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春天還是千百年來的春天,這座在普通中國人心目中充滿了敬重和仰望的城市,在改革開放中快速發展,大樓越來越多、越來越高,馬路越來越長、越來越寬,已見都市繁華,甚至有一種隱約可見的奢華。
姜曉洛在京州待了6年,中間還離開了兩年,剛剛回來,對這座城市並不十分熟悉。從內心來說,他對京州並沒有多少感情,更沒有融入感。在與當地人的接觸中,他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京州人與生俱來的驕傲感,以及這座城市帶給他們的一種自然的優越。
改革開放後,越來越多的外地人來到京州——全國的莘莘學子,寒窗十年,希望能夠考上京州的大學,畢業後能夠留在這裡;懷揣着明星夢、歌星夢的少男少女們,背上行囊來到京州,蝸居在狹小的出租屋裡,浪跡在電影製片廠的門口,還有影視棚和歌廳、KTV裡,夢想着一夜成名,外稱“京漂”;來自全國各地的農民兄弟,揹着被褥、挑着行李來到京州,棲息在建築工地、菜市場,日夜苦作,希望能夠掙上幾個錢,在老家蓋上幾間大瓦房,出人頭地。
有人成功了,進了國家機關,當了官,留在了京州;有人出名了,成了歌星、明星,名利雙收;也有農民兄弟,通過自己的努力,辦起了商店、開起了飯店,有了自己的企業,在京州落了戶,成了京州人兒。
但是,戶在京州、人在京州,心卻被排斥在這座城市之外。他們知道,本地人看不起他們,不論他們有多努力,他們還是外地人,是來京州搶工作、搶生計的。對外地人來說,京州人太傲、一股子痞味兒,一生下來就是京州人,學校有最好的教育資源,醫院有最好的醫療條件,考大學都要比外地人少上幾十分,畢業了能進國家機關,能進國家企業。他們把這些看作是自然而然的、應該的,就是因爲他們是京州人。
姜曉洛25歲了。從部裡回來後,一切又重新開始。他原本想着在部裡這個平臺上努力幾年,幹出點名堂,在京州結婚,真正地留在京州。不論會不會被當地人看得起,但至少他的兒子,還有他兒子的兒子,生下來就是京州人了,幾代人熬下來,也就沒人知道他的祖上是個外地人,也就成了地地道道的京州人兒了。
但是,一時的衝動將姜曉洛打回到原來的起點。他想起了司馬君、關倩,自然還有駱雨兒,他用一個不成熟的舉動結束了一份感情,並很快得到了回報。這是姜曉洛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挫折,他有了離開京州的心思。
多年後,作者在構思這部小說的時候,將主人公的這段經歷放在了裡面。讀者可以從中瞭解到,正是因爲這個挫折,讓姜曉洛的人生踏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路上的風景和經歷成了小說後來的一部分素材,只不過作者又增加了一些小說的創作內容,讓故事看起來更像是一部小說,而不是自傳。
姜艾結婚了。軍工廠家屬區,老薑家,小小的三室一廳貼着大紅的囍字,洋溢着濃濃的喜慶味,一家人都在忙着。女兒出嫁,女方家沒多少要做的,前一晚在飯店吃完待嫁酒回到家裡,大家還在激烈地討論着搶親的事,新娘子姜艾在一旁聽着直樂。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早早地起了牀,在家裡瞎忙。姜艾出去做新娘妝還沒回來,姜成兄弟三個還在商量着搶親堵門的事。
老薑站在陽臺上抽着煙,走過來走過去,臉上沉澱着一種無法描繪的神情——時光歲月,姜成已經有了孩子,姜艾結婚了,姜曉丁也結婚了,只不過還沒有辦儀式。姜曉洛望着父親,冬日的晨光透過窗戶,映在父親的身上,也就在這不經意間,他發現父親老了。
接親的人來了,一大幫老大爺們使勁地衝撞着大門,姜曉洛他們在裡面拼命地頂着,大聲叫着要紅包,嘻笑聲、歡呼聲、打鬧聲不絕。
三號馬路邊一家新開業不久的酒店,大廳已經佈置一新,伴着柔和的音樂,等待婚宴的開始。新郎新娘站在酒店門口迎着親朋好友,來一個人、一羣人,笑着迎上去,請進婚宴大廳。姜曉洛站在院子裡,拿着姜曉丁的手機不停地大聲說着話,給還沒來的親戚指路,忙得不亦樂乎。
上個世紀90年代,移動電話開始出現在中國,當時被稱爲“大哥大”。走在大街上,如果誰手裡拿着這麼一個“大磚頭”,搖頭晃腦地大聲叫着,都會被路人投來羨慕的目光。到了90年代末,移動電話變得越來越小,價格也被人們所承受,開始逐漸普及,老百姓把它稱爲“手機”。姜曉丁在跨國公司工作,最先有了手機;姜成去年回到縣城,藉着前幾年在一家牛奶公司積累的工作經驗,開了一家配送站送牛奶,爲了聯繫業務,也買了一部。
宴會大廳裡,姜艾穿着一身潔白的婚紗,微笑地站在新郎的身邊,接受着親朋好友真誠的祝福,臉上洋溢着滿滿的幸福。一家人忙着挨桌發喜糖,笑容掛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姜曉洛看着姐姐,心中感慨——姐姐的幸福不僅是她自己的幸福,也是一家人的幸福。
冬天的縣城,一輪彎月掛在夜幕之上,灑下皎潔的光線,映在地上,留下樹的影子、橋的影子,還有一家人的身影。
忙完姜艾的婚禮,姜曉洛在家休息了幾天,回到了京州,一切又恢復了往日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