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深,夜涼如水。
何輕語沐浴更衣,穿着粉藍色睡衣,披散着發,靜靜地坐在窗前,看看窗外,皎潔的月光下,院子裡的花草山石隱約可見,幾株美人蕉在晚風中搖曳,葉片清新翠綠,半舒半卷。手中捧着杯養生茶,卻沒喝,想着城裡的事,心緒難定。
奪位之爭,殘酷無情,危險重重,稍有不慎,就是滅頂之災,言庭羲他應該能應付自如吧?
“奴婢給太妃請安。”屋外傳來子衿的聲音。
何輕語一愣,是什麼事會讓太妃在這個時辰過來找她?難道是爲了下午她去莞兒墓去拜祭的事,來責怪她的?有些不安地放下茶杯,輕輕拍了拍臉頰,扯出一個笑容,起身迎了出去。
太妃已經走了進來,有晴扶着她,有蘭跟在身後,手裡還拿着個香檀木的匣子。
“母妃。”何輕語上前扶住太妃的另一隻手臂。
“茶山晚風涼,洗了頭髮要擦乾,現在年少,到不覺得,等到年老,會頭痛的。”見何輕語秀髮半溼,太妃親自拿過長巾爲她擦拭。
太妃的態度和藹,何輕語鬆了口氣。擦乾頭髮,婆媳倆在圍榻上坐下,太妃接過有蘭遞過來的匣子,揮了揮手,屋內的婢女行禮退了出去。
“語兒,這是你師父留給你的,你打開看看吧!”太妃把匣子遞給何輕語。
何輕語打開匣子,吃驚道:“師父把這片茶山送給我?”
“你師父說,她教了這麼多徒弟,只有你纔是真正懂茶的人,也只有你纔會去照看莞兒,這茶山只有交給你她才放心。”太妃輕輕地蓋上黑匣子,眼中隱隱有幾分唏噓,“收下吧!”
“是。”夏夫人已離世,何輕語就算不想收下,也找不到人還,有幾分無奈地接下這份饋贈。
“語兒,今天爲什麼會去拜祭莞兒?”太妃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果然是爲了這件事而來。
何輕語垂下眼睛,道:“因爲莞兒姐姐是語兒的朋友。”
太妃微微皺了皺眉,又問道:“你知道莞兒對羲兒的心思嗎?”
“知道。”
“沒錯,你是知道的。”太妃想起了往事,點了點頭,“羲兒及冠禮時,你跟她去過,還救了羲兒的命。”
何輕語撫額苦笑,不敢說出實情。
“語兒,你要去拜祭莞兒,母妃不會反對,但是,不要讓羲兒去。”太妃提出要求。
何輕語愕然擡眸看向太妃,想不到太妃厭惡莞兒到如此地步,就算莞兒已死了這麼多年,她都無法釋懷,輕嘆一聲,道:“語兒知道,語兒不會讓王爺去的。”
“時辰不早,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你好好休息吧!”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要離去。
“母妃,你……”何輕語欲言又止。
太妃看着她,慈愛地笑着問道:“還有事要跟母妃說?”
何輕語咬了咬下脣,坦然與太妃對視,“母妃,你爲什麼會這麼討厭莞兒姐姐?”
“這個問題,語兒很早就想問母妃了吧?”太妃坐回原處。
“是。”何輕語肯定地回答。
“爲什麼?”
何輕語一愣,想了想,道:“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
“母妃待人一向寬厚大度,莞兒姐姐雖然有點小錯,但是應該也沒差到讓母妃那麼不喜歡吧?”何輕語小小地拍了太妃一下馬屁。
“你師父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不喜歡她的原因?”
何輕語抿了抿脣,點頭道:“有。”
“她是怎麼說的?”
“師父說,是因爲莞兒姐姐和王爺有私情。”何輕語小聲道。
“我不喜歡她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爲她不守閨譽,對羲兒動了情,想要嫁進府來給羲兒做妾。”太妃眸色微黯,沉默了片刻,“還有她母親的原因。”
何輕語眸光微閃,真沒想到還有上輩的恩怨在裡。
“我在孃家時就路姌兒認識,而莞兒的母親是姌兒遠房姨母的女兒,她比我和姌兒小十歲,我們都當她是小妹妹,非常喜歡她。”太妃眼中閃過一抹痛色,“那一年我連生四個女兒,腹中又有了七個月身孕,莞兒的母親進府來陪我。我本以爲她真的是一番好意,卻不曾想她進府不是爲了陪伴我,而是爲了爬上你父王的牀,做他的妾。”
何輕語皺眉,理解太妃爲什麼會遷怒莞兒了,莞兒母親的背叛行爲,不止無恥,還很讓人寒心。
“雖然你父王對她沒有那種心思,但我還是被氣得動了胎氣,早產生下小五。”
原來是因爲早產,才讓五郡主身體怯弱的。這就難怪太妃這麼多年了,都無法釋懷。
“那後來呢?”何輕語追問道。
“後來她嫁去了滄州,七年後,她帶着才三歲的莞兒回到南京城,不肯歸家依附兄嫂,被姌兒接去,住在夏府,一個月後,她突然不聲不響地拋下莞兒,離府而去,不知所蹤。”
何輕語瞠目結舌,莞兒有這樣的母親,真是太不幸了!
