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沒有動氣,語氣更加冷淡:“你若這樣逞口舌之快,到時遭殃的是你。”
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又不願就這樣如他的意,她沒好氣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聞言,沐子謀不再說話,只撩起窗簾看了看。須臾,他放下窗簾,朝車外喊道:“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他掀開簾子跳下去,轉身對她說:“夫人,請下車。”
蕊初這才發現原本喧鬧的人聲已經變得遙遠,眼前出現的是一條寬敞筆直的大路。在路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硃紅大門,門的兩邊各站着一排身穿盔甲,手握兵器的士兵。
她下了馬車,震撼於眼前建築的雄偉宏大。然而她無暇多去注意那屋頂飛檐上的神獸有多麼逼真,也無暇去觀賞那門廊上的雕刻有多麼精巧,此刻,她想的只有一件事:“我可以見到我相公他們了?”從被抓住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和嵐同生共死的準備。即時被投入大牢,只要能見到他,也是好的。
“不。”沐子謀拉着她往前走,頭也不回地說:“你要見的,另有其人。”
“是誰?”她扭動着雙手掙扎,“你放開我!我是被你抓來的犯人,你忘了嗎?!你應該把我關進天牢!”
沐子謀依然沒有回頭,他從腰間拿出令牌亮給守門的士兵看,拉着她繼續往裡走,“這整個天下都是他的,還由得你不去嗎?”
雖然早有預感會有大人物出現,他的話還是讓蕊初一驚。要見她的,是一手創造了大唐盛世的唐太宗李世民?他想見她?爲什麼?抓住了太子建成的幕僚是很重要沒錯,可是由皇帝親自來審?這也太不尋常了吧。她原本以爲會是他的心腹之類的。
不覺間他們已經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一片綠草茵茵、百花齊放的花園。草地周圍以石子鋪路,間或有幾座亭子供人休息。期間有池塘點綴,其上更有水榭樓臺,曲曲折折、蜿蜒而至。
怎麼不走了?她轉頭看看身邊的沐子謀,見他躬身低頭,雙手抱拳的立着,一動不動。
皇帝來了?她忙轉頭看,卻只看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宮裝麗人帶着一羣宮女從遠處走來。這是哪位貴妃嗎?當她緩緩走近,身爲女子的蕊初也忍不住爲她的美麗讚歎:她身着大紅曳地鳳尾裙,裙襬用金色絲線繡了一圈孔雀翎,婀娜行走間竟像是要飛起來一般;胸前繡着一朵正在怒放的牡丹,腰間以金黃絲帶束住,外罩嫩黃薄衫;那薄衫儘管只有薄薄一層,卻依然繡着鳳凰。而這一切都掩蓋不了她的天生麗質:明眸、俏鼻、紅脣、線條優美的臉龐,是會讓任何一個女子都豔羨不已的模樣。白皙修長的玉頸上帶着一串渾圓的珍珠,頭上沒有很多裝飾,只有一隻展翅欲飛的鳳釵挽住一頭如雲秀髮。此刻,她正拿着團扇,由石子小徑緩緩而來。能以這樣華麗高貴的裝扮示人,這宮裡只有一個人。想到這兒,蕊初慌忙跪下。
果然,沐子謀恭敬的跪下,低頭問安:“臣沐子謀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這個美人果然是李世民的皇后,長孫無垢。史書上只說長孫皇后賢良淑德,識大體通國事,是唐太宗的賢內助,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典範,卻很少提到長孫皇后是這樣一個絕色美人。
溫柔的聲音響起,長孫皇后開口道:“沐大人免禮。皇上即已下旨免跪,大人又何必如此多禮?”
“謝娘娘。”沐子謀依言起身,躬身抱拳答道:“臣奉皇上之命前去太原,幸不辱命,正要去向皇上覆命。”
“沐大人此去辛苦了,皇上正在紫宸殿批閱奏摺。”長孫皇后微笑着點頭,一臉好奇的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蕊初,“這位夫人是……?”
