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佑無奈地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沒事了。”
誰知,鍾玉澈的身體越發顫抖個不停,原本緊盯在邢佑臉上的兩道眸光,忽然落到邢佑的身後。
他的眼睛用力地睜得鬥圓,眼底那驚怕的光芒四下閃動,淚水在眼眶內胡亂打轉,眼看就要再次奔涌而出。
邢佑狐疑地往回望……
瞳仁倏地緊縮!!
在他們身後,站着數十個宛若被風一吹便會倒下的紙紮人,一身淡藍色的紙糊衣服,胸口上,還畫了一個字:差。
它們整齊地排成一字,然後握着腰間佩戴的刀劍,一張張死氣沉沉的臉上那些虛假的五官依舊沒有任何神色。但是從他們排成隊列站在他們身後的陣仗來看,顯然是已經對邢佑他們產生了敵意,蓄勢待發的氣息猶如千軍萬馬即將衝陷過來一般凌厲懾人。
“糟糕!快走!”不由分說,邢佑立即拉着鍾玉澈的手往鍾玉澈剛纔跑過來的方向疾步逃跑。
“哇!!”鍾玉澈被邢佑拖着飛奔起來,一張閉不上的嘴巴尖叫連連。
身後,那些紙紮官差果然追了上來,雖然動作僵硬笨拙,但是由於他們身體極輕,所以藉以風力的推助,跑起來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動作矯健地往一條幽深的巷子裡面一閃,邢佑把鍾玉澈緊緊地抱在懷裡,一下子便趁着那些官差還來不及轉彎的時候躲入了巷子的轉角處。
捂着鍾玉澈的嘴巴讓他不要發出任何聲音,邢佑將他抱在懷裡身體貼着牆壁,藉着漆黑的陰影避開了追捕而來的官差。
“沙沙沙”的腳步聲僅在咫尺……
忽然又遠離了,越來越遠……
鍾玉澈驚慄地牢牢抱着邢佑的腰,臉貼在他的心口上方,竭力讓自己屏息靜氣,但還是無法剋制地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涔涔。
貼着邢佑的心口,感受着邢佑身體上那溫熱的溫度,還有耳邊邢佑那強而有力,卻穩而不亂的心跳,他那因爲過度害怕而狂跳不止的心忽然間奇怪地安穩了下來……
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邢佑的緊繃的身體鬆了下來。他放開鍾玉澈,暗自躊躇道:“要怎麼離開這裡?”
鍾玉澈依然驚魂未定地大喘着氣,失措地看着他。
邢佑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而是兀自思慮着,假如這個方向是繼續通往這座紙紮城更深入的地方的話,那麼他剛纔在岔路的另一頭看到的那片空曠的田野,估計就是出口了!
想到這裡,邢佑的眼裡立刻亮起了一抹生機的亮光。
“跟我走!”他轉身馬上跑出了小巷子口,來回地望着兩邊的情況,確定沒有危險之後,他立刻往身後招了招手。
鍾玉澈緊緊地握着拳頭,看着邢佑那抹凜然高大的背影。
是啊……這個就是可以託付終生的男人……那簡單的“跟我走”三個字,就足以讓他對自己許下一輩子的承諾,這個男人,他跟定了!
快步跑到邢佑的身後,邢佑下意識地抓起他的手腕,馬上拔腿就往他們剛纔來時的方向疾奔而去。
……
…………
呼吸開始有些急促紊亂,邢佑的額上也滲出了細汗。
他們一同跑到剛纔被官差發現的地方,也正是兩條岔路的交界點。當他們曝露在那微弱的月光下時,他扭頭一望,驚愕地瞥見,原本方纔那熱鬧擁擠的市集,在眨眼間變得寂寥空蕩,一個紙紮人影都沒了。
整座偌大的紙紮城宛若只剩下他們兩人的身影,孤立無援。
四周漸起的濃霧緩緩出現圍繞在他們身體周遭,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白色透明的牆,將他們的視線全部都遮掩了,霎時間分不清方向。
鬼遮眼嗎?
邢佑更緊地握住了手心裡鍾玉澈的手腕,直到確定聽到鍾玉澈的一聲悶吭之後,他才放心,這個白癡孩子還沒和他失散。
“怎麼辦啊爺?怎麼忽然間這麼大霧?”鍾玉澈貼到邢佑的身側,擡手使勁地撥開那些迷了他眼睛的濃霧。
“根本就沒有什麼濃霧,你閉上眼睛,我會帶你離開這裡。”邢佑沉重地眯起眼睛,從雙瞳中直迸出來的利光恍若就是衝破濃霧屏障的最好兩把利劍。
他的神情緊繃,注意力更緊地專注凝結在一起,然後小心翼翼地邁開步伐,帶着鍾玉澈,開始在濃霧中緩慢小心地行走。
那些霧氣濃重到無法看清前面的一切,僅憑着剛纔殘留在腦海裡的印象,邢佑確定了他們現在前進的路線,應該就是他所想要經過的那條岔路。
幸虧這裡不是現代,要不然鬼遮眼之後冷不防出現一輛卡車把你撞死,或者讓你踏錯步跳下樓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很多人莫名其妙就喪生在車輪底下,不是他們想自尋短見或者意外事故,而是被什麼東西遮住了眼睛,看不到路上飛快疾馳的車輛。誰知道,在他們往馬路上邁開的那一步,就是他生命盡頭的最後一步。
這是冤鬼想找替死鬼慣用的把戲。
還在暗自慶幸着還好這裡是古代的時候,忽然,他的右耳邊響起了一陣巨大的崩塌的聲音。
“轟隆隆!”
