬉鬧的鹿羣炸開了鍋,瘋狂地跟隨在頭鹿的身後,拼死向左側狂奔而去,試圖搶在合圍圈形成之前突出重圍,至於那些個羚羊、野豬等獸類則慌不擇路地四下狂奔,整個湖畔登時便亂成了一鍋粥。
六十步,五十步,三十步,眼瞅着還有個三十步的距離,便能衝出即將合攏的包圍圈,頭鹿的眼中閃爍着求生的渴望,嘶鳴了一聲,拼盡了全力向前飛奔,強健有力的四肢踏得草葉飛揚,塵土四濺,只可惜,它人生的旅途也就只能到這裡了——但聽兩聲弦響,兩支羽箭呼嘯着劃破空間,如電閃雷鳴般射入了頭鹿的身軀,一支箭中脖子,一支正中頭顱,巨大的衝擊力生生令頭鹿那龐大的身軀爲之一頓,踉蹌地倒在了地上,濺起塵埃一片,修長的四肢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失去了頭鹿的鹿羣徹底地慌了神,原本筆直前奔的陣型爲之一亂,竟分頭跑散了開去,怎奈羽箭如蝗而至,縱然麋鹿奔行奇快,又豈能躲得過亂箭的襲殺,不過片刻功夫,爲數近百的鹿羣除了十數只幸運者外,全都倒在了地上,血腥之氣在空中四下瀰漫,一片淒涼!
“哈哈哈……”一陣爆笑聲響起,數匹駿馬一衝而至,身材魁梧的史豐恭大笑着縱馬衝到了頭鹿的屍體前,一勒馬,回首看着隨後跟將上來的蕭無畏等人,一舉手中的大鐵弓,自豪萬分地嚷道:“某勝了,張老弟,願賭服輸,今日可是有小王爺作證,容不得爾耍賴,哈哈,快,給咱家生火烤肉去,記着,肉要外焦內嫩,唔,還得帶着血絲,嘿嘿,若不然,你就給咱家牽馬洗蹬去,哈哈哈……”
“且慢,史老哥高興得太早了罷,你那一箭固然是射中了頭,可小弟這一箭也沒走空,即便沒有老哥那一箭幫了個小忙,這頭鹿一樣是個死字,豈能便說贏的是你,最多算是個平手,小王爺,您說呢?”張潮陽縱馬來到近前,哈哈一笑,指點着頭鹿脖子上的羽箭,高聲辯解道。
“瞎扯,輸了不敢認是不?小王爺,您可是公證,就您說好了,咱贏得起,輸了也不賴。”一聽張潮陽輸了還不認賬,史豐恭立馬就拉下了臉來,嚷嚷着要蕭無畏主持公道。
西北鐵騎果然厲害,不愧是馬背上長大的傢伙,居然個個都如此了得。蕭無畏昨日是應了史、張兩位世家繼承人之邀前來行獵的,這一路行來,見史、張、柳等世家的私兵個個騎術不凡,箭法精準無比,心中暗自感嘆不已,此際見史、張二人起了爭執,又都口口聲聲地要自己做仲裁,蕭無畏這便微微一笑道:“你們誰都沒贏,是小王贏了。”
“嗯?”
“哦?怎個說法?”
一聽蕭無畏這話,史、張兩位顧不得相互怒視了,全都疑惑地看着蕭無畏,愣是搞不清楚蕭無畏這話是從何說起。
“哈,不管爾等誰贏了,小王不都一樣有肉可吃麼,如此說來,豈不是小王贏了。”蕭無畏哈哈一笑,不緊不慢地解說道。
蕭無畏話音剛落,史豐恭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哈哈哈……,瞧小王爺這話說的,敢情我倆都成打下手的了,還真是打獵的不如看獵的,不成,待會兒小王爺也得露上一手纔是,張老弟,柳老弟,爾等說呢?”