“我看莞兒這孩子可憐,怕人小瞧了她,就讓姌兒帶她來王府小住,誰想到她會對羲兒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進府給羲兒做妾,跟她娘一樣的犯賤。”太妃說到後面,爲莞兒辜負她的好意,生出一絲怨氣。
“其實這事不能怪莞兒姐姐的,應該怪母妃纔對。”
“啊?”太妃挑眉,臉色有些不悅。
“母妃把王爺生得太俊了,能不讓人動心嗎?”何輕語嗔怪地問道。
太妃啞然失笑,“真是個不知羞的丫頭,有這麼拐着彎表揚自己夫君的嗎?”
這馬屁沒拍好!
何輕語苦笑,道:“雖然當妾名聲是不好,可是既然莞兒姐姐執意要進府,母妃爲什麼不成全她呢?”
“到後來我是打算成全她的,是羲兒不願意,羲兒只把她當妹妹。”太妃嘆了口氣,“再說,當時羲兒還沒有正妃,萬一將來娶進來的正妃容不下她,莞兒沒有子嗣,又是那種性格,必然會吃苦頭的。”
“莞兒姐姐身體有什麼問題,怎麼會沒有子嗣呢?”何輕語不解。
“語兒啊!”太妃伸手把何輕語額頭上的碎髮挽回耳後,“言家的家業都必須由嫡子繼承,只有在家主四十歲後還沒有嫡子,方可生庶子繼承家業。”
何輕語長久以來的一個疑惑被解開了,而且還確認了一件事,“其實母妃並不是真正的討厭莞兒姐姐,那麼做,只是想讓莞兒姐姐知難而退。”
“夜深了,好好休息吧!”太妃輕輕拍了拍何輕語的小臉,起身往外走。
“母妃也要好夢到天明喲!”何輕語挽起太妃的手臂。
“好夢到天明?”太妃輕笑一聲,“語兒也要好夢到天明!”
“是。”何輕語送太妃出門,目送她離去,才轉身回房,上牀歇息。
就在太妃和何輕語婆媳交心的時候,返回隰桑院的言庭羲聽到了一聲不大,卻也不小的痛呼聲。
“誰?”言庭羲停下腳步,警覺地問道。
“我跌倒了,腳好痛,幫幫我!”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言庭羲扭頭,看到在不遠的小徑上有個跌坐在地的人影。
言庭羲眸底閃過一抹冷冽的精光,走了過去。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擡起頭,掙扎着要起身行禮,卻無論如何也掙扎不起來,伏在地上惶恐地向他請罪請:“奴婢不慎跌倒,傷了腳踝,無法給王爺請安,請王爺恕罪!”
言庭羲一眼就認出地上的女子,是羅玲玲身邊的水藍,沉聲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奴婢是來爲夫人採露水的。”水藍安着腳踝,臉色蒼白地道。
言庭羲看了眼打翻在地的小銀壺邊有一灘水,確認她沒有撒謊,轉身就走。
“王爺,奴婢的腳踝真得很痛,實在是無力站起,請王爺恕奴婢無禮,求王爺 恩典,助奴婢一臂之力!”水藍顫抖着把一隻手擡起,卑微地伸向言庭羲。
言庭羲轉身,面無表情地盯着水藍。水藍接觸到他冰冷的目光,嚇得低下了頭,手雖然顫得更厲害,但是沒有收回,以乞求的姿態停在空中。
就在水藍以爲沒有希望時,言庭羲伸出了手。水藍驚喜若狂,正要握住那隻期待已久的手,卻發現一股勁力托起了她,還沒回過神,她就已經在原處站立起來。
言庭羲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哎喲!”水藍又是一聲慘叫,又重新跌坐回地上,捂着腳踝,痛苦地緊皺雙眉,眼中泛着水光,可見傷得很重。
“來人!”言庭羲聲音遠遠傳揚出去。
“王爺,屬下在!”四個護院侍衛應聲而出,向他行禮,“請王爺吩咐!”
“把她送回去,再叫玲夫人到隰桑院來。”言庭羲指着水藍,吩咐道。
“是,王爺。”兩個侍衛立刻走向水藍,一左一右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攙扶起來。
言庭羲轉身大步離開。
兩個侍衛把水藍送回到羅玲玲的院子,傳達了言庭羲的話。羅玲玲雖然不明白言庭羲爲什麼要把她召到隰桑院去,但還是重新妝扮了一番,滿臉春色的往隰桑院而去。
羅玲玲到隰桑院時,言庭羲正在沐浴。
“王爺,玲夫人來了。”守在門外小丫鬟道。
“讓她進來。”言庭羲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羅玲玲眉飛色舞,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色,搖着腰肢走進房,解下身上的披風,露出薄如蟬翼的粉藍紗衣,曲線玲瓏的身子在輕紗的遮掩下隱約隱現,一雙含情的杏目水汪汪的看着浴桶裡的男子,嬌滴滴地道:“王爺讓妾身來服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