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過了中秋,可天氣卻絲毫不見涼爽,依舊烈日當空,酷暑難耐,秋蟬躲在樹葉上發出單調的鳴聲,吵得人心浮氣燥。
午後,何輕語照舊淨手焚香抄寫佛經,卻一連抄錯好幾張,不覺有些氣惱,索性的擱下筆,躺到涼榻上休息。
采薇見她自顧自生悶氣,忙去洗了水果哄着她吃,說笑話逗她開心。添香也拉着最小的線兒來湊趣,主僕嬉鬧了一會,何輕語煩悶的情緒一掃而空,正要起來繼續抄佛經,外面小丫鬟通道道:“莞兒小姐來了。”
何輕語一愣,這麼大熱的天,她過府來做什麼?難道是夏夫人出事了?忙穿鞋下榻迎了上去。添香以上前打起竹簾,菀兒笑盈盈地走了進來,道:“語兒妹妹,你這屋子裡好涼爽。”
“菀兒姐姐,今天怎麼捨得過來?”何輕語讓了座,奉上茶,在菀兒身邊坐下,笑問道。
“我今天來是有事找你幫忙。”等婢女們退出房後,菀兒拉着何輕語的手,笑道。
“什麼事啊?”何輕語有些好奇,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她這大熱天的跑來?
菀兒湊到何輕語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何輕語驚歎不已,想不到菀兒可以爲了言庭羲做出這樣瘋狂的事,伸手戳着她胸前鼓鼓的包子,戲謔地問道:“菀兒姐姐,你確定你這樣可以扮成男人嗎?”
菀兒俏臉一紅,舉手揮開何輕語的不規矩的小爪子,嗔罵道:“壞丫頭,手往哪伸呢!” щщщ▪ttka n▪℃ O
何輕語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我既然想好了要扮男人,自然也有法子不讓人家看出來。”
何輕語掩嘴一笑,道:“姐姐真是好本事,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姐姐要怎麼解決?”
“什麼問題?”菀兒緊張的問道。
何輕語指着自己的脖子,笑問道:“姐姐剛剛能把有變成無,這會子可有法子把無變成有啊?”
“這問題好解決,只要穿直領的衣衫遮掩住就是了。”菀兒打定主意要邀她同行。女扮男裝,是每個穿越女必做之事,有如此良機,理應嘗試一番,也不枉穿越一回,何輕語欣然點頭道:“好,那天我陪你去言氏宗廟觀禮。”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後天巳時初,我們在清江樓碰面。”菀兒如願以償,開心的告辭離去。
八月二十二日,何輕語藉口探望夏夫人,帶着子衿、綠德和添香去清江樓與菀兒碰面。菀兒見何輕語依約而來,忙把她拉進房中,兩人換下女裝卸下了釵環,扮成了男兒模樣。
何輕語用扇子挑起菀兒的下巴,痞痞地道:“好一個眉目含春的俊俏公子啊!”
菀兒拍開扇子,笑罵道:“壞丫頭,就知道耍貧嘴取笑我。”
“錯了錯了,我乃是堂堂男子漢,又不是女嬌娥,這位公子可不要稱呼錯了,引人笑話!”何輕語用京劇唸白把話說出來,怪腔怪調的,害菀兒笑得直打跌。
小姐進去,公子出來。子衿看的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後,忙攔住何輕語,急聲問道:“小姐,您這是要去做什麼?”
“子衿,你別急,我只是跟菀兒姐姐去言氏宗廟觀禮,一會就回來。”何輕語柔聲解釋道。
“小姐,這怎麼可以。”子衿更急了,哪有女兒家沒有長輩帶領去參加男子及冠禮的道理。
“沒事的,我們去看一下就回來。”何輕語說着就和菀兒下樓自去。
子衿穿着長裙,縛手縛腳的哪裡追的上,又不好高聲叫喊,急得直跺腳。小免笑着把她拖進房,解釋道:“有我家小姐照顧你家小姐,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子衿用力甩開小免的手,生氣地道:“你家小姐自己胡鬧就是了,幹什麼要拉扯上我們家小姐!”