“沒錯,早聽說小王爺文武雙全,今兒個一起出獵小王爺可不興只當個看客!”張潮陽同樣也想看看蕭無畏的能耐究竟如何,自是跟着起了哄,倒是柳鳴禮一味只是笑,卻並沒有跟着鬧鬨,不過眼神裡卻同樣露着熱切的期盼。
露一手?哈,露啥,露醜麼?切!蕭無畏身爲皇室子弟,自然也是懂得騎射,可畢竟因着條件所限,於此道上的造詣只是過得去而已,實無法跟這羣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傢伙相提並論,哪肯當衆獻醜,這一路行來,早打定了當一看客的主意,此際見衆人聯合起來出言擠兌,蕭無畏卻也不懼,嘿嘿一笑道:“二位豈不聞善射者不射乎?哈,小王不射則已,要射便射天狼好了,若是二位能發現天狼,小王倒是可以一試的。”
天狼?瞧蕭無畏這話說的,讓衆人到哪給蕭無畏找天狼去?可憐史、張二人雖也算是通文墨之人,可畢竟以武爲主,哪能跟蕭無畏這般耍嘴皮子功夫,這一聽之下,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覷地苦笑了起來,皆指着蕭無畏笑罵不已,一衆人等鬨鬧成了一團。
“小三,小三,奶奶的,跑那麼快做甚,累死俺了。”就在一衆人等笑鬧之際,唐大胖子騎着匹胖馬氣喘吁吁地小跑了來,可憐唐大胖子人本就胖,騎術又差,這一路行來,盡忙着跟胯下那匹搏鬥,早就累壞了,好不容易纔趕上了衆人,這一見滿地的獵物,肚子立馬就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伸出肥大的舌頭舔了舔厚嘴脣,嘿嘿地笑着道:“好,好肥的鹿,哈哈,小三,可以開伙了罷,可餓死咱家了。”
一衆人等對唐大胖子這個渾人大多沒啥好感,可都知曉此人乃是蕭無畏身邊最親信之人,哪怕再看其不順眼,也不好當着蕭無畏的面說其的不是,這會兒一見唐大胖子旁若無人地瞎嚷嚷,一衆人等全都皺起了眉頭,可唐大胖子卻絲毫不加理會,吭嘰吭嘰地策馬走到蕭無畏的身旁,嘻嘻哈哈個不停。
“也罷,天色已近午,左右今日收穫也不小了,不若就此紮營,小王這裡多的是美酒,今日我等便在此暢飲一番如何?”蕭無畏自是清楚史張兩位今日邀請自己出來行獵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麼,蕭無畏其實也想趁機摸摸史張兩家的底,此時見唐大胖子提議紮營,蕭無畏自是不會反對,微笑地看着衆人,溫和地出言徵詢道。
“成,小王爺咋說咋算。”張潮陽本就打算藉機跟蕭無畏好生聊聊,自是爽快地應承了下來。
“那好,吹號,收兵!”史豐恭見狀,自也不會反對,一揮手,下令身邊的號手吹號收兵,須臾,號角聲起中,原本散落在四周的各府騎兵紛紛向中心聚攏了過來,不時有騎士躍下馬背,去收拾沿路遇上的獵物,整個獵場上一時間顯得頗爲混亂,可就在此時,北大窪西面突地響起了一陣淒厲的號角聲,旋即,一羣羣騎兵從遠處一道山樑背後蜂擁而出,如奔雷一般向着獵場殺奔而來。
“該死,是回紇人!”一名侍衛在史豐恭身後的騎兵眼睛最尖,隔着老遠便認出了殺將而來的是哪路人馬,不由地高聲喝了起來。
回紇,本屬突厥國內的一族,後因不滿突厥族的欺壓,逐漸西遷,越過了阿爾泰山,進入了漠北,自順平之亂後,突厥勢力漸大,回紇被再次趕過了天山,在沙、伊、瓜、西以及蔥嶺一帶分散而居,或依靠燕西,或投效突厥,也有不少部落徹底信奉了烏骨教,成了烏骨教東漸的急先鋒,整個族羣已是四分五裂,不復一統,然,皆尚自稱回紇人。
“結陣,結陣,全軍備戰!”史豐恭雖不清楚殺來的是哪一部回紇人,可一見對方來勢洶洶,哪敢怠慢,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大吼了一聲,下令各部即刻回撤結陣,原本尚在各處忙着收拾獵物的各府軍兵聽得號角聲起,自是不敢怠慢,紛紛丟下馬鞍上的獵物,瘋狂地衝回到了本陣,依着各府軍官的號令聲,急急忙忙地排開了個防禦陣型,等候着回紇人的到來,空氣中不安的氣息濃烈萬分,馬蹄聲急中,肅殺之氣暴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