沐子謀面露難色,不知如何開口。離開長安之前,皇上已經提到此事不能讓皇后知道,進宮時他還專門選了一條偏僻的路線,卻偏偏碰巧遇上。
見他不開口,長孫皇后沒有接着問下去,只道:“這位夫人請起。”等她起身之後,她對沐子謀略一點頭:“既如此,本宮不問了。沐大人,快去找皇上吧。”說完,越過他們,帶着身後兩列宮女走了。
“臣遵旨。恭送皇后娘娘。”沐子謀恭恭敬敬的行禮,直到她們走遠了才擡起頭來。
儘管有一肚子的疑問,蕊初卻沒有開口。問了,他也未必會說;等待會兒見到皇帝,也許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不過,看來沐子謀地位頗高,記得以前曾在哪本書上看到過,入紫宸殿必須經過前宣政殿左右的東西上閣門,所以入紫宸殿又稱爲“入閣”。能夠“入閣”與皇帝商議軍國大事,於大臣來說是很榮耀的事。從皇后的語氣猜測,沐子謀並不是第一次在紫宸殿覲見皇帝。
兩人經過飛閣流丹的層樓疊榭,來到一個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大殿前。經內侍稟報後,蕊初跟在沐子謀身後往殿內走去。雖然見過太子建成,甚至和齊王李元吉生活在一座宅子裡,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進入皇宮,站在這大殿之上。而前方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拿着毛筆,輕蹙眉間低頭批閱奏章的,正是被後世稱爲一代明君的唐太宗。
蕊初在殿中站定,又害怕又好奇,見沐子謀跪下,她竟覺得腿軟。終於明白爲什麼北京的故宮會建成那個樣子了。恢弘大氣的鴻圖華構,高出雲表的殿堂樓閣,嚴密守衛的士兵,再加上殿內金光閃爍的裝飾和高高在上的龍椅,這一切都讓人從心裡產生敬畏。身處這大殿之中的感受,跟在現代時去故宮旅遊的感覺截然不同。在這裡,她更加強烈的感覺到身不由己和身爲小人物的無奈。
“跪下!”沐子謀拉拉她的衣角,低喝道。
蕊初慌忙跪下,擡起頭偷偷瞟了一眼着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幸好,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下邊跪着的兩人。
不知在臺階下貴了多久,蕊初覺得腿都已經麻木了,才聽高位上有人聲傳來:“愛
卿來了?快快請起。朕真是忙糊塗了,剛剛宣旨卻又忘了,讓愛卿久候。”說着,他步下臺階,扶沐子謀起身。
“皇上爲國事操勞,萬萬保重龍體。”沐子謀順勢站起,依然低下頭恭敬答道。
“有愛卿幫朕,朕放心多了。”他大笑着點頭,視線移向旁邊跪着的女子。“就是她?”
“是。”
他知道她?蕊初更加糊塗了,像她這樣再平凡不過的女子,有什麼好讓“天可汗”注意的?
“起來回話。”一雙明黃鑲黑邊的大腳移了過來。
蕊初依言起身,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心中一片忐忑。從他們交談的話中來看,他們似乎知道很多。李世民到底爲什麼要見她?
見她不開口問安,沐子謀開口道:“啓稟皇上,此女子來自民間,不懂皇室的規矩,請皇上降罪。”
“無妨。”李世民揮揮手,無所謂的說道。“擡起頭,讓朕看看你的臉。”
蕊初擡起頭,終於看清傳說中的唐太宗的模樣。他和歷史課本上的畫像一點兒都不像,完全不是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男人,雖不及太子建成俊美,但眉宇間和他的兄弟依然有幾分相像,眉目清明、五官俊朗,一身明黃龍袍貴氣逼人,讓人不敢直視。
與此同時,李世民也正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子:她一身素衣,平凡的相貌最多隻能稱得上清秀,一張臉上只有那雙眼睛算得上特別。這樣的相貌當宮女也是勉強。
“你就是曲耘柏的妻子?”
“是。”
他在她身邊踱步,沉默片刻,又道:“把他迷暈,偷偷帶出京城,也是你的主意?”
他怎麼會知道?!蕊初心裡一驚。該如何回答?她思索片刻,道:“是。”既然這麼問,說明其中的過程他都已知曉,還是不要隱瞞爲好。
“你……不怕他恨你?”他的話中透出一絲興味。
“怕。”
“那爲何依然那麼做了?”
“因爲我更怕他死。”這句話讓他的腳步在她身邊停下,靜靜看了她半晌,他說:“你愛他。”
“我愛他。”對他這句陳訴的話語蕊初雖然驚訝,但依然點點頭。
“很好。”他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爲了他,你可以做任何事?”
“是。”
“那個人在哪兒?”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強硬。
蕊初一愣,搖搖頭道:“皇上問的是何人?”
他目光如炬,“別裝傻。朕能抓住你,也能抓住他。”
“那皇上有何必多費口舌?”這話大不敬,蕊初卻忍不住脫口而出。他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知道在李氏兄弟之中,李世民是最適合做皇帝的一個,而事實證明他確實做得很好,但一想到眼前這個人毫不心軟的殺死自己的一母同袍的兄弟,她就覺得不寒而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