一聽這話,小免不樂意了,道:“牛不喝水能強按頭啊,是你家小姐願意跟着去的,怎麼能怪我家小姐頭上來。”
聽得小免把何輕語比喻成牛,添香和綠穗不等子衿出言教訓小免,已經挽起袖子衝過去打小免。小免也不示弱,三人扭打起來。子衿勸了幾句,見她們不聽,乾脆也不管了,坐在一旁任她們打得天翻地覆。
清江樓上很“熱鬧”,言氏宗廟更熱鬧。漢英宗爲顯示對言庭羲恩寵,親臨言家宗廟觀禮。皇恩浩蕩,言氏一族與有榮焉。爲了漢英宗的安全,言氏宗廟外守衛森嚴,何輕語和菀兒這樣的非言氏族人,被攔在了宗廟之外。
“菀兒姐姐,我們還是回去吧!”何輕語不想做冒險的事,勸菀兒放棄。
“我不回去,今天是劉哥哥及冠的大日子,我一定要進去。”菀兒不死心的在宗廟外尋找可以突破的缺口,好順利的溜進。
何輕語對菀兒的執着,很是頭痛,有皇上在這裡,守衛怎麼可能有疏忽的地方?她們想混進,根本不可能嘛!可是菀兒不聽勸,何輕語沒辦法,只好認命地跟着她從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走了快半個時辰,被太陽曬得就要變成人幹了,她們還在宗廟外轉悠。
見菀兒還要繼續找下去,何輕語真得很擔心那些守衛會懷疑她們意圖不軌,把她們抓去丟進大牢,扯住菀兒衣角,可憐兮兮地道:“菀兒姐姐,語兒累了,語兒走不動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語兒,乖,再堅持一會,我們一定能找到方法進去的。”菀兒不肯輕言放棄,拖着何輕語繼續從這頭往那頭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憐憫菀兒的癡情,想成全她的心意,跟在言庭羲的身邊的齊先生出來迎接一位從外地趕來的幕僚,恰好看到了這一幕。其實齊先生並沒有一眼認出何輕語給認了出來。何輕語容貌出衆,身量又不足,扮起男人來並不像。
齊先生皺眉,她爲什麼會來?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招來一位侍衛,俯耳說了幾句,那侍衛看了眼何輕語和菀兒,點了點頭。齊先生見他明白,笑着轉身領着那個幕僚進了宗廟。
何輕語正在努力勸說菀兒放棄,忽然看到那侍衛大步走過來了,臉色鉅變,她可不想去牢裡體驗一把,忙用力抓着菀兒手臂往外拖:“菀兒姐姐,我們快走吧!”
菀兒也看到了那個侍衛,她不驚反喜,拖起何輕語迎了上去。何輕語不能拋下菀兒不管,也只得隨她進去,有難同當了。
“兩位小……公子是來觀禮的吧?”侍衛不等菀兒說話,搶先問道。
“是啊是啊!”菀兒欣喜地點頭。
“兩位請跟我來。”侍衛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侍衛大哥!”菀兒雀躍地拖起何輕語跟在那侍衛身後,從側門進入言氏宗廟。
言氏家族人丁興旺,宗廟內濟濟一堂。在外面耽擱的時間太長,何輕語和菀兒進去站了片刻,吉時就到了。
主持冠禮一般是受冠者的父親或者兄長,言庭羲無兄無弟,只有五個姐姐,爲他主持冠禮的是他的父親汾陽王言世臣。身穿白色中衣的言庭羲由言世臣領進宗廟,祭告天地、祖先。
一個白鬍子老者充當主賓,他爲言庭羲加冠着服,先是黑麻布做的緇布冠,再是白鹿皮做的皮牟,最後是紅黑相間的素冠。三次加冠後,禮成、言世臣請主賓進側廳用宴,言庭羲則入內室拜見他的母親汾陽王妃。
依禮本該是由主賓爲言庭羲取字,可是漢英宗在座,自然有他來取。漢英宗略一思索,爲言庭羲取字“逸之。”
逸之?
邊境平靜,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確該安逸處之了!何輕語微微一笑,隱隱卻帶着三人譏誚。
言庭羲拜謝後,依次拜見族中兄弟及來賓,再入內室拜見他的姑姑和姐姐們。言世臣和觀禮的百官及言氏族人簇擁着漢英宗退到後堂。言庭羲脫下加冠所戴的素冠和衣服,換上玄色禮服和銀冠,到後堂陪宮。
“菀兒姐姐,我們該回去了。”何輕語扯了扯菀兒,提醒她道。
菀兒充耳不聞,微偏着頭,嘴角含笑,一臉癡迷。何輕語翻了個白眼,放棄了叫醒她的打算,直接拖人往外走。
剛走沒兩步,先前帶她們進來的侍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拱手行禮道:“兩位小……公子,世子爺有請。”
一聽世子爺三個字,菀兒回魂了,喜不自禁地揚聲道:“劉哥哥要見我?”