如同雷鳴忽然在空氣中炸開一樣!!
邢佑心臟一緊,本能地抱住了鍾玉澈即刻往一旁趕緊避開。
千鈞一髮間,待他們摔倒在地面的同時,一棟巨大的紙糊的房屋忽然間崩坍倒落在他們剛纔還走過的位置。
就算是紙糊的房子,但是巨大的竹支架忽然這麼轟然崩塌下來,被砸中的話受傷是鐵定的。
驚恐地喘着氣,鍾玉澈坐在地上急忙不斷地蹬着雙腳往後退,一邊還驚慌顫抖地喃喃道:“房子……怎麼會突然就倒了……”
“起來!”邢佑拽着鍾玉澈的手臂將他拉起來,然後快步帶他離開,“快點!”
繼續在濃霧中摸索着逃生的路,他們的腳步越來越快。
邢佑也不管會遇到什麼了,他此刻聚精會神,儘管步伐飛快,但是他高度的注意力還是警戒慎重地緊緊注意着四面八方,絲毫不敢走神。有任何異常,都逃不過他的耳朵和眼睛。
果不其然,當他們走了一段路,踏出最後一步的時候,那片陰鬱的濃霧一瞬間散得無影無蹤。
眼前豁然開朗,沒有了濃霧迷了眼睛,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寬廣無垠,與墨黑色的天空彷彿連爲一體的漆黑的田野。
“逃……逃出來了嗎?”不知道何時已經被邢佑緊緊握在手心裡的手掌下意識地牽得更緊,鍾玉澈心有餘悸地顫聲問。
回眼一望那座鮮亮彩色的紙紮城,好像發了一場噩夢忽然清醒過來一樣,邢佑鬆了一口氣,釋然地點點頭:“嗯!出來了!”
身旁的人大大地吁了一口氣,拍着自己胸口,顫顫巍巍道:“娘啊,太嚇人了……太嚇人了……”
黑夜中,鍾玉澈臉上的淚痕乾透了,淚痕染上一點點污漬,白皙的小臉蛋,變得髒兮兮一片。額前的劉海已經全然溼透,他的頭髮凌亂,衣衫不整,整副模樣看起來狼狽得就像一條流離失所的小狗,好笑又可憐……
“嗤!”邢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
“爺,您笑什麼……”鍾玉澈輕責着皺眉,想到剛纔邢佑打量他全身的眼神,他一下子意識過來,連忙抹了抹兩把自己的臉,不滿的嘟噥,“跟着您果然沒好事!”
邢佑難得對他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搖搖頭嘆息道:“走吧!”
鍾玉澈的心臟怦然一跳!
他剛纔……是不是見到了這個冷若冰山的男人……朝他笑了……
他欣然地揚起嘴角,點點頭,將邢佑的手握得更緊,更牢固……
發誓,絕對不放開這個男人了……
邢佑的手心溫溫暖暖,他一下子也沒有意識到,他此刻牽着那一個一直故作堅強驕傲的少年……
可是……
當他們要往那片田野裡面走過去的時候……
就在那座紙紮城裡,就在他們的身後,就在邢佑的耳畔裡,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啊!!有鬼啊!!!” ωωω ⊙ttκā n ⊙C〇
心臟驟然被緊緊地扼成一團!
邢佑整個身體猛地一震!!
他的呼吸瘋狂顫抖起來,心跳加速,難以置信地,回頭,劇烈顫動的目光,緩緩地從眼前那片黑色的田野,轉向他的身後……
那片鮮亮燦爛的紙紮城裡,紙糊的建築物在月光下折射出無數道微弱的光芒。
在他們剛纔跑出來的那條小路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朝他們驚慌的朝他們飛奔過來。
一如既往的短髮,一如既往的一張清秀水靈得讓人忍不住想狠狠蹂躪一番的臉孔,一如既往的一件黃色的t恤,還有一條髒兮兮的白褲子……
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思緒好像被那道飛奔過來的身影從腦海裡全部剝奪侵蝕而去了一樣,空白,空白……
“哇嗚!!!”
那由遠及近,驚慄的慘叫聲還在尖銳地刺進他的耳膜中。
身體沒有任何反應能力……
他僵站着,無法動彈地看着那個男孩閉着眼睛胡衝莽撞地朝他們衝過來……
鍾……
涵……!!!