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意外

白駒過隙,日月輪替,轉眼到了七月二十六日,恩科榜的榜單高懸城門之上,何輕語一早就遣人去看。

下人看榜回來前,報喜的人已經來過,徐伃高中。徐府上下歡聲一片,待下人回來稟報,何輕語就更加開心了,不止徐伃高中,謝柘也在榜上,還有客棧內收留的黃臣華、陸鑑珂、許徵明以及那位養好病的鄭衍都榜上有名。

徐倢、徐偃和徐佇兄弟三人落第,而徐倢顯然已經意料會落第,並不怎麼難過,繼續回房攻讀,以期兩年之後再考。徐偃被徐璜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徐偃不以爲然,依舊廝混在內幃中,陪着饒紫雲風花雪月,爲院中的婢女伏低做小,只是不敢再招惹何輕語。徐佇因年齡還小,徐璩說了他幾句,罰他把四書五經重讀了一次,就饒過了他。

至於趙智仁,下人是尋遍榜單,也沒看到他的名字,對此,何輕語很是無語,這個趙智仁真是浪得虛名,假才子一個。

兄弟四人同赴考場,唯有徐伃高中,而且還是前三甲的探花,張氏喜極而泣,真是苦盡甘來,不枉她守寡這麼多年撫養他長大。兒孫有出息,徐母自是歡喜,決定帶着家中女眷第二天去御街看狀元鄭衍、榜眼謝柘、探花徐伃打馬遊街。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曠蕩恩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孟郊的這首《登科後》,寫盡了學子及第後,策馬奔馳在春花爛漫的長安道上的神采飛揚和意氣風發。

去年春闈後也曾有新科三甲打馬遊街,只是徐母怕人多,惹出事端,沒準她們姐妹出去看,今年能出來,很明顯是沾了徐伃的光。一大早,何輕語、徐氏姐妹、謝丹萍和饒紫雲就隨徐母、張氏出了門,在臨街的茶樓上耐心等待。

上位者一時高興,大漢朝就多了一百名天子門生,新科進士。南京城的百姓們說笑着跟在新鮮出爐,剛赴過瓊林宴出來的三鼎甲的遊街隊伍後面,一路招搖過市。

那些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大家閨秀也都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出家門,上街來一睹狀元郎的風采。一些貧家女子更是大膽的擠在人羣后頭圍觀。當坐在三匹披紅掛綵的駿馬上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一路行來時,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今年的前三甲果然全是俊俏的少年郎,”一個女子大聲地嚷道。

“不但長得俊,文采也好!”有人應道。

“好個文質彬彬的狀元郎啊!”一個姑娘被鄭衍迷住了,輕聲感嘆道。

另一個姑娘卻爲謝柘所傾倒,“榜眼纔是氣宇軒昂!”

“要我說,還是探花哥哥最好看,儀表堂堂,貌似潘安!”另一個姑娘看上的是徐伃,對他是讚不絕口。

徐母和張氏看着高居馬上,身穿大紅袍,胸戴大紅花的徐伃笑得合不攏嘴。所有的人話題都圍着他們三人轉,討論着他們的高中的幸運、英俊的外表和出色的文采。

徐伃知道家裡的人會來看他,經過茶樓時,特意擡頭向上看,看着窗口那一排的笑臉,脣角揚起,揮手示意。他這一舉動,頓時引來茶樓裡姑娘們爭執。

“探花哥哥向我揮手,他在看我!”

“探花哥哥看得是我!”

“看得是我,是我纔對。”

“他笑起來好好看喔!”

謝柘看徐伃沖茶樓揮手,也擡頭看去,見是何輕語,脣角一揚,笑容滿面,對着何輕語用力地揮手。這下更是亂中添亂,茶樓裡的姑娘們又開始了另一輪的爭執,吵吵鬧鬧的,好生熱鬧。

鄭衍雖然留意到了兩人的舉動,但是並沒在意,臉上帶着禮貌的微笑,目不旁視地繼續遊街,心中感慨,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看着遊行的隊伍漸行漸遠,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去,徐母就帶着何輕語等人下樓,準備坐車回家。那知走着走着謝丹萍突然腳下一滑,直直地撞向走在她前面的何輕語。

因樓梯狹窄,何輕語並沒有要婢女攙扶,獨自一人提裙拾階而下,被謝丹萍這一撞,腳下不穩,整個人向前撲去,徐偵走在她前面,被她一撲,兩個一起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這樣的變故,引起身後一片驚呼聲,茶樓裡的人都被驚動,紛紛看了過來。

婢女們忙上前去扶起兩人,徐母一臉緊張地把何輕語摟進懷裡,張氏也忙抱住徐偵,連聲問可曾傷着?

