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瀰漫,看不清身在何處,一直朝前跑,後面彷彿有人在追趕,窮追不捨,於是一直跑,一直跑,耳邊似有嗖嗖的風聲,腳下路看不清楚,磕磕碰碰,好累好累,可是不敢停,又急又慌,前路茫茫,後無退路,忽一腳踏空,心騰的懸在半空,好像摔入了無底深淵,人驀然驚醒,猛地坐了起來,入目是淡藍色繡魚草紋的帳幔。
淡藍色?
何輕語微微蹙眉,奇怪?什麼時候帳幔換成淡藍色?冬季她一向喜歡用暖色調的帳幔,這樣看起來沒那麼冷,是誰這麼大膽沒經她同意就換帳幔?生氣地撩起帳簾下牀,一愣,環顧四周,紫色水晶簾櫳,空蕩的繡花架,雕花的鏡奩,靠牆邊的花梨木案几上還擺着一架鳳首箜篌,擺設無比的陌生,這才恍然憶起夫子廟內所發生的一切。
這是什麼地方?
屋內靜悄悄的,幾縷陽光透過淺綠色紗窗照射進來,投在地上斑駁陸離,空氣裡有淡淡的安寧香。何輕語披起放在牀邊的斗篷,移步至門前,輕輕推開了房門,看到屋外廊下欄杆上坐着一個穿雪青色繡銀竹葉錦袍的男人,淡淡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彷彿爲他披上了一層薄紗。
男人聽到響聲,回頭一看,見她出來,微眯起雙眼,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道:“你比預計醒來的晚。”
何輕語怔了怔,怒道:“呼延寒衣,你跟言庭羲不合,綁他女人來出氣我可理解,但是你也該打聽清楚,誰是他所看重的人,你把我綁來有什麼用,根本就威脅不了他。”
呼延寒衣喝了口酒,問道:“他看重的人是誰?”
“靜兒囉。”何輕語帶着遺憾鄙夷地橫了呼延寒衣一眼,“只可惜你現在知道也太晚了,你已經打草驚蛇,他一定會把她保護的很好,不會讓你有機會抓走她的。”
呼延寒衣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把酒壺拋到廊下,長身而起,“既然你不能威脅到言庭羲,留下你也沒什麼用,我好心,送你一程。”
看着步步逼近的男人,何輕語站在原處沒動,不是不想逃,可是以她的能力很明顯逃不掉,只能無奈就義,該死的言庭羲!要是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她一定咬死這個混蛋!
呼延寒衣在離何輕語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他身上的酒香隨風飄了過來,是梨花白的味道,何輕語抿緊脣角,早知道就不讓芷婷賣酒給這個壞蛋了。
“言狐狸說你膽子很大,現在看來,果然不小,一點都不怕死。”呼延寒衣長笑一聲,坐回欄杆邊。
言狐狸。
這個稱呼有點耐人尋味。
何輕語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你和言庭羲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們同朝爲官,是同僚。”呼延寒衣幽深的眸底染上一抹笑意。
呼延寒衣說的是人所共知的關係,自然不能取信何輕語,不過一味追問,這個男人肯定不會實言相告。何輕語想了想,換了個話題,“是你把我從程瑤手中救出來的?”
“救你的是你身邊的兩個暗衛。”呼延寒衣不想冒領功勞。
言庭羲安排六個明衛來保護她,她身邊有暗衛跟着,何輕語並不覺得意外,只是爲什麼他們救了她,卻不送她回王府?反而把她送來這裡來,眸光微轉,“你們要做什麼?”
呼延寒衣脣角勾起好看的弧度,道:“朝堂上的事,女人不要多管。”
“嘁!”何輕語發出不屑地冷嗤聲,要不是被牽涉進來,她纔不想管那些齷齪的事。
“想不想知道程瑤迷昏你的原因?”呼延寒衣怕何輕語繼續追問,適時轉換話題。
“我知道她迷昏我的原因。”何輕語淡然地回答。
“你知道?”呼延寒衣不信。
“她愛慕言庭羲,想嫁給他,可是言庭羲已娶妻,以她的尊貴的身份,不可能嫁進來當二房,偏偏我又是皇上指給言庭羲的正妃,皇上不能出爾反爾把我貶爲側室。也因爲指婚,言庭羲不能休我,我們也不能和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只有我死了,她才能嫁進王府,當言庭羲的王妃。”何輕語分析的頭頭是道。
“真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笨。你既然知道她居心叵測,爲什麼還上她的當,給她機會來害你?”呼延寒衣用看白癡的眼神打量着何輕語。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是人總會犯點錯誤的。”何輕語小臉微紅,不好意思承認是因爲昨天看到程瑤打靜兒,把程瑤歸到只會蠻幹,不會耍奸的那一類去了,纔會降低防備之心,這麼輕易的被她騙了出來。
呼延寒衣看出何輕語在嘴硬,嗤笑道:“笨就要承認,裝聰明會死得很慘。”
“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何輕語也適時換了話題。
“過幾天,言狐狸回來接你。”
“真的嗎?”何輕語沒辦法只憑幾句話就相信呼延寒衣,又把問題繞回了道他和言庭羲的關係上去了。
“你這女人,還真多疑。”呼延寒衣從懷裡摸出玉鎖,拋給何輕語,“這是言狐狸的東西,你應該認得。”
何輕語認得那把玉鎖,那是上次太妃送給她和言庭羲的,從脖子上扯出屬於她的那一個,兩個玉鎖一扣,嚴絲合縫。言庭羲把言家的傳家之物交給呼延寒衣,用來取信於她,可見這兩人關係匪淺。
“玉鎖我已交給你,你收好,要是掉了,我可不負責。”呼延寒衣道。
何輕語把兩個玉鎖都掛在脖子上,緊了緊斗篷,“我餓了,有沒有東西吃?”