“是的,請兩位隨我來。”侍衛道。
“不……”何輕語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菀兒拖得腳下一滑,“叭”的一聲摔倒在地。
“語妹妹,你怎麼樣?”菀兒忙轉身扶起何輕語。
“我沒事。菀兒姐姐你跟這位大哥去吧,我先回去了。”反正言庭羲要見的是菀兒,何輕語決定不去當電燈泡。
“世子爺請兩位一起去。”侍衛重申是兩位一起。
何輕語皺眉,言庭羲這是什麼意思?他見菀兒就好了啊,爲什麼要見她?
菀兒不容何輕語多想,拖着他往前走,“語妹妹,快走吧,別讓劉哥哥久等。”
何輕語身不由己的被菀兒拖走,那侍衛帶着她們走過了三條長廊,穿過了兩個垂花門,右又轉上一條長廊,還在繼續朝前走。何輕語越走越不安,聽不厲聲喝問道:“你是什麼人?你究竟想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去?”
一心見情郎的菀兒聽到何輕語的話,也警覺起來,緊張地瞪着那個侍衛,“你想幹什麼?”
那侍衛沒想到何輕語小小年紀疑心這麼重,正不知道要如何向他解釋,就看到欒華從長廊那頭轉了出來,大喜,連忙喊道:“欒大人。”
菀兒認得欒華,忙喊道:“欒大哥。”
欒華走了過來,打量了菀兒一番,皺眉道:“菀兒你怎麼這副打扮?”
菀兒臉一紅,低頭揉搓衣角,小聲道:“我是來觀禮的。”
“欒大人,這兩位是世子爺要見的人。”那侍衛稟報道。
“我知道了,我會帶她們過去。”欒華點頭道。那侍衛如釋重負,行禮後,沿原路返回。
見菀兒認得欒華,何輕語疑心稍減,隨他繼續往前行。又走了一個長廊,穿過一個小花園,就看到了一棟兩層的小樓。三人拾階而上,欒華把她們安置在一間房中,招呼婢女送上茶水,他言道去請言庭羲過來,退出了房。
略坐了片刻,剛喝了幾口茶水,菀兒突然腹痛,“語妹妹,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先去小解。”
“好。”何輕語點了點頭,看着菀兒隨那個婢女下了樓。
何輕語獨自坐在房中,無聊的打量着房間。左邊牆上懸掛着四條屏,上面繪着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右邊牆上掛着一把三尺長的鑲着珠寶的佩劍和一根翡翠玉笛,屋內的擺設處處透着富貴和精緻。
在房間內等了許久,也不見菀兒回來,何輕語感到有些奇怪,起身往外看,窗外是她剛剛路過的小花園,四下無人,花園內靜悄悄的。景色單調乏味,何輕語剛想坐下,就看到有幾個大漢沿着花園的小徑走了過來。見他們左顧右盼了一番,就分散開藏在樹下和花叢中。何輕語皺眉,這些人要幹什麼?盯着他們再仔細一看,倒吸了口冷氣,那些人手中拿着短弩。
何輕語掩着嘴,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突然看到言庭羲朝這邊走來,頓時明瞭,這些人是刺殺言庭羲的!眼看着言庭羲越走越近,那些人悄悄地舉起了短弩,瞄準了他。
何輕語在樓上看得心驚肉跳,無法坐視言庭羲被人射殺,不顧一切地衝到窗邊,大聲喊道:“言庭羲快走,有人要殺你!”
喊聲剛落,就聽到弩箭射出的破空聲,言庭羲雙足一點,飛身而起,“嗖嗖嗖”數枚弩箭從他腳下穿過,釘在了他身後長廊的柱子上。
見行跡已經敗露,那些人放棄了用弩箭射殺言庭羲的計劃,從藏身的地方跳了出來,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刀,撲向言庭羲。其中有一個人因記恨何輕語壞了他們的好事,舉起短弩,對準站在窗邊的何輕語,一按機括,三枚弩箭射向何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