何輕語和徐偵怕徐母擔心,都搖頭道:“不曾傷着。”

謝丹萍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剛纔我腳下不知道怎麼突然滑了一下,沒站穩,纔會撞倒語姐姐的。害得語姐姐滾下去的,對不起語姐姐,對不起偵姐姐。”

何輕語和徐偵忙拉着她的手,道:“沒事,那一點點高,那裡就摔得傷人。倒是萍妹妹,你的腳有沒有扭傷?”

“沒有,我沒事。”謝丹萍搖頭,心裡有些奇怪,明明走得很穩,怎麼會突然滑倒?

大家都在關心何輕語和徐偵是否摔傷,沒有留意到饒紫雲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得意之色。

坐車回到府中,徐母吩咐張氏送徐偵去了李氏房中,她親自送何輕語回錦苑。換衣裳時,見到何輕語背上、手臂上都有淤青。徐母看了心疼不已,一邊幫她上藥,一邊忙叫人去請大夫。

“外祖母,揉開淤血也就好了,不用找大夫。”何輕語連忙阻止。

謝氏得了消息,沒顧得上去看謝丹萍,就急急忙忙趕到錦苑陪罪。徐母雖然心疼何輕語受了傷,但是謝丹萍畢竟不是有意爲之,並沒有遷怒謝氏。而何輕語也一再說沒事,又請謝氏不要責怪謝丹萍。

謝氏看到何輕語沒什麼大礙,鬆了口氣,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轉身去李氏房裡問候過徐偵,纔去看謝丹萍。

在知道謝丹萍沒有受傷後,謝氏埋怨她道:“你這孩子,行事怎麼這樣毛躁?下樓都能滑倒,害得語兒和偵兒從樓上滾了下去受了傷。”

謝丹萍本來就很內疚,聽謝氏這麼一說,心裡更加難受,道:“姑母,我真得不是有意的,是腳下突然一滑,纔會撞到語姐姐的。”

“還好語兒和偵兒傷得不重,要不然,你有九條命都不夠賠。”謝氏瞪了她一眼。

謝丹萍咬了咬下脣,道:“姑母,我剛纔想了又想,我好象是被人絆了一下,才腳下一滑,沒有穩住才撞向語姐姐的。”

“走在你後面的是誰?”謝氏一聽這話,忙問道。

“是……?”謝丹萍偏着頭,努力回想。

“姑太太,走在小姐身後的是饒小姐。”謝丹萍的婢女先想起來。

“饒紫雲?”謝氏皺眉。

“沒錯,就是她。”謝丹萍也想起來了,從椅子站了起來,“哼,這個壞胚子,我要去找她算帳。”

謝氏伸手攔住她,道:“誰看見她絆倒你了?你這樣冒冒失失跑去找她算帳,要是她反咬一口說你誣陷她,你要怎麼辦?”

謝丹萍一怔,心有不甘,嚷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不這樣算了,你想怎麼樣?跟她去爭去吵嗎?象個潑婦似的?萍兒,你是瓷器,她是瓦罐,你跟她硬碰硬,吃虧的是自己,知不知道?”謝氏一是看不起饒紫雲身份,再則這饒紫雲畢竟是陳氏的外甥女,她不想與三房交惡,出言告誡謝丹萍不要輕舉妄動。

謝丹萍嘟着嘴,不情願地應道:“知道了。”

“這件事不可以到處宣揚,你心裡有數就是,以後離她遠些。”謝氏道。

謝丹萍受教的點了點頭,只是她到底氣不過,私下裡還是把事情告訴了何輕語。何輕語因此對饒紫雲和徐偃更加敬而遠之。

到黃昏時,徐伃神采飛揚地回到府中,新科三甲都已經授於了官職,鄭衍是翰林院侍讀,謝柘自請外放,去了重慶府任同知,徐伃任翰林院編修。徐府設宴慶賀,又是一番熱鬧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