從早上被迷昏,道現在已是日暮西山,何輕語差不多一整天都沒吃東西。
“有,稍等。”呼延寒衣轉身離去。
何輕語安心的在小院裡住了下來,外面卻因她的失蹤鬧得沸沸揚揚。徐母聞訊暈厥了過去,被救醒後,按品大妝進宮面聖,進宮門時遇上了言家一家三口。
“萬歲爺,汾陽王府是老身早逝之女遺留下來的唯一血脈,老身愛若珍寶,而今橫遭不幸,被賤人強行擄去,老身是五內俱焚,恨不能以身相替,老身懇請皇上憐憫老身愛孫心切,派兵搜救老身那可憐的外孫女兒。”徐母言辭懇懇,聲淚俱下。
徐瑞跪在老母身邊道:“皇上,汾陽王妃是忠毅公之後,微臣懇請皇上救忠良之後於水火。”
“求皇上派兵救出微臣(妾身)的兒媳(內子)!”言氏一家三口磕頭道。
所有人都沒提及程瑤之錯,只是一味的懇求漢英宗派兵搜救。漢英宗尚未開口,內侍官通報,醇王、醞王、三皇子、程瑤郡主求見。把四人宣了進來,說情的,請罪的,道歉的都來齊了。
徐母看到程瑤這個罪魁禍首,恨不得掐死她,表面上卻半點不露,道:“郡主年幼好玩耍,跟汾陽王妃鬧着玩,卻不想被賤人趁虛而入。這事不怪郡主,要怪就怪那些賤人太陰險、太惡毒、太無恥、太不要臉,欺負孤女......”
誰都聽得出徐母是在罵程瑤,但是都假裝沒聽出來。
漢英宗經不住衆人的苦求,金口一開,准許三皇子、言庭羲以及徐瑞三人各領三隊人馬,在城內外搜查,救出被賤人擄去的汾陽王妃何輕語。
言庭羲將計就計把何輕語藏起來,要的就是能名正言順的搜城。他領兵大張旗鼓地把城內外搜了個遍。五天後,終於抓住了那幾個殺手,然後秘密將他們關了起來,交給齊先生和欒華親自審問,他趁着夜色去小院見何輕語。
“語兒,醒醒。”言庭羲推醒了熟睡中的何輕語。
“言庭羲!”何輕語騰的坐了起來,“你來接我回去了?”
語氣裡的喜悅讓言庭羲感到很開心,微微勾起脣角,露出溫柔的笑,在牀邊坐下,把何輕語放在牀邊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柔聲道:“語兒,一會我送你去淨心庵,明天我會引三皇子去淨心庵搜查,到時候由他接你回城。”
“爲什麼要送我去淨心庵?爲什麼要他接我回去?”何輕語剛睡醒,腦子不靈光,沒反應過了。
言庭羲微眯的墨瞳裡流轉着淡淡的柔情,道:“語兒,程瑤看到抓你走的是男人,所以回去以後,你就說,你被人擄走的途中,趁賊人不備,逃了出來,慌不擇路,掉進了河裡,被淨心庵的妙盛師太所救,可是受了風寒,一直昏迷不醒,妙盛師太不知道你的身份,沒能及時通知我們。”
“你好會編故事。”
言庭羲輕笑出聲,道:“快起來穿衣,我送你過去。”
“你先出去啊!”何輕語把言庭羲趕了出去,穿上衣,隨意地挽起頭,披上斗篷出去了。
言庭羲站在廊下等着,見她出來,幫她整了整衣襟,帶着她出來院門,門外已經準備了一匹馬。
“我,我不會騎馬。”何輕語尷尬地道。
“我會。”言庭羲揚脣一笑,伸手把何輕語扶上了馬。坐在馬上的何輕語一臉驚慌,馬不安份地動了起來,何輕語抓住繮繩,緊張度連話都不會說了。
“別怕。”言庭羲安撫了何輕語一句,翻身上馬來,從後面緊緊地把她擁在懷中,強健的臂力讓她根本無法動彈,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抖繮繩,馬兒朝前跑去。
一馬共騎?
何輕語可以感覺到言庭羲的身子緊緊貼住她的身子,男子溫熱的氣息一下一下的撩撥着她的神經,她不敢動,繃緊了身子,全身僵硬的坐在馬鞍上,什麼時候才能到